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的爭吵聲讓陳苡停下了腳步。
她今晚過來,還沒走到病房門前就聽到了里面的爭吵聲,聲嘶力竭,止不住地在責怪著生活的不公。
陳苡不敢推門進去,握住手里的飯盒,坐在門口的長椅上。
也不知過了多久,聲音從強變弱,漸漸消失。
陳苡像是松了一口氣,但她依舊是不敢進去。
她知道,一定又是大姨在“宣泄”自己那么久以來的不滿。作為一個外人,陳苡完全沒有權利去摻和,更沒有權利去勸架。
“你來了——”
周璟池推開門走出來,一眼就看見等到門口的陳苡,心中五味雜陳。
他不知道陳苡聽到了多少。
日落的夕陽光將周璟池的側臉刻畫得柔和,可此時又多了份冷冽的韻味,他的睫毛微顫,像是在藏著些什么。
他心里有事。
陳苡一眼就看了出來。
“你吃飯了嗎?”
陳苡不知該怎么安慰,便轉移話題般問道。
似乎這兩天,他們之間能對話的,只有這個話題。
周璟池未動聲色,陳苡緊緊摒著一口氣,也不說話。良久,他才緩緩開口說:“你放這里就好,我等下就吃。”
“我陪陪你吧——”
“不用,”周璟池直接下了逐客令,“我累了,你先回家吧。”
“可是.......”
“你先回去,不用管我。”周璟池直接打斷陳苡的話,抬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轉身離開。
——
陳苡在醫院的花園里坐了兩個小時,她看著不遠處的周璟池,抿著唇。
周璟池一直沒吃飯。
陳苡很心疼,也不肯先回家。她以為周璟池沒有發現她,其實周璟池早就注意到身后的她。
兩個人就犟著,誰都不肯先妥協。
也不是在冷戰,卻偏偏有了冷戰的意味。
周璟池現在已無瑕再顧及別的事,他滿腦子都是下午醫生和他說的話:
“您母親的胃鏡檢查結果已經出來了,在胃鏡下,我們發現您母親胃粘膜的病變,我們初步懷疑是胃癌,請您做好一定的心理準備。等病理診斷出來,我們再看是早期還是晚期。”
一段學術性的話將周璟池弄懵了,他反應了許久才理解出來醫生說的是什么。
“如果是早期的話,可以治好嗎?”
醫生頓了下:“胃癌早期一般是可以治療好的,但是也要根據您母親的個人自身情況,保持良好的心態也是很必要的。”
“這段時間要多留意一下您母親的情況,如有任何不適,一定要及時入院檢查。”
周璟池將醫生的話牢記在心,點頭說:“好,謝謝醫生。”
整個下午,周璟池都是在擔心這件事。這是繼周臨峰去世之后他第一次感到如此無助,“胃癌”這個詞就如同一個緊箍咒一般,牢牢將周璟池困在了原地。
他看不到希望了。
他不能再失去母親。
不然一切又回到原點。
——
晚上是許秀娟守夜,周璟池無言感激,只能深深給小姨鞠了個躬。
他背著包,無助地走在路上,月色絲毫沒有給他一絲慰藉,反倒全是黑暗,就如他的未來一般,一片模糊。
心里一下一下地疼,陳苡跟在周璟池身后,十分擔心。
兩人的腳步聲一前一后,陳苡甚至還放輕了腳步,怕周璟池發現了她。可前方的周璟池驀然頓住,緩緩說道:“一一,我看見你了。”
陳苡當下一驚,停下了腳步,差點不敢呼吸。
周璟池回過頭,與黑夜中的陳苡四目相對,陳苡像是做了壞事般一陣心虛,呆呆地站著。
周璟池也原地不動,靜靜地看著她。
終是陳苡先敗了下來,腳步挪動,走上前。
“你什么時候發現我的?”
“從一開始。”
聽見回答的陳苡癟了癟嘴。
原來自己那么早就已經暴露了。
陳苡偷偷瞄向周璟池,在害怕他是不是生氣了。今晚他心情不好她是知道的,而她只是不希望自己會讓他更加生氣。
周璟池沒有絲毫留意陳苡的目光,他一路上都是低著頭,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偶爾會分出點心思來看路。
這種詭異的氣氛陳苡感覺自己也快要被弄成自閉。
終于在快到桐織巷巷口的時候,陳苡先是忍不住開了口:“阿池,你今晚怎么了?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了?”
“遇到什么事了”這幾個字不停在周璟池腦海里的環繞。
遇到什么事了——
是,周璟池到現在都不能接受,
為什么老天爺要一次次給他們家帶來不幸。
難道說,自己真的是克星?
孤兒院里小孩子們的話再次又浮現在周璟池的耳邊,就像是一個個魔咒,在提醒著周璟池不配擁有幸福。
“阿池——”
陳苡看見周璟池的臉色越來越蒼白,仿佛很難受般,手微微顫抖,緊緊抱住自己的腦袋。
“阿池!阿池——”
陳苡緊緊握住周璟池的手,一陣不安感瞬間包裹全身。沒有任何辦法,只能拼命喊著他的名字祈禱他意識回籠。
周璟池的腦子里一直不停在環繞著那些粗俗的語言,突然,一聲聲“阿池”,就好似是在當他身處深淵般,用力拉了他一把,帶給他光芒,告訴他希望終會來臨。
難以開口說話般,周璟池痛苦地說道:
“一一,我媽媽她,”
“得了胃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