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自詡“正經人家姑娘”的女生,最近為何總是對他無事獻殷勤?
1
入了秋的雨,來得快去得也快,像是一個風風火火的姑娘,不管不顧,下完收工。
應念間剛走進宿舍,雨就停了。她收起傘,無語地看著外面,不由得深深懷疑起來,這場雨應該又是因為她身上的霉運導致的吧……
她把雨傘撐開放在衛生間自然晾干,正打算將濕掉的鞋襪也一同拿到衛生間去清洗。
宿舍的門再次被推開,重重地撞在墻上又彈了回去。
這笨重的聲音驚得應念間手一抖,她放下襪子,穿著拖鞋從衛生間探出了頭,一個從頭到腳濕了個透的女生站在門口與她大眼瞪小眼。
“你怎么淋成這樣!”
“這雨下得一點兒預兆都沒有,我慌不擇路沖進噴泉堆里了……”
程菀茗站在門口往衛生間跨了兩步,每走一步都留下一片深深的水漬,看起來像是鬼片里落水鬼的腳印。
應念間知道她的意思,出來跑去書桌下幫她把拖鞋拿到衛生間。
程菀茗一手拿著毛巾,一手指著地上的陌生雨傘,疑惑道:“你新買的傘?”
“不是,剛剛走錯路碰到了言碩,這是他的傘。”
程菀茗光著腳不可思議地繞著應念間走了一圈,嘴巴驚訝地張開,好像能塞進一整個雞蛋。
“天哪!你跟言碩感情升溫這么快嗎?下這么大雨,他竟然都肯把傘給你,你之前是不是漏了什么十八禁的過程沒跟我說?”
“十八羅漢成佛過程要不要聽?”
早上被程菀茗攔著逼問,連上課都遲到了,她哪里還有什么沒說的事情。
想到課程,她把手中的拖鞋丟在程菀茗面前,轉身走到電腦前坐下。
她的課程表存在那部碎掉的手機里,這才開學一周,表上的內容還沒記全,得上校網把課程表再存一份才行。
學校網站平時登錄速度飛快,一到搶課就卡得像20世紀的產物,好在應念間也不在乎搶什么課程,只要別剩些奇葩的就行。
沒等兩分鐘,課程安排就彈了出來。
應念間挪動著鼠標,滑動屏幕,將上面的課程重新審閱了一遍,突然一個陌生課程跳入了她的視線。
她心底一慌,直接翻起了書桌上的新書,從里面翻到了一本《烹飪指南》。
“這本《烹飪指南》是你的嗎?”
“我的在這兒呢。”
程菀茗換上拖鞋出來,拿起桌上的書朝應念間揚了揚,又拿起手機,早上她才剛上過一節烹飪課,還沒來得及將書放回原處。
可是……她的書在她手中,那應念間手中多出來的是誰的書?她緩緩抬了頭,視線從手機屏幕上挪到了應念間的臉上。
該怎么形容應念間此時的臉色呢,可能就好比有一天告訴你你家新建的房子被地震震塌了。
“……”
“你有烹飪課嗎?”
應念間機械地沖程菀茗搖了搖頭,再次揉了揉眼睛。
揉完她發現那個課程還掛在她的表格上,整個人瞬間手腳冰涼,猶如身處寒冬的湖底。
“我的天……也就是說今早我應該上的其實是烹飪課?”
“我知道了!”程菀茗的腳輕輕一蹬桌子,就著身下的輪滑椅滑到了應念間身邊,“是不是你當初幫小西選課,搞錯頁面了?”
那會兒程菀茗就挺佩服她們的,一個敢求,一個敢幫。
不過小西性子溫暾,不急著搶課,應念間又對朋友過于仗義,她便沒多嘴,想著慢悠悠地選課總不會倒霉,誰知道這禍患竟然隱藏了這么久才露出來。
“應該是我自己弄混了,不然學校后臺調劑會發短信告知……今天老師點名了嗎?”
“當然點了!我就說我怎么好像聽到了你名字,你明明沒選這門課,我以為自己聽錯了!”
“……”
應念間深深嘆了口氣,一想到今早因烏龍失去的平時分,她就兩眼發黑。
烹飪課好歹扣得名正言順,早上那門烏龍課的平時分得去哪兒扣啊,等老師看到花名冊發現沒她的名字,該不會以為她是來故意整蠱的吧……
“完了完了!我現在有種要被勸退的預感。”
“退學倒不至于,頂多就是被老師當成眼中釘,日子不太好過。”
“……”
“你還不如不說話。”
程菀茗看她滿臉憂愁,沉思了一下,拍拍應念間的肩膀,腦內靈光一閃:“哎,我跟你說個玄學。”
“什么玄學?”
“我聽說言碩在他們‘南半球’被稱為錦鯉,走在路上有時都會無緣無故撿錢的那種。”
“啊哈?”
話題瞬間從“退學”轉到“言碩錦鯉”上,跨度著實有些大,應念間聽得嘴角抽搐,頓時有點兒懷疑程菀茗的智商。
程菀茗一看應念間的表情就知道對方在想什么,她拍了下腦袋,說:“哎呀,之前不知道是誰,一聽說娛樂圈冒出來個錦鯉女明星,天天起來膜拜,就差三跪九叩上炷香了。”
“……”
“現在可有個錦鯉就在身邊啊!你還不把握機會,去蹭蹭言碩身上的好運,中和一下霉運。”
“太假了吧。”
“你都能這么衰,為什么別人不能幸運?昨晚你遇到言碩之后是不是特別安全?還有今天你為什么會走錯路,不就是冥冥之中讓你遇到言碩,讓他幫你避開大雨嗎!再說了言碩的顏值擺在那兒,你多接觸接觸又不吃虧。”
“……”
“除非,”應念間還是不信,但程菀茗太能忽悠了,讓人有點兒招架不住,她掃視了一圈宿舍,想來想去提到了一個關鍵人物,“除非邊禾更新的這章情節跟我設想的一樣,我昨晚跟言碩討論過情節,既然他是錦鯉,那讓我喜歡的作者寫我想要的情節,不過分吧?”
邊禾的腦洞肯定在她之上,絕對能想出更好的情節,她那點小腦洞只能跟言碩隨口說說,到邊禾面前可差遠了。
說起來今天更新的章節,她還沒來得及看,興許是因為昨晚跟言碩討論過的緣故,她對這章格外期待。
“邊禾跟你什么仇什么怨,堂堂一個大神豈是我等可以用來打賭的。”程菀茗嘴上說著不與應念間打賭,身體卻很誠實,囫圇吞棗般翻起了手機的小說頁面。
這篇單元劇情在小說中算是一個亮點,受害者死后又出現在街上行走已經是令讀者匪夷所思的事,此后又從法醫的尸檢報告上得知女主早就死于一個月前……撲朔迷離的劇情,加上無厘頭的案子形成了邊禾的特有風格,放眼整個懸疑界暫時也只有他有能力將劇情圓得天衣無縫,否則他的書也不會那么受讀者追捧。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每本書中男女主的感情戲都讓人有點兒無語,讀者親切地稱角色談的是“柏拉圖戀愛”,而應念間她們則直接看透本真,給邊禾取了“小瓊瑤”的外號。
程菀茗按滅了手機,心臟受到的沖擊讓她連連搖頭感嘆。
“服了,我竟然沒想到被害人會有個雙胞胎姐姐,不愧是邊禾。”
才看完最后一個字的應念間驀地瞪大雙眼,受到的沖擊力比程菀茗還大,因為——
“我昨晚跟言碩討論過這劇情!但是邊禾讓姐姐當了壞人,比我設想的更刺激,絕了!我竟然跟邊禾的腦洞重疊一半,這說明什么?”
“說明言碩是錦鯉?”
“不!說明天才的智商是旗鼓相當的!不過既然如此,我勉為其難,死馬當活馬醫吧。”
“……”
“阿嚏!”
言碩猛地打了個噴嚏,順手抽了張旁邊的面紙擤完鼻涕又繼續敲著鍵盤。
這個月才過一周,他已經請了兩次假,為了防著之后再發生突發狀況,他一個向來不寫存稿的人這次決定多寫一章留作預防。
“言哥!你跟應念間談戀愛了,我怎么不知道!”
身為一個天天關注應念間消息,還是言碩舍友的八卦先鋒,這二人的動向姜壽司可以說是再清楚不過了,不可能這兩人在他眼皮子底下談戀愛,他還沒發現啊!可這帖子寫得證據確鑿,連照片都有……
姜壽司第一次在心中動搖了對言碩的信任。
“我自己都不知道。”
言碩瞥了眼姜壽司的手機屏幕,屏幕上還掛著他跟應念間的照片,看場景應該是早上退房的時候被拍到的。
學校里總有些無聊的人喜歡偷拍別人的照片,過兩天選這個系的系花,再過兩天選那個系的系草。
托這群人的福,他的名氣在學校里一直很高,不過體諒那些人實在無聊,他也就從沒追究過。
只是這次……
牽扯上一個正經人家姑娘,怎么看都覺得不妙。
“你不是學計算機的嗎,刪帖子總會吧。”
“拜托!學計算機又不是學黑客!況且校園網不好黑,我只能試試。”
知道姜壽司愿意幫忙,言碩的一顆心就放了下來,他繼續敲鍵盤寫著存稿。
“叮——”
手機上突然跳出一條信息。
“YNJ請求添加您為好友。”
YNJ,應念間?
2
言碩的微信號并不難要,特別是程菀茗還在校記者會工作,隨便問誰都能要到言碩的微信。
難的是言碩會不會同意好友請求。
根據程菀茗的小道消息,正常情況下,十個里有九個都會被拒絕,唯一通過的那個,性別為男。
為此,應念間故意將性別設置成男性,以確保通過率增大。
那邊的言碩面對性別這欄,遲遲下不去手,最后還是點了同意。
【言碩:應念間?】
【應念間:是我,你明早有課嗎?】
【言碩:你男的女的?】
剛發出去他就后悔了,他這問的到底是什么智障問題。
聊天窗口上不斷跳動著“正在輸入”字樣,想必應念間已經看見了……
猶猶豫豫間,言碩還是撤回了消息,幾乎是同時,另一邊發來了回復。
【應念間:我摸了一下,是真胸。】
應念間發出去之后看見言碩撤回了消息,于是她也撤回了。這條消息在言碩眼前一晃而過,他甚至還沒來得及想措辭。
她說了什么?是他眼花了嗎?
應念間還不知道自己剛剛的驚人發言給言碩帶來了怎樣的震撼,打了聲招呼后就把手機放在了一邊,埋頭策劃起明日的攻略——近水樓臺先得月,要爭取能跟言碩成為朋友!
畢竟,運氣這種事應該不太好蹭,如果碰碰肌膚就能產生好運,言碩早就被蹭得锃光瓦亮,盤出包漿了,哪還輪得上她。
翌日一早,應念間就按照攻略,爬起來去食堂買了份早餐,準備借著還傘的理由給言碩帶去。
宜江大學的南校區跟北校區離得遠,校內公交車每十分鐘一趟。
公交車剛到,站亭里的學生就自發排成長隊,應念間不爭不搶排在末尾,等她刷卡上車,車上早已沒了空位。
她將早餐拎在手上,掌心握著雨傘,另一只手握著校園卡的同時還得拉緊扶手。
一路上公交車搖搖晃晃,應念間只覺得掌心被那卡片磨得有些發疼。
只怪她今天出門太急忘了背包,唯一的一個口袋還得用來裝手機,隨著車廂內的人頭攢動,她一邊要顧及平衡,一邊還得顧及早餐。
漸漸地,那硌手的痛感在不知不覺中消失了。
應念間到男生宿舍的時候,言碩正好叼著一根火腿腸下來,她沖他大幅度地晃了晃手中的雨傘,扯出一個自認為極其熱情開朗的笑容,整個人看起來充滿活力。
言碩單手插口袋,書在腋下夾著,遠遠望見一個本是清冷的女生一夜之間轉變成如此熱情,驚得他差點兒沒夾穩書。
“你怎么這么早就來還傘?”
“我還給你帶了早餐。”
應念間奉承似的抬起了手里拎著的早餐,因為不知道言碩的口味,她看別的男生買了什么,也跟著買了些。
言碩也不知道是自己沒睡醒,還是應念間沒睡醒,只覺得她的行為過于詭異。他連忙推辭:“只是借了把傘給你而已,不用這么客氣,我出門前已經吃過早餐了……”
最后一個音節的余音還未消散,只聽一道響亮的咕嚕聲猶如唱戲一般柔腸百轉,迫不及待地拆穿了他的謊言,讓人想無視都難。
兩個人面面相覷,應念間抬手準備指言碩的肚子,可又想到不能得罪他,指尖一轉,對向了自己:“我發出的……”
不吃早飯是言碩多年熬夜寫文形成的陋習,但鬼知道今天這肚子是怎么了,叫得那么大聲,好像這些年裝在他身上像是委屈了它一樣。
“嗯。”他咬了一口火腿腸,細嚼慢咽地吃著,可能是空腹吃油膩的東西有些不適,才吃兩口就不吃了。
應念間接收到“不好吃”的信號,心里猜測言碩可能是在后悔沒接受她的早餐,迅速美滋滋地一陣頭腦風暴給他找臺階下。
“我記得你也看邊禾的書,他以前寫過一篇文不知道你有沒有看過,就是兇手把腐尸丟進火腿腸的機器里攪成肉泥售賣,后來食品局檢查才發現那白色的肉都是蛆哎……我建議你還是少吃點這些東西,垃圾食品還沒有包子干凈呢!”
“……”
早前那篇文在一家即將停刊的美食雜志上首發,火得不成樣,那些為了阻止小孩吃零食的媽媽成了最大購買力。
但一本美食雜志刊登了一篇倒胃口的文章,屬于業內失職,而約稿編輯當初是看中他的流量,根本沒管他寫什么類型,屬于工作失職。
最后這欄目確實是起死回生了,但編輯們集體引咎辭職。
業內轟轟烈烈傳著“邊禾一人干倒一家雜志社”,另一邊火腿腸商家也沒閑著,看完就起訴他造謠。
這么深刻的印象,他怎么可能不記得。
應念間急中生智給的這個臺階十分硬核,言碩抓著火腿腸遲遲下不去第三口,他寫那篇文的時候從沒想過有一天會把自己也惡心到。
應念間適時地戳好牛奶遞到他嘴邊:“來,喝口牛奶壓壓驚。”
“我還是吃個包子吧……哎,你剛才特別像一個給‘愛豆’打call的——”
言碩開始反擊,他一臉認真地舉著菜包子學了遍她先前揮傘的動作,將四肢不協調演繹得淋漓盡致。
“???”
應念間額上淡淡的三條紋路顯露了出來。
“身殘志堅的粉絲。”
“……”
去他的身殘志堅!不把這局扳回來,她就不姓應!
被損了的女生不動聲色地喝著牛奶,暗戳戳地想著點子回擊。
言碩走得好好的,突然身子一轉,擋在她面前,伸手將她眉間蹙起的波瀾撫平,溫暖濕潤的指腹還留有包子的味道,以及一點點滑潤的——油膩。
只一瞬間,忍耐力超強的應念間面容緊繃,嘴角微微抽搐,渾身上下每個細胞都對額上傳來的油膩感到極其排斥。
她深深一口氣吸完了手中牛奶,囤在口中“咕嘟”一次性咽下,剛剛萌發的打人的沖動硬是被她給按壓了下去。
“身殘志堅”的女生倔強地為了證明自己沒問題,愣是當著言碩的面一路暴走回了宿舍。
她在言碩那兒受的惡氣整整淤積了一個上午,受心情影響,連帶著給邊禾畫的封面,看起來也慘不忍睹。
這本書是一條主線貫穿了所有單元文,每個故事都是獨立的,只有在男主破案后才會發現關于自己母親去世的線索。
是了,貫穿全文的主線正是男主追查他母親的死因。
可以說,本就沒什么感情戲的“邊禾風格”,在這本書里體現得更加明顯,女主人公就像是剛被作者從醬油廠里拖出來,硬生生塞進偵探所湊數的。
她畫著畫著,一張男女主深情對望的線稿成型,但不經意間已經偏離了小說主題,原本如同小溪流水般的靈感漸漸干涸,就像非洲肯尼亞龜裂的地表……
程菀茗一回來就看見應念間埋頭擦著凌亂的線稿,隱隱約約還能看見些框架,她湊上去點了點屏幕上的空白處。
“把我畫在這個位置,我要將我的臉印在邊禾的書上!”
“女人,你這是在玩火。”
應念間在電腦上換了張霸道總裁同款冷漠臉,又把女主人公的線稿全部擦掉。
電腦頁面飛速切換了幾下,兩張圖層疊加在一起,沒有女主人公的整體看起來順眼許多,但布局卻顯得男主人公格外孤獨。
這種孤獨不是為了襯托主角內心的高級感,就是單純視覺上孤零零的單調,像是缺少了什么。
應念間托腮沉思,考慮著要不要把男主人公他媽畫上去。
程菀茗的小心愿被應念間拒絕,努了努嘴坐回自己的椅子上。
“你給言碩送早餐,沒觸發什么嗎?”
“他差點兒觸發我底線算嗎?”
應念間算是比較沉穩的,各方面承受能力都不差,程菀茗有些驚訝,腳輕輕一蹬書桌,借著椅子下的轱轆再次滑到應念間身邊。
“不會吧,感覺言碩雖然有種距離感,但看著還挺溫和啊。”
“溫和?他嘴巴簡直不能再毒了!說我四肢不協調像身殘志堅,還把油涂在我的臉上!”
應念間說完,義憤填膺地拍了下桌子,解完氣后又繼續畫稿子。
自她接稿開始,畫過不少種風格的封面,邊禾這單原本也可以像其他懸疑文那樣,設計幾款簡單的懸疑版式,她直接用筆刷在畫板上畫畫就能出圖。
但這本書她從開文一直追到現在,看著它“長大”然后成為被那么多讀者追捧的書籍,她想畫最與眾不同的封面給它。
“這表示你對他而言是與眾不同的!你已經成功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程菀茗歪理一堆,聽得應念間手一抖,線條又畫歪了。
“少看點霸總文吧!智商本來就不高,別再被帶得更低了。”
論毒舌,應念間其實也不輸給言碩,只是早上沒發揮好罷了!現在想想真是后悔,她其實可以有更好的話可以懟回去!她為什么要跑!
應念間氣上加氣,又憤憤地捶了下桌子。
“12點了,你吃飯了沒?不是下午有課嗎?”程菀茗懟不過怒氣值爆棚的應念間,她也不強求個輸贏,讓應念間把心里的火氣發出去就行了,故而她此時換了個話題。
“……”
應念間下午的專業課1點開始,畫封面畫得太投入一不小心就耽誤了時間,她簡單地整理了一番桌面,拿起書就往食堂的方向走去。
一出門她就感覺漏了什么,好像是上節課老師留了幾個問題,她還沒寫……
應念間邊走路邊翻書,找到了之前的上課筆記,她對照著問題查了番資料,心中對答案有了個大概,再一抬頭,卻發現自己竟然鬼使神差地走到了二號食堂。
3
這個食堂偏南,離女生宿舍較遠,倒是離南校區的教學樓比較近,此時剛過就餐高峰期,每個窗口都是空蕩蕩的。
應念間點了份面,正要結賬,可翻遍全身也沒找到校園卡。
她有些無奈,剛準備開口詢問阿姨可不可以將這份面退掉時,一只骨節分明的手捏著一張校園卡,越過她的肩膀,按在了刷卡機上。
“阿姨,刷我的,然后我再點份跟她一樣的。”
熟悉的橙花與橡木苔香氣撲鼻而來,清新卻不過于寡淡,只有靠得非常近才能聞到這味道,此時這氣息環繞著她,甚至蓋過了食堂內的煙火氣,好似將她圈在了一小塊凈土中。
應念間木訥地端著盤子往旁邊挪了挪:“你剛下課?”
“嗯。”言碩端著面亦步亦趨地跟著她,又提了兩步與她并肩,“你早上是不是生氣了?我不是故意逗你,就是覺得你——”
挺好玩。
可事后想想,盡管他聽說過不少關于她的事,自認為對她熟悉得像個朋友,但于她而言,他只是一個昨天才認識的男同學。
突然被半熟的男同學摸臉,正常人都會生氣,他后知后覺地意識到自己可能觸到了她的逆鱗,想道歉時,應念間連人影都沒了。
應念間低著頭,找位置的路上一路沉默。
這人到底是真不明白,還是揣著明白裝糊涂,一碗面泯恩仇不好嗎,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她現在是該回答“謝謝,有被氣到”,還是該回答“我哪有那么小肚雞腸”?
……
不管是哪個,都有點兒小家子氣,一點兒也不像她。
“我加了個暴走族的群,每天都要打卡。”她找好位置,說完就將頭埋進了面碗里,努力表現出平時吃飯的狀態。
言碩一口面條掛在嘴邊,似是沒想到都這個年代了,暴走族還能拉到新鮮血液,不禁感嘆道:“你……挺帶勁兒。”
“強身健體罷了。”應念間理了理耳邊的碎發,換了個不那么尷尬的話題,“對了,你早上看見我的時候,我手里有拿校園卡嗎?”
她剛剛站在窗口處想了半天也沒在印象里搜尋到關于校園卡的記憶,最早的記憶還停留在早上買完早餐,見到言碩之后她就回了宿舍。
如果在宿舍的話,她離開前應該會在書桌上看見才對。
應念間蹙著眉頭,仔細回憶早上跟言碩見面時的情景。
她長相清冷,五官比一般女生硬朗,蹙著眉頭的樣子讓她看起來還有點兒可愛,然而此刻言碩卻只想將她眉間的“川”字紋撫平,就像早上那般。
他怕不是有什么強迫癥吧……
“你當時只拿了傘跟早餐,”言碩沉思了一下,提了個小疑問,“你早上也是暴走來的?”
“坐……坐公交車。”應念間為之前的謊話感到一陣心虛,悄然間紅了耳垂,又將頭埋進了面碗里。
“那吃完我陪你去終點站找找。”
“公交車一天來來往往幾十趟,還是算了……我再回宿舍找找吧,實在找不到的話,反正補辦流程我也比較熟。”
照她以往的倒霉事跡來看,多半是找回無望,早就被人撿走了也說不定。
在一切倒霉事面前,應念間早已學會了“習慣性放棄”,連最后的掙扎都懶得撲騰。這會兒真正讓她感到喪氣的,是她明明已經對言碩那么好,不僅沒蹭到好運,還賠了夫人又折兵!
也不知道是她對他獻殷勤的程度不夠,還是她已經倒霉到無可救藥。
總之,應念間在“攻略言碩”的第一天就放棄了繼續攻略的想法,世上再好運的人都阻擋不住她衰氣沖天的霉運。
這點自知之明,她還是有的。
下午的設計課講的是理論知識,學生學起來有些枯燥,還不如數窗外的飛鳥有趣。
秋日的天黑得比夏日早,地平線上的晚霞像熬了三個月的糖漿,濃稠金黃,飽和度極高。
應念間幾節課上下來,視線逐漸模糊,走在回宿舍的路上時,她淺淺地打了個哈欠,眼眶中迅速積滿了淚水,透過一片多邊形的畫面,眼前的景象像被分割成了不同板塊,看似獨立,實則擦干眼淚后還是一個整體畫面。
應念間揉了揉眼,不禁聯想到了邊禾的書。
倘若利用萬花筒的結構填充封面,花里胡哨的顏色看似凌亂,實則都有自己的規則,再把鏡面處理成倒映著每篇文中“兇器”的樣子,則更能突出這本書的特色!不過大面積的框架構圖處理起來要花些勁兒,得先從一個個小鏡面畫起。
她預感到自己可能會耽誤交稿的時限,但這個設計想法獨特又新穎,著實配得上邊禾的文字……
兩難的糾結之下,她垂著腦袋,一路數著宿舍的臺階往上走去。
樓梯上一個粉色身影遠遠瞧見應念間后,直直地朝她撲了過來。
應念間被撲得猝不及防,慌亂間一手攥住扶手,一手摟住了她。
好在女生也懂些分寸,不僅沒將全部重心壓在她身上,還伸出了一只手臂摟著她,防止她往后倒。
“發生什么事了?”
“你的校園卡被我撿到了,當當!”小西像變魔術般將一張卡片變出,夾在指縫里。
聞言,應念間立馬站好,瞳孔像地震般盯著那張卡,遲遲不敢接,像是突然被天上的餡餅砸暈了頭,驚喜之余還顯得格外不可思議。
“這、這、這……”
“我在公交車上撿到的,本來想送去失物招領處,發現是你的,就給你帶回來了。”小西笑起來眼睛彎彎,露出了兩顆小虎牙,并沒意識到應念間見到這卡之后情緒起伏有多么反常。
應念間長長地吸了口新鮮空氣,激動到顫抖的雙手從小西指縫里接過卡片,生怕把它再弄丟。
她把校園卡反反復復看了數遍,連上面細微的劃痕都沒放過,在確認過這就是自己丟失的那張校園卡后,她的眼前出現了前所未有的幻覺……
只見,言碩一副普度眾生的模樣,雙手合十盤膝坐在一朵巨大金蓮之上,周身還泛著奪目的金光。
“天哪……我好像,真的蹭到了。”
4
校園卡的事,讓應念間徹底打消了對言碩的疑慮。
嘗到了一點兒甜頭后,她整個人一掃愁容,像打了雞血一樣亢奮,巴不得天天都能跟言碩見面。
只可惜還完了傘,他們之間就沒有了見面的理由,應念間現在格外后悔為什么要那么早去還傘,她甚至想過偷偷潛入男生宿舍,再把傘偷出來。
空有一腔熱血,奈何無處釋放。
……
所以在得知北校區的操場需要修整,他們的體育課要到南校區去上時,應念間差點兒以暴走兩萬步來慶祝一下。
這就意味著她可以制訂新的攻略,跟言碩來場巧遇。
“欸,你上次跟言碩的帖子都被加精了,怎么這會兒沒了?”
現在的人都是用微博比較多,程菀茗偶爾想看些小八卦才會去校園論壇逛一圈,幾天沒刷新,應念間跟言碩的帖子不見了,搜都搜不到。
“沒了正好,你幫我看看這個。”
應念間將新寫好的攻略遞給程菀茗。
“故意從男生宿舍繞路,假如……”紙上寫得很詳細,詳細到有些不切實際,程菀茗越看臉色越差,恨不得掀桌咆哮地問她,到底是誰天天偷看霸總文。
“就這?就這?”
“這程度還不滿足?”
“還不如找幾個猛男把言碩逼到角落,然后你去‘美救英雄’。”
“……”
結果一到南校區,連言碩的面都還沒見著,應念間就先被曬蔫兒了。
前些時候下了幾場雨,晝夜之間溫差驟然變大,西河市徹底進入了秋季,隨之而來的還有秋老虎。
將近正午的陽光好似夏日卷土重來,甚至比夏天的太陽還要灼熱,稍微動動就汗如雨下。
應念間跟程菀茗像兩個過了期的咸魚罐頭,靜靜地蹲在操場邊,一動不動看著寸草不生的足球場。
恍惚間,應念間開始懷疑自己是否還在宜江校內。
程菀茗抹了把即將流入眼睛的汗水:“宜江怎么會有這么貧瘠的地方?”
在宜江大學的位置演變史上,北校區是近幾年才拓展的地盤,而南校區是最早的那一小片地盤,因此一些設備、建筑都不如北校區的新。
再者,這個操場實際早已成了附近居民夜間散步、跳廣場舞的地方,只是他們的體育老師沒將體育館申請下來,所以就帶著學生來了這兒上課。
“我感覺身上的汗都快曬出鹽了。”
程菀茗懷疑應念間是不是曬得中暑了,剛想轉頭試試她額上的溫度,又立即轉了回去。
“嘿,這太陽照得你皮膚反光,白得刺眼。”
“……”
“你說要是沒有重修的話,咱們現在吹著空調追著劇,來頓火鍋它不香嗎?”
大三的課程里原本已經沒有體育課了,只是這對“難兄難弟”之前欠的債一直還不上,最后只好重修。
兩人一個重修太極,一個重修短跑。
課上除了她們,還有幾個剛軍訓回來的大一新生。
這些學生近兩日剛結束軍訓,個個皮膚曬得黑黢黢的,縱然應念間她們的身高個頭與這些孩子差不多,但光看膚色就能準確辨清楚年級的不同。
應念間皮膚冷白,此時被太陽曬得更白,在一群小麥色皮膚的學生里很是扎眼。她微微往后挪了挪,試圖將自己淹沒在隊伍里。
“這節課測兩百米,念到名字的先來。”
體育老師翻著記錄本,看見一個熟悉的名字之后,撇撇嘴在那名字上畫了個圈:“應念間,梁琪,房瑤瑤,出列。”
除了應念間,另外兩個女生聽見自己名字之后都統一喊出了一聲響亮的“是”,然后邁著鏗鏘有力的步子走出了隊伍,站定的時候,應念間甚至還聽見了幾聲整齊的跺腳聲。
跑道上的白線經過了大媽們多年的廣場舞踢踏,早已淡得斷斷續續,連刻畫的米數都沒了。應念間認準了自己那條跑道,目光堅定。
哨聲剛響,旁邊一個女生就率先沖了出去,身姿矯健,將其他人遠遠地甩在了身后。
應念間許久沒運動,在烈日下蹲著都犯暈,一團火在她的身體里熊熊燃燒,撲面而來的風靠近她后都被灼得滾燙不已。
日暈越來越大,眼前的白線也越來越淡。
跑著跑著,再次看到白線的時候,身旁的女生小聲找她搭話,嘴張張合合,聽不清在說什么。
“你跑錯道了,這是我的,我的。”
“不好意思……我暈體育。”
應念間上次跑步的時候還是在煙火大會的那個晚上,那次一心撲在錢包上,只想著趕緊抓住小偷,當真是拼了命跑,才會挖掘了自己的潛力。
可今天別說偷她東西了,就算是后面有只惡犬在追她,她都跑不動。
應念間暈暈乎乎地跑回了自己的跑道上,只可惜為時已晚,早在她把房瑤瑤擠到旁邊跑道的時候,體育老師就已經盯上她了。
這個一直補考重修的學生真是讓他頭疼不已,他回回測試都想放水,可應念間回回都不給他放水的機會,也不知道是不是看他的課沒人選,故意不肯走。
“應念間、房瑤瑤沒成績,下組繼續。”體育老師鐵面無私,提筆就在記錄本上畫了兩個叉,絲毫沒有挽回的余地。
遠處的程菀茗還在打著太極,動作比八十歲的老大爺還像八十歲,不出意外,她們兩個人可能要一起重修到畢業。
“……”
應念間擦了把額頭上的汗水,收回目光,走到被她連累的房瑤瑤身邊:“學姐請你吃冰激凌給你賠罪。”
她跟程菀茗之前蹲在操場邊的時候就注意到校外有家超市,只不過因為要上課,離得較遠就沒去。
現在測完短跑,正好可以去買點冰水回來降降溫。
房瑤瑤心里不是很情愿,她剛從高三升為大一,對成績、榮耀還有規章制度都看得很重,老師還沒下課,她哪里敢翹課去買冰激凌。
應念間見她別扭得很,以為她還在生自己的氣,摸了摸鼻子心虛道:“那你在這兒等我,我去買。”
“哎,哎,學姐,”房瑤瑤見她一個人說走就走,又覺得心里過意不去,“你等等我啊!”
兩個人貓著身子沿著墻邊鉆了出去。
可能是附近有居民區的緣故,這家超市占地面積很大,商品分類也細致,一樓賣的是蔬菜跟瓜果,二樓是零食跟日用品。
應念間一進去就帶著房瑤瑤直奔二樓,二樓的冷氣比樓下足得多,擺冰柜的地方更是陰冷,沒一會兒身上的汗水就被逼了回去。
應念間俯身在冰柜上找程菀茗愛吃的口味,挑了半天才找到一個。
一旁的保潔阿姨等了又等,忍不住提醒她:“學生,先讓一讓,我拖下地。”
冰柜的四周因為柜門常開,有時會化些水出來,所以時常要清理,否則踩來踩去,臟就不說,還容易滑倒。
應念間聞言來不及將柜門拉上,躲到了一旁。
保潔阿姨將地上的水漬來來回回拖了兩遍,推著拖把一路又走到了另一個柜子前。
應念間本想繞開那片濕地,到旁邊的冰柜里再去挑挑,卻發現自己剛剛還沒把柜門關上,她又踮著腳踩上了剛拖過的地方。
在別處挑選冰激凌的房瑤瑤突然一個百米沖刺向她跑來,激動地抱著她的手臂,緊張的聲音像是在強制按捺著什么情緒。
“學姐快看,那邊有個男生好帥!啊,他看過來了!”
應念間抬頭順著房瑤瑤的目光望去,發現那男生也在看她,視線對上的電光石火間,她當即換上那副對著鏡子演練了數遍的笑臉,邁著步子向他跑去,生怕他消失。
白瓷地磚剛剛被拖過,殘留的濕潤被冷氣吹拂了半天變得又冷又潮。
應念間剛跨了兩步,腳底正好踩在了一塊滑溜溜的地磚上,還沒來得及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只覺得腰間被冰柜的邊緣硌了一下,整個人當即倒栽進了旁邊的冰柜里,越掙扎陷得越深,她被一片黑壓壓的冰激凌淹沒了。
房瑤瑤沒見過這狀況,被嚇得失了神,也顧不得看什么帥哥,急忙幫她撥開冰激凌。
言碩逛完日用品區本是打算去買瓶冰水,他早就看見應念間了,只是她沒理由出現在這么偏的地方,因此也不確定是不是她……直到那女生再次對他露出那詭異得有些可愛的笑容,他才敢確定。
言碩幾乎是在她跌倒的同時就動了,他三步并作兩步趕到了冰柜旁,拉著她的胳膊將她從一堆冰激凌中拽出。
應念間的頭發上還掛著碎冰,臉頰不知是被凍的,還是先前被曬的,通紅一片。
這場事故引起超市內不小的轟動,除了附近居民,還有宜江的大學生也在圍觀,言碩將打算結賬的毛巾搭在應念間的腦袋上,一路牽著她走出人群。
應念間任他牽著,全程一句話也沒有,所有的委屈與難堪都憋在了心里自己消化。
走了一段距離,耳邊嘈雜的聲音沒了,她剛想伸手抓下毛巾,言碩卻先她一步將毛巾拿下,還順帶從她手中拿走了她為程菀茗挑的冰激凌。
言碩看了眼一直處于蒙圈狀態的房瑤瑤,眼神示意她將手上的那袋冰激凌一并交給他。
結完賬,言碩又拿著那條毛巾回來,將它放在應念間的頭上小心擦拭。
冰柜開了一個夏季,底部儲存了不少冰塊,細碎的冰塊隨著應念間的頭發被帶出冰柜,經過了溫度的轉變,早已融化成一顆顆小水珠,打濕了她的頭發。
房瑤瑤拎著袋子,顫顫巍巍地從里面拿了兩根冰激凌交給應念間,很有眼力見地說道:“學姐,我先走了。”
“好……”
這么丟臉的事情被那么多人看見了,應念間縱然有再強大的心理承受力也抵不過有一張薄臉皮。
房瑤瑤走后,應念間垂著頭,默默盤算著怎么跟言碩開啟第一個話題。
察覺到男生還在替她擦頭發,應念間的臉頓時紅了個透,她急中生智地將手中的冰激凌塞給言碩,奪回了毛巾使用權。
“回過神了?”
言碩勾起嘴角微微彎腰,順著毛巾的縫隙偷看她,惹得女生立馬捂著毛巾轉了個方向。
這姑娘身上到底是背負著狗血秘聞,還是被妖魔下過遠古詛咒?身上的霉運放眼全世界,估計也是她稱第二,沒人敢稱第一。
她真是回回都能讓他著重感嘆:世界之大,無奇不有。
應念間雙手拽著毛巾的邊角,將自己的腦袋包裹了起來,隨即情緒漸漸變得低落,她像是自言自語一般喃喃道:
“這類狀況我經歷了無數次,嘲笑聲也聽過不少,你不用太在意我的心情,沒什么的。從小到大,我結交的朋友都因為害怕跟我一樣倒霉,所以不帶我玩,師生同學會也從來不喊我,就連我舍友……”
應念間這個謊撒得太投入,一時間光顧著情緒真實,沒顧得上臺詞,腦中一根弦“嘭”的一聲斷了,后續的臺詞像卡殼了一樣遲遲想不出來。
她咬著嘴唇,大腦里的文字多到數不清,卻很難將幾個字揉成一句話接上去。
來前她仔細研究過攻略,發現一切攻略的前提,都得兩個人是朋友才好實施,可她跟言碩頂多就是認識而已。
想要成為朋友,首先得有一個感情過渡的橋梁。
原本程菀茗“美救英雄”的提議,她也考慮過,但總覺得太浮夸,還差了點什么。
經過這次遭遇,她知道差什么了。
差智商,她沒有。
“舍友怎么了?”
言碩繞了半圈,站在她面前,正好能看見她一語不發地咬著嘴唇,似是很委屈。
向來不太擅長哄女生的言碩很害怕她會突然哭出來,于是想拍拍她的后背,卻發現夠不著,于是退而求其次地拍了拍她的胳膊。
他寫的小說橋段里,男主角一般都是這么安慰女主的,沒一會兒女主角就會自己好起來,他希望應念間也能如此。
然而女生的腦回路跟男生怎么能一樣,本就卡殼的應念間正爭分奪秒想措辭呢,這會兒突然被言碩“哥們兒”似的拍了拍胳膊,一時間,腦中的詞句全被打散……
他這舉動是要跟她發展兄弟情的意思嗎?
“哎,都過去了。”
她撓了撓鼻尖,摘下毛巾,還給言碩。
言碩見她想開了心中頓時大喜,敢情他寫的情節還是很正確的,下次一定要找機會讓應念間親自把他“小瓊瑤”的頭銜給摘掉!
“言碩,謝謝你,你是第一個對我這么好的——朋友。”應念間心里對程菀茗默默道歉。
說完這一長段的話,她長長嘆了一口氣,眉頭被日光刺得不自覺地皺起,倒添了半分多愁善感。
言碩將最后一點兒冰激凌含入口中,冰激凌在舌尖慢慢融化,化成了一片甜水溢滿口腔,冰冷的舌頭回了溫,開始汲取絲絲甜意。
他抬手,搭上應念間的眉頭,溫柔地撫平了“山丘”,將那些不悅一一抹平在溝壑。
“嘖,講出來多肉麻。”
望著他空蕩蕩的雙手,應念間問道:“房瑤瑤不是給了你兩支嗎?”
“你在演……說話的時候,我看冰激凌快要化掉,就吃了。”
他的手還按在她的眉頭上,控制著她不皺眉。
應念間默默反抗,眉頭緊緊地往一起皺。
兩個人爭執不下,言碩突然換成手掌,按在了她的額頭上。
體溫正常。
這人倒霉歸倒霉,體質倒挺好,早知道讓她吃一根了。
5
男生宿舍跟操場是兩個方向,應念間跟言碩在超市門口分開,又沿著來時的那條小路順著墻縫鉆了回去。
她回去的時候已經下了課,程菀茗找了個陰涼地等她。
應念間剛從墻縫里露了個頭,程菀茗就立即迎了上去。
“小學妹說你栽冰柜里了,要不要陪你去量個體溫?”
“不用,沒埋多久。”
程菀茗不信應念間的話,抬手在她額頭上試了下溫度,行為舉止與言碩一模一樣。先前沒臉紅的女生此時回憶起來反而紅了臉,被程菀茗抓了個正著。
“聽說你遇到一個顏值超高的男生……”
她跟應念間的好奇心不同,應念間純屬是對神秘的東西感興趣,而程菀茗則是太上老君的八卦爐轉世,緋聞就是她的生命源泉。
應念間瞥了她一眼,自知什么都瞞不過她,老老實實地說:“是言碩,我就是想過去跟他說話才腳滑的,不過也還是有收獲的,他現在已經被我套路成哥們兒了!”
“哥們兒?你放著情侶關系不發展,竟然跟他拜把子搞兄弟情?你怎么不拉上我去桃園三結義呢!我以前竟然沒發現你是個鋼鐵直女……”
程菀茗扶著暈乎乎的頭,感覺血壓一路飆升。
“我試圖發展過,可你都不知道言碩有多直,第一次見面就挑明問我是不是踩到屎,上次還說我身殘志堅,這次連冰激凌都沒給我留……我發誓,我應念間就是老死病死孤獨死,都不會喜歡言碩。”
“……”
感情這種事,命里有時終須有,命里無時莫強求。
或許早在他們第一次見面時,關系就已經確立好類型,發展成情侶的浪漫情節應該是她無意中撞到他,煙花正巧在此時燃放,他們借著煙花的光亮對對方一見鐘情……而不是她穿著一雙踩了屎的鞋子將他撞飛,還跌在他的身上。
反正不管什么關系,能接觸到言碩就行了。
程菀茗似乎是想到什么,手指敲了敲腦袋。
“大一軍訓的新生回來了,過兩天每個系都要辦迎新晚會,小語種系的主持應該又是言碩,你要不安排個計劃實施?”
言碩的高考成績在本省名列前茅,幾所大學的招生辦紛紛向他伸出橄欖枝,可他連考慮都沒考慮便全部回絕,直接收拾行李出省,去上了第一志愿——宜江大學。
宜江大學很看好言碩,校內舉辦的大小活動都讓他主持,還讓他參與流程策劃,小道消息說校方有意讓他留校當老師,所以才會現在就被重點培養。
言碩既然要當主持人,還得跟流程策劃,那需要幫忙的地方應該不少,正合了應念間的意。
應念間站在學校的超市里,望著貨架上的幾種飲料遲遲下不去手,她既不知道言碩的口味,也不知道他有沒有特定的喜好。
考慮到身為主持人要保護好嗓子,她把甜味飲料全部踢出了選擇范圍,挪了幾步走到擺放礦泉水的貨架前。
貨架上放著兩種牌子的礦泉水,不禁讓她想起了最近網上吵得很厲害的一個話題:你是“百事黨”,還是“可口黨”?
這兩款可樂于她而言其實并沒什么不同,因為讓她選擇,她會選雪碧。
……
保險起見,應念間滑開了手機,找出跟言碩的對話窗口。
【應念間:你平時是買怡寶還是依云?】
那端的言碩正在臺上走位,手機放在臺下充電,讓舍友姜壽司幫忙看管著。
姜壽司只覺得桌下微微一振動,他從桌洞內摸索出屏幕未熄的手機,也沒看是不是自己那部,二話不說就拔了充電寶滑開屏幕。
【正經人家的姑娘:你平時是買怡寶還是依云?】
姜壽司猛然驚覺自己拿錯手機,一不小心發現了言碩的秘密,心里又是焦躁又是亢奮,手機像個燙手山芋一樣在他手中來回掂了幾下,他趕緊揣進懷里,裝作什么都沒發生。
懷中的手機再次振動一下,姜壽司牢牢地將它捂得更緊了些,經過一番激烈的思想斗爭后,他邊對著言碩的方向道歉,邊慌張地滑開了手機。
【正經人家的姑娘:依云?】
【言碩:農夫山泉。】
【正經人家的姑娘:嗯嗯,排練地方見。】
收到消息的姜壽司克制不住地瘋狂抖腿,哪怕之后言碩發現會把他暴打一頓,他也不在乎了,沒有什么比知道言碩女朋友是誰更重要!
應念間目光掃視了一圈貨架,發現農夫山泉只剩下五升裝的了,五升裝的礦泉水是什么概念呢?
大概能把言碩喝吐吧……
所以當應念間掛著專屬的熱情笑容,提著五升水健步如飛地朝言碩奔來時,他有一瞬間以為應念間在兼職替他們送水,直到想起附近根本沒有飲水機,那陣陰森森的涼意才爬上后腦勺,陡然一陣頭皮發麻。
“你怎么來了?”
“我給你發過消息了啊,不是還問你喝什么嗎,但農夫山泉就剩這型號了。”應念間聳了聳肩,很無奈的樣子。
她問?她什么時候問的?他一直在臺上走位,連手機都沒摸到。
話到嘴邊,又被言碩咽了回去,他轉過身子,眼尾余光輕飄飄地掃向了罪魁禍首。
姜壽司此時正趴在桌上,偷偷從縫隙里觀察他們的一舉一動。
與言碩對上視線后,他立馬將頭扭了過去,心底不斷默念著老天爺來保佑自己。
“姜壽司?過來解釋下。”
言碩從應念間手中接過那桶巨無霸放在了旁邊的桌子上,交接的瞬間,他看見女生白嫩的掌心被瓶口的掛環勒出了一道深深印子,顏色奪目刺眼。
“姜壽司!”罪魁禍首還裝模作樣地趴在桌上,言碩不自覺地將聲音提高了八度,帶著些慍怒。
場內排練的人被言碩一吼,齊刷刷地望了過去。
言碩的性格不錯,連平時拒絕女生們送水都盡顯風度,不讓對方難堪,原本圍觀群眾都在偷偷揣測這個送水的女生到底和他是什么關系,這會兒主人公突然又加上了一個姜壽司,言碩還那么生氣……
這些圍觀的人紛紛將目光追隨到姜壽司身上,一部八點半黃金檔的三角戀故事在腦海中成了形。
姜壽司有生之年第一次在萬眾矚目之下走路,也不知是被注視得有些慌張,還是迎上了言碩陰鷙的眼神后嚇的,他險些被腳下的臺階絆倒。
“嗨,我姓姜,生姜的姜,吃壽司的那個壽司。”
姜壽司入學多久就關注了應念間多久,只要是論壇上關于應念間的帖子他都能記得清清楚楚,可能比應念間本人還要記得她發生過哪些倒霉事。
倘若應念間要將這三年的衰事整理出來,他一馬當先沖上去提供記憶。
“是你干的吧。”言碩稍一偏頭,示意姜壽司看旁邊桌上的礦泉水。
姜壽司不敢出聲,求饒的眼神投向了對面的應念間。
原本就一頭霧水的女生還在想言碩為何生氣,她所知道的信息不比那些八卦群眾多多少。接收到姜壽司的眼神信號后,她還以為他是在讓她退開,很自覺地往旁邊座椅上挪了挪,加入吃瓜群眾一起圍觀他們的“愛恨情仇”。
“……”
姜壽司眼睜睜看著應念間退出群聊,卻沒有任何能力挽留,他只好硬著頭皮向言碩告饒。
“言哥!哥!我這輩子沒跟女生聊過天,一時鬼迷心竅,絕對不是故意整她!”光給言碩道歉還不夠,姜壽司又坐到了應念間對面的椅子上,態度誠懇地握著她的手,“大老遠扛來您也不容易,我給您捏捏手。”
緋聞中心點的畫風從“三角戀”變成“兄弟情”,現在又變成了“單箭頭喜歡”。
幾個女生的好奇點始終在應念間身上周旋,格外好奇這女生到底是有多大魔力,能夠讓畫風轉變得如此之快。
盯得久了,記憶里的一些東西便自己跑了出來,周圍細碎言論中只聽得見幾個詞語“煙火大會”“賓館”。
應念間突然受到一群人疑惑的目光,她連忙將手抽了出來。
“意思是說,剛剛跟我聊天的是你?”
姜壽司乖巧地點點頭,認錯態度非常良好。
“是因為你也渴嗎?”
“他渴什么渴。”
言碩靠在身后的桌子上,臉色似與平時無異,但只要仔細看,便能看出他眼底藏著些戾氣。
應念間那話是對姜壽司說的,后者還以為應念間是在給他鋪臺階,順著臺階便往下走:“我渴的。”
應念間目光呆滯地在言碩與姜壽司之間來回游蕩,似是被姜壽司這回答打得措手不及。
“那……這次要不你們先分一下,下次我再單獨給你帶?”這可是她用來討好言碩的水啊!
“好。”姜壽司話音剛落,言碩咳了兩聲清清嗓子,姜壽司又立即改口,“不不不,今天天氣不錯。”
“隨便你們,我先走了。”
應念間原本還想問言碩下次的排練是什么時候,可是一群人盯著她,她有些不好意思。
殊不知她這次已經被八卦群眾偷偷拍了下來,傳上了論壇。
應念間前腳剛離開,言碩后腳就跟姜壽司算私仇,胳膊肘狠狠地鉗制住他。
“看我的手機?”
“失誤,真的是失誤。”
“你以為誰都跟你一樣皮糙肉厚?大老爺們兒把握點度行不行。”
排練大廳離教學樓很遠,附近沒有開設小賣鋪跟超市,從應念間掌心勒出的紋路來看,多半是從圖書館旁邊的小超市提過來的,走了很久。
多年寫文經驗,讓言碩只要稍加推理就能判斷個八九不離十,只是推理完之后不僅沒有優越感,反而心里堵得慌。
從沒接受過女生送水的言碩,突然當著姜壽司的面擰開了那桶水,雙臂用力將它舉到了嘴邊,就著瓶口喝了起來,瓶口有些大,淅淅瀝瀝的水順著他滾動的喉結流進了衣領,微微浸濕。
他喝完擦了下水漬:“抱歉,我向來吃獨食,水也是。”
“……”
本就沒對那桶水起小心思的姜壽司立馬狗腿地接話:“我就隨便說說,其實我不渴,一點兒都不渴。”
這場明爭暗斗,對方根本不接手,言碩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他擰好蓋子,凝視著那桶水表情有點兒嚴肅。
一個自詡“正經人家姑娘”的女生,最近為何總是對他無事獻殷勤?
想來,她對他第一次表現出熱情,是在還傘的那個早上,不過當時只以為她是為了感謝,便沒當回事兒。
難不成是后來她喜歡上他,所以在超市……言碩按著太陽穴,將這個危險的想法緊急剎住。
她當時可是想套路他來著,怎么看都像居心不良,哪里是喜歡,可她一個女生又能對他做什么呢……
或許是應念間比別人更懂得感恩,不過這“感恩的心”持續得也太久了,久到他有點兒害怕。
言碩撞了下旁邊的好兄弟,問道:“你覺不覺得應念間有點兒怪?”
“怪?怪好看的,性格也比別的女生好……嗷!疼!”姜壽司捂著被言碩搗到的肋骨,反手一拳打在言碩身上,“你不就是想說她喜歡你嗎?”
言碩果斷否認:“不可能!”
應念間那張熱情的笑臉,總給他一種到了旅游景點,被不良商販坑蒙拐騙的錯覺。
他身為懸疑作家,自認對人類的心思把握得再清楚不過。
“她是不是想算計我?”
“你也去查查腦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