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序

第三種絕色——李清照

余光中說：“月色和雪色之外，你是第三種絕色。”我要說，除了宋瓷與宋詞，李清照是大宋第三種絕色。

也許你會覺得我這話有些夸張，但試問，從古至今，有哪一位女子能當得起“千古第一才女”“一代詞宗”之名？有哪一位女子能夠完全憑借才華和實力，在男權社會里卓然獨立，讓其名字在水星的環形山上閃閃發亮？有哪一位女子能夠沖破閨閣兒女情長和小我格局，從而擁有寄情家國、放眼天下的大胸懷、大境界？有哪一位女子能夠柔情似水又剛勁如風，柔婉清麗又剛健雄放？有哪一位女子能夠不懼世俗眼光，不為封建道德束縛，在夫亡之后再嫁，又為了擺脫不幸的婚姻而不惜以身系獄，這一生，完完全全為自己而活？又有哪一位女子能夠在國破家亡、輾轉流離、孤苦伶仃之境遇中，在飽受人世的摧殘與命運的刁難之后，仍保有內心的詩意，心系山河蒼生，吟最柔美的詞，作最豪放的詩，懷著對生命的敬畏和對塵世的眷戀，懷著對美和愛的希望，完完整整地走向生命的終點？

最早認識李清照，源于一句詞：“尋尋覓覓，冷冷清清，凄凄慘慘戚戚……”那時的我，以為她不過是一個多愁善感的才女，發一些悲春傷秋之嘆。直至近年來細細品味她的詩詞，才發現她是如此不同。她的人生，也因此成了我渴望了解與探尋的領地。在寫作本書的過程中，我對李清照的感情，也像朋友之間的相處，隨著時日的推移而發生著變化——由陌生到熟悉，由敬到愛，由懂得到疼惜……

在行文過程中，我會不自覺地稱她“清照”，似乎她就坐在我面前，向我娓娓訴說她的驕傲與失落、她的抗爭與妥協、她的熱情與冷淡、她的溫柔與鏗鏘……我能夠感受到她期待的熱烈眼神，要我代她發出心中的吶喊，傾訴對這個世界未盡的深情，以便生命不被曲解，赤心被看清。

盡管如此，我仍然在行文中極力克制自己。柔婉中有風骨，感性中有理性，這是李清照的風格，也是我寫這本書的基調。我希望自己不被感情所左右，盡量客觀、真實地還原這位奇女子的一生。盡管史料有限，很多真相無從考證，但我想我們最該完成的是對人的心靈世界的考證；盡管迷霧重重，但有李清照留下的文字，我們就可以按圖索驥，一步步靠近她、看清她，仿若傾談，然后熟稔，從而洞悉她的內心，體驗她的悲欣。

人最難的是認識自己，我們借由認識世界和他人來認識自己。我們讀書，我們賞詩品詞，我們讀他人的故事，我們重走前人的生命歷程，以此獲得情感的共鳴，汲取精神的力量，又或者得到藝術的啟示和人格的鼓勵，我們由此尋找到精神家園，學會與世界、與自己和解，趨向自足與圓滿，一步步成為自己期待成為的那種人，這或許就是解讀李清照的意義。

當在電腦上敲下這本書的最后一個字時，我如釋重負，又悵然若失。從查找資料、構思腹稿到動筆書寫，幾個月過去了，李清照早已如我身側之友，與我朝夕相伴，如今揮手作別，不免惆悵。

不止于大宋，在整個古代中國，李清照都是比月色和雪色更美的第三種角色。她的美，在于精神、氣節、風骨和人格。她的美，不會隨著時光而磨滅。一念及此，我仿佛得到了安慰。如若有更多的人能夠因我的文字而重新發現和認識她的美，從而讓自己的人生受到這種美的陶養，我將更加欣慰。

王海俠

二〇二一年一月四日于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