黃芷蕓講完了一切,陸明羽在黑暗的洞窟中沉默了許久,而在這段時間內,他的內心沒有一時一刻是平靜的,越是回憶與倒騰,仿佛越是有翻滾的潮水不斷沖涌,讓自己無比煎熬難耐。
同樣是失去記憶,緊接著同樣得到真相,比起朦朧悲傷的陸秋,陸明羽如有無數的憤怒無法發泄,他不知道是該恨自己的父親,還是恨陸秋,還是恨自己,他只是覺得現在的自己如同一個沒有靈魂的軀殼,游蕩在這無垠的黑暗之中,徹底沉淪無法再起。
“叮?!必笆捉K究從陸明羽顫抖的右手脫落,陸明羽此時早已沒了殺意,取而代之的則是無比的痛恨與絕望。
“為什么……為什么會是這個樣子……”陸明羽心智崩潰道,“我的父親為什么會是陸炳興,為什么是我的父親殺害了她(陸秋)的父親……那這十幾年來苦苦找尋真相記憶的我算什么,我策劃這么久的復仇算什么,我自己又算什么……”
的確,比起陸秋,真相的打擊似乎對陸明羽更重,雖然自己并不想接受這樣的事實,可一旦警方成功還原降解的DNA,證明陸秋與陳霏的母女關系,那無論自己再怎么逃避,也擺脫不了命運的束縛。
陳楓見兇器掉落,立刻上前將其踢開,并將渾身無力的陸秋從石臺上背起救了下來。而陸明羽,陳楓并沒有理會,或許看著這樣一個悲慘的身影,陳楓的心里也是五味雜陳。
和陸明羽一樣,陳楓也有一個“殺人的父親”,雖然法不容罪,但在如此凄涼的氛圍下,陳楓卻能有一絲絲感同身受。
“沒事了,秋姐……”救回陸秋后,陳楓將其帶回黃芷蕓身邊,黃芷蕓安慰道。
陸秋并沒有立刻回應,兩眼也是無神,也許面對這樣的真相與命運,陸秋一時之間也很難接受……
“噠……噠……噠……噠……”驀地,洞外傳來悉悉碎碎的腳步。
“有人在嗎?——”門口傳來他人的呼叫,看來是洞外唐夢佳和其他游客告訴了警方及救援人員,來此營救仍被困在洞里的人。
“在這里——”陳楓大聲回應。
警方和救援人員一擁而上,將黃芷蕓等人帶出了洞口,畢竟不確定洞窟中是否還有其他未引爆的炸藥,所以眾人第一時間先撤了出去。
而犯下這一切的陸明羽,也順理成章被警方控制……
一切鬧劇都結束了,這次驚心動魄的“失憶委托”,終是以這樣的方式收場。
陸明羽被逮捕后,也交代了一切罪行。
數日之后,遺骨DNA調查結果出來,證實了陳霏就是陸秋的親生母親,也證明了黃芷蕓的猜想是正確的——警方以此為基準重新調查當年的案件,一切真相也水落石出。
這次黃芷蕓破獲了十幾年前的懸案,又在自己老爸面前神氣了一次,不但風光再起,還拿到一筆不小的協助警方破案的酬金。
至于陸秋,被送進醫院后一直還在養病,醫生說其失憶的病癥還沒有康復,雖然得知了真相,但后續依舊需要配合治療,只是這回不再會遇到他人威脅的生命危險了……
幾天后的周末,學校沒有課,黃芷蕓和陳楓來醫院探望陸秋。
“咚咚咚……”住院病房敲響。
“請進——”陸秋溫柔道。
黃芷蕓和陳楓帶著鮮花進來,第一句便笑迎說道:“Hello,秋姐,身體恢復得怎么樣?”
“是芷蕓還有陳楓——”陸秋也輕輕回笑道,“謝謝你們來看我,我的身體沒有大礙……”
陸秋說話間,手里還握著那本童話書,此情此景,陸秋仿佛回到了童年坐在床邊時的樣子。
陳楓兩眼迷離,一時不知說什么好,畢竟陸炳興“殺人魔”的身份,讓陸秋伴隨著這份回憶,還留著這本書,總覺得讓人別扭。
其實陸秋也一樣,過去的記憶一點一點在慢慢想起,童年時叔叔陸炳興在床邊給自己講故事,安慰愛哭的自己,一點看不出是一個曾經殺害自己父親的兇手,留給自己的全都是美滿的回憶。
“其實,所有人中,陸炳興對小時候的秋姐你是最好的……”黃芷蕓想了想,輕聲安慰道,“當年你親眼目睹父親殺害母親,陸炳興出現在你家門口,并偷偷將你帶回了自己的家……其實我想,他那天并不是碰巧出現在你家路口,他應該跟你一樣,也目睹了親兄弟殺害弟妹的現場,害怕你遭到迫害,所以將你救走……”
陸秋聽到這里,眼角微微瞥視。
“也許是對自己孩子的懺悔,在面對你時,他(陸炳興)想要以這樣的方式贖罪……”黃芷蕓繼續輕說道,“包括這本故事書,以童話的方式回憶過去的自己,陸炳興想要用這種無力的反抗,去洗刷自己雙手的罪惡……當然,他這么做肯定是異想天開,殺人定然會遭受法律的制裁,即使是死了十幾年,也無法逃避;不過他留給你的故事書,留給你的回憶,也許是他作為人,最后的一點良知吧……”
“最后的……良知?”陸秋一邊撫摸著書,一邊輕聲嘆道。
黃芷蕓繼續道:“陸炳興清楚,自己犯下了這一切,包括弟弟殺害弟妹的悲劇,最終遭殃受苦的,是你和陸明羽這兩個無辜的孩子……我在想,他臨死前寫出這本童話書的另一個目的,就是想要你和陸明羽,能像童話結局一樣快樂幸福地活著,不再沾染父輩為財為愛殺人無情的悲劇……”
陳楓聽到這里,忍不住嘟囔一句:“只是陸明羽最后,還是進去了……”
“嘖——”黃芷蕓見狀,直接黑了一眼陳楓。
陸秋卻始終反復回味著黃芷蕓剛才的話,閉眼沉默了良久,隨后抬頭望向陽光明媚的窗外,微微笑道:“謝謝你們……放心,無論我過去遭遇了什么,無論我的父母親戚曾是什么樣的人,我都會樂觀堅強地活下去,像這本故事書的主角一樣——”
黃芷蕓和陳楓看到這里,也不禁露出欣然的微笑,陸秋比自己二人想象的要堅強樂觀,沒有什么比這件事更好的了……
探望完了陸秋,黃芷蕓和陳楓又前往警局了一趟——今天是補充案件口供的日子,除了自己二人,饒剛、梁小俊和瞿清蓉也會前去,畢竟他們也是整個案件的重要關系人。
然而,去往警局的路上,黃芷蕓的表情卻漸漸陰沉,似乎是下定決心,要去面對某件重要的事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