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么？

那張和記憶中一模一樣的臉，同樣的聲音，甚至體態都如出一轍，只是沒有作為帝王時的霸氣側漏。

她像是被人掐住了咽喉，一張臉瞬間變得煞白，纖細的身形搖搖欲墜。

“婉婉？”姜安瞧她一副見鬼的樣子以為是上次逼她結婚的后遺癥，連忙走到她旁邊，拉著她在沙發坐下。

“還怕爸爸逼你結婚??？”姜安想起女兒上次昏迷了那么久，心里很是自責。

“放心吧，以后你想嫁我還不同意呢！人家云諫有喜歡的人了，剛還給我看照片了，是不是云諫？”

燕云諫低頭，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但也算默認了。

“你這小子還不好意思，下次回來帶給我看看！”

燕云諫笑笑，溫潤有禮：“還沒在一起呢，等成功了一定帶來！”

“好好好！外孫指望不上了，你小子可得加把力啊！”

他這十幾年早把燕云諫當親生兒子，以后他的孩子自然也會視為親孫子。

熟悉的臉，陌生的語氣，姜勝婉還深陷震撼之中，她抓著包包的手指泛白，一雙眼睛不知什么時候變得通紅。

眼前的人除了臉沒有一點跟他像，可帝王之心深不可測，她不能確定這個人是不是在偽裝，如果真的是他也來了，她又該如何？

“婉婉，你怎么還哭了？在外面受委屈了？”

姜安的提醒讓她下意識摸上臉頰，上面果然濕潤一片。

“玩兒得不開心嗎？是前幾天那事？”燕云諫同樣是一臉關心，他問的是被楚慎粉絲罵那件事。不知他對自己是什么樣的感情，真誠的表情不像作假。

“沒什么，”姜勝婉垂眸，“和楚楚她們看了部電影，挺感人的?！?

“你這丫頭什么時候共情力這么強了？”

姜安未作他想，倒還記得給女兒遞紙，和燕云諫說笑了幾句，姜勝婉的情緒也終于漸漸平靜。

接下來基本都是姜安和燕云諫在說話，姜勝婉雖害怕但卻沒有離開，他和姜安說話的時候自己都在一旁默默注視，試圖尋找他有什么習慣是和燕帝一樣的。

姜勝婉這才知道燕云諫自己創建了一家公司，雖然只有一百來個人，但效益極高，姜安在商屆的眼光毒辣，姜勝婉聽出大概是他的公司發展前景很好，也難怪，他會想把女兒嫁給他。

從小看著長大的，人品方面沒有問題，長得好，又有能力，怎能不討長輩的喜歡？

“好好好，你的公司才成立多久，能有這樣的成績已經很讓人意外了，估計明年，最多后年，業績怕是得再翻一倍，伯父看好你。你放心干，有什么困難還有我呢，你可別一個人憋著！”

“放心吧伯父，到時候可別煩我了！”

“哪會哪會！”

……

大概是心里還有隔閡，姜勝婉覺得自己才像是領養的那個，她看了許久都沒有找到他與燕云諫的一絲神態語氣上的相同，包括一些他自己都沒有注意到的小習慣。

燕云諫自然注意到了姜勝婉一直在看他，好在摸爬滾打幾年早就能做到處變不驚，他趁著跟姜安聊天的空檔轉頭對著她一笑，那笑容很是復雜，唯獨沒有前世燕云諫對她的那份寵溺。

姜勝婉懸著的心落下了一半，重活一世已經足夠幸運了，這樣的事又豈是人人都有機遇的。

上一世她的生命太過短暫，但他一定活得很順遂吧！

“怎么都快十二點了，云諫，今晚就別走了，你不說這幾天不忙嘛，你公司離這也不遠，這幾天就在家里住了，可不許再找借口啊，你從工作后都沒怎么回來，伯父好歹把你當半個兒子，怎么工作了就疏遠了？”

“哪里……那好吧伯父！”

拒絕不了，燕云諫只好留下，而姜勝婉的視線依舊落在他身上，沒有跟姜安聊天后他對這道視線再也不能忽視了。

燕云諫在姜家是有房間的，哪怕他出去工作后不怎么回來姜安也依舊把房間給他留著。他的房間在三樓，而姜勝婉的臥室在二樓。

姜安臨時有個電話要接，于是上樓的便只有姜勝婉和燕云諫二人，兩人一前一后，等到了二樓的拐角處，姜勝婉盯著他的背影眼神復雜，最終喊出了許久未說過的兩個字。

“陛下！”

燕云諫腳步一頓，很快回頭看她，深邃的眼里布滿疑惑。

“你剛剛說什么？”燕云諫不解，“我沒聽錯的話，你說的是‘陛下’，皇帝？還是其他同音的字？”。

“沒什么！”

姜勝婉也不打算解釋，她剛剛把燕云諫所有的表情和肢體動作都看在眼里，他沒有任何偽裝的痕跡。

若不是隱藏得太深，就真的不是他了。

“哦，”在姜勝婉面前，燕云諫一直都是言聽計從，她說什么自己都不會多問，“時間不早了，早些休息！”

燕云諫說完便自己上了樓，姜勝婉一直目送著他的背影，直到那道身影徹底消失。

瞬間卸去了全身的力氣，姜勝婉脊背微彎，握著的掌心濕漉漉的，可見她的心情不是一般的緊張。

“但愿你不是他！”

姜勝婉拖著沉重的腳步回到臥室，她沒有立馬洗漱，躺在床上望著頭頂的水晶燈，過亮的光讓她閉上眼，腦海中一幕幕重演剛剛燕云諫的反應。她試圖尋找出他跟他的任何一點相似，可無論他怎么想，最終都只是那張臉相似。

前世在嫁入東宮之前他們就認識許久了，雖不算青梅竹馬，但他的確是自己身邊最親密的異性角色了。

她十歲之前隨父親生活在邊關，病弱的身體常年養在閨中，因此她并沒有被大漠的風沙摧殘，甚至皮膚比一般的江南女子還要細嫩。但邊關的百姓熱情豪放，她的性子遠比燕京的世家女大方爽快。

之后姜安捷報連連，被封為鎮國公，他的名字，仿佛在證明他就是為這片土地而生的。

姜安。

疆安。

姜安結束了一場大戰后她便回到了燕京，她雖只有十余歲，但已初見傾城之姿，父親出生于白丁，卻憑一己之力成為燕國鎮國公，母親又是百年世家謝家嫡女。當時先皇雖在削弱世家對朝政的掌控，但千百年的世家底蘊豈是一朝一夕能夠瓦解的，因此，當時，比起皇家公主，她也是絲毫不差的。

她和燕云諫的初遇也在她十歲那年。

先皇大宴鎮國公，她作為唯一的嫡女自然也備受關注，特別是那些世家，岌岌可危，如果能搭上鎮國公這條線，哪怕日后家族失勢，也能保住嫡子的仕途。

世家的長輩們全然忘了她才十歲，坐不住的世家旁支甚至問起了她喜歡什么樣的郎君，彼時她并未想太多，家族的底蘊給了她驕傲的底氣，加上年幼，童言無忌，她什么都敢說。

“婉婉未來的夫君一定是文武雙全，俊美無雙，能上戰場也能靠一支筆安定天下，最重要的是不能讓婉婉受任何人的欺辱?！?

她說完的時候還拿起父親給她特制的小木劍表演了一小段的舞劍，她因心疾練得不多，但那一日每個動作都穩扎穩打。

她天真豪邁的壯語自然逗笑了在場的人，畢竟才十歲，沒人會深究她的話，倒是先皇當時打趣她，說：

“果然虎父無犬女，婉婉可知道，這天底下能讓你不受欺辱的怕是只有天子了?！?

帝王的話讓在場的人以為他是在計較這個無知少女的話了，但沒想到帝王只是笑著指著自己的嫡長子道：“這是朕的太子，你看看可滿足你說的?。　?

少年時期的太子已是龍章鳳姿，稚氣未褪的臉卻有一雙幽深的眼睛，而對婉婉最重要的是，太子長得很好看，皮膚遠遠看上去比女子還要白皙，若不是他的臉棱角分明，五官更為凌厲，恐怕真的會被人當女子。此事不過十三四歲的他只是坐著就能感覺出身材頎長，比起爹爹恐怕也矮不了多少了。

皇帝一席話在座的世家都明白了他的想法，大抵，皇帝是已經把姜家嫡女內定了。

姜安是不愿姜勝婉嫁入帝王家的，但他還未找到理由揭過此事就聽到女兒的再次童言無忌。

“那太子會給婉婉當小馬嗎？像爹爹那樣？”

小婉婉會騎馬，但因為心疾騎的次數不多，而且每次都要一堆仆人盯著，不能暢快地馳騁，所以爹爹回到家會經常蹲下來讓她騎在背上，爹爹又高又壯，背著她還能跑，可開心了。

“婉兒！”

姜安捂住她的嘴將她抱開到一旁，給太子和帝王賠罪，但帝王并未計較，甚至還對她說等太子成為她的夫君，自會滿足她的一切要求。

而婉婉，在大人說話的時候眼睛咕嚕嚕地又轉到了太子身上，太子也恰好看向她。

太子不過十三四歲，但看她卻完全當成了小孩子，身為太子課業繁重，自然也就早熟，他只覺得這小孩有意思，就像是蕭瑟的秋日偶然遇見一抹春色，常年板著一張臉的太子第一次就對她露出戲謔的笑容，她不懂是什么意思，只是對著太子一個勁的傻笑。

即使過去那么久，她還記得燕云諫臉上的錯愕。

姜勝婉捂住額頭，起身進了浴室，指尖碰到冷水讓她的思緒從遙遠的回憶里走出。

從那之后，先皇有意撮合，她和燕云諫的見面也算頻繁，忽有一日，春光明媚，萬象初開，十七歲的燕云諫居然在她生辰那天在她面前蹲下來，說愿意當她的小馬……

賜婚圣旨，也在她及笄那一年送到鎮國公府。

次年，太子燕云諫與鎮國公嫡女姜勝婉完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