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且抬頭起身。”姑蘇短嘆一口氣。

“鄭山，不是我不愿信你，其實你應當明白的，哪怕蒙府長，也未必就是全不信你，一種擴散極快卻只污染大妖的神性，不是沒有可能，你所說的大妖，昔日都與人為善，這或許就是一種契合神性的共同點，從而遭遇了污染，扭曲本性，令他們痛恨人族而嗜殺。”

“只是……”

姑蘇從劍身躍下，背負雙手。

“從古至今，世間就從未有過能辨別神性污染的辦法，更遑論主動去尋找某個不知處于何處的錨，哪怕那些大妖真遭遇了神性污染，那源頭可能來自于它們共飲的泉水，來自它們一同見過的事物，甚至來自它們一同聽過的某個故事……”

“倘若找不到源頭的錨，無法鎮壓，阻止擴散最好的方式，就是將被污染的個體統統誅殺！”

“無論它們究竟是為了宣泄不滿而屠殺凡人，還是真個被神性污染，扭曲了本性，它們最好的結局，就是死去。”

姑蘇一番話，不夾雜任何情感，理性至極。

“恐怕蒙府長也是深知這一點，才會干脆地將事情定性，也正好借此機會，殺雞儆猴，震懾那些不服官府的妖族，避免真有大妖屠殺泄憤的事發生，以此加速推進世間兩分。”

鄭山無力地垂下雙手，喃喃道：“原來是這樣，所以它們將一直背負嗜殺殘暴的兇獸罵名……”

“為何不能進行徹查呢？”

“貞觀年間，昆侖大幕出現，至今我們也沒有找到引發昆侖大幕的錨在何處，你想要徹查清楚，找到神靈的錨，并非是一朝一夕就可以做到的，找到神靈的錨之前，難道要一直放任睚眥？”

“那也可以先將睚眥鎮壓！”鄭山急切道，“等查出真相，哪怕終究要死，也是清白而死，它們也是神靈災厄的受害者！”

“血債血償。”姑蘇再度嘆氣，“你短時間內沒有證據證明睚眥是受到神性污染，不誅殺睚眥，如何平息民憤？那些失去親人的百姓怒火，誰擔得起？”

“所以世間兩分，越快越好，讓凡人從此不知神異存在，也好遠離危險，煉氣士也能放開手腳行事。”

鄭山頹然道：“官府成立，是為了阻止神靈，掃除世間污染，但其實卻很難做到嗎……”

姑蘇微微閉眼，“很遺憾，此事我無能為力，換做是我，也會選擇誅殺睚眥。”

就在這時候，整座山林里響起嘯聲，一道道劍光也從遠方而來。

“睚眥……”鄭山驚起，“蒙府長他們找到睚眥了！”

“你若不忍，就不要去了，眼不見為凈。”姑蘇坦然道。

鄭山沉默半晌，朝著姑蘇抱拳，道：“多謝大人肯與我如實相告所有。”

“不用謝我，這種事你其實也能想明白，只是你身在山中，自己看不清罷了。”

鄭山灑然一笑，道：“但我還是想再試一次，我這次進山，本就是為了最后嘗試，來尋找污染的源頭，睚眥常年待在這座山里，若是被污染，源頭極有可能就在這座山里！”

姑蘇：“……”

“若能趕得及，起碼能讓睚眥，不是背負罵名而死！”

姑蘇沒有言語，卻在此時，微微偏頭，一陣酥麻，略帶訝異。

......

“陳許，還活著不？”

《姑蘇手記》第五頁，緩緩浮現這行字，看得陳許一懵。

“不曉得你的辦法行不行得通，接下來的內容，按你所說，叫做‘劇透’。”

“提前告訴你，你們詔南官府有叛徒，五位紅衣牽制官府頂尖戰力，再放出睚眥，為的正是逼迫其余人開啟官府大陣，官府大陣一旦開啟，整座官府大樓在半個時辰內都無法進出。”

“遂古很早前就在詔南官府埋了暗樁，也就是當初與莊偉聯系之人，如今要取鑰匙，這暗樁總算是浮出水面了，等到官府大陣開啟，他將在十七層的煉氣研究院出手，殺害十余名煉氣學家，奪走鑰匙。”

“你必須阻止他。”

“否則的話，你即將面對的就是，那個暗樁所造成的，巡查組數人身死，那個不太喜歡你的蒼山小姑娘也死了，還有你父母，還有那個劍道天賦不錯的趙姓小子，還有你的好幾個小伙伴，都死了。”

“記住，你得帶上那只貓，帶上那把鑰匙，在官府大陣開啟前，離開官府大樓，將他引走，這樣一來，你就可以保證樓里所有人的安全！”

“在外面，等待我送你的驚喜。”

看完整頁，陳許臉色大變，什么情況？

姑蘇到底在說什么！

情緒難以平復，不斷吞咽唾沫，喉結聳動。

就在此時，一縷縷無色如霧的云煙從地上繚繞而起……

消散的云煙景象，再度出現了。

景象逐漸清晰，陳許望見了那頭的姑蘇。

兩人對視的一瞬間，一股觸電感穿過陳許全身，猛然間，腦袋炸裂般疼痛，他能感覺到，如同有股龐大至極的信息洪流，在進入他的大腦，沖擊他的思想記憶！

恍惚間，他的腦海里閃過一幅幅畫面，如夢如幻，似真似假，讓他無盡迷惘。

他見到斷臂而死的趙舟，被斬斷的一條手臂還緊緊握劍……

他見到研究院里一具具尸體，大廳里一位位戰死的巡查組成員……

他見到死去的錢子俊臉上還帶著淚痕……

他見到段語羲依舊英氣俏麗的臉上滿是血污……

他見到在自己懷中的父母，閉上雙眼再也沒有睜開！

“啊——！”

一種痛徹心扉的悲傷，瞬間充斥陳許整個身軀！

他見到了一個心如死灰的自己，像是抓住了一線希望，雙眼赤紅，站在滿無一人的大廳里，望向了云煙景象里的姑蘇，對他說：

“姑蘇，你一定要幫我！”

“我在圖書館翻開你的手記時，六百二十六年前，現在站于我面前的你，還沒有寫下手記，這其中存在了時間差，這是唯一的機會！”

“當你今夜寫下第五頁時，你一定要把會發生的事，提前‘劇透’給我！”

“神靈矗立歲月之上，在祂們的眼中，所有時間同時存在，肆意玩弄……”

“這一次，我求求你和我一起，像那些高高在上的神靈一樣，去掌控一次歲月變化！”

“你可以從過去，改變我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