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白祈的眼中，天空的云團已經染上了墨綠色，大地上遍布巨人死亡后腐朽的尸骸，膿血匯聚成小溪，膿血匯聚湖泊，膿血匯聚成河流。
唯有面前的陸梧，身如白玉，渾身開滿白色睡蓮。
就連他腳下的云團，也依舊是素白如雪的。
這不禁讓已經臨近瘋狂邊緣的她看到了一絲希望。
“白道友，你沒事吧？”
陸梧略帶憂慮的詢問聲傳來。
白祈搖了搖頭，體態輕盈的落在云團之上，然后主動盤腿坐在云案對面，
“陸道友，寫完了嗎？”
陸梧點了點頭，從懷中取出一卷宣紙以及三卷卷軸，遞了過去。
白祈接過后并沒有如同上次那般直接就打開閱讀，而是主動問他：
“今日不煮茶？”
“呃……”
陸梧今日確實不太想招待她，因為她的狀態似乎很不好，但卻沒想到她竟然主動詢問，于是陸梧只好取出煮茶的工具。
采云氣凝水，以真元做柴，煮水沏茶。
白祈在看到陸梧采集云氣時，眉頭不由自主的抖了一下，可當茶水遞到她面前后，卻又迫不及待的端起來一口飲盡。
陸梧只是嘴唇稍稍沾了一下茶水，便放下茶杯，
“白道友可是有什么話想與我說？”
“我大限將至了。”
白祈神色平淡的說道。
陸梧眉頭一挑，腦海里不由自主的浮現出惠山書院的韓之正。
白祈此時的狀況和當初在陸府見到韓之正時如出一轍，后來沒過多久就傳出韓之正瘋了。
記得當時他還不確定是天人之道有缺陷，還是韓之正本人修行出了問題。
如今再對比白祈的情況，看來大概率是天人之道本身就有著巨大的缺陷。
是有和武道類似的“特定年齡階段必須突破”的限制嗎？
武道在特定的年齡階段無法突破，就會影響武者最終所能達到的武道高度，而天人之道在特定的年齡階段沒能突破，就會神魂失控，陷入瘋狂？
好在白祈也沒有跟她賣關子，見他一臉困惑不解的模樣，主動解釋道：
“天人若是在六十歲前沒能三魂合一，晉入陰神天君境界，神魂就會逐漸失控，最終陷入瘋狂。”
果然！
猜想被證實，陸梧流露出一副早有預料的表情。
而實際上他的猜想與白祈的解惑，之間連半盞茶的時間間隔都沒有。
“所以，你的壽數已超過一甲子了？”
“臨近古稀。”
白祈的語氣很平淡，并不介意暴露自己的年齡。
不管是一甲子還是近古稀，對她來說都是次要的，她只關心自己還能堅持多久，以及如何才能堅持更久并不陷入瘋狂。
然而，陸梧卻因尚未完全蛻卻的凡心作祟，在得知面前這個絕美女子竟是年近古稀的老奶奶后，胳膊上不禁浮現出些許雞皮疙瘩。
不過轉念一想，若面前這位絕美女子是五百歲的天君呢？
似乎感受就又不一樣了。
“你知道我現在眼中的世界是什么樣子的嗎？”
見陸梧不說話，白祈又主動打開話題。
“嗯……，不太清楚。”
陸梧一時間也不知道她到底想要做什么，于是只好順著她的話接，只希望她能快些離開，千萬別在自己面前失控，不然還得費力洗云。
白祈笑了笑，這還是陸梧頭一次見她笑，這一笑搭配上她絕美的容顏，當真如春風化雨，潤物無聲。
“有紙筆嗎？”
“有。”
陸梧點了點頭，將筆墨紙硯取了出來。
白祈握住筆桿，深吸一口后，開始在宣紙上畫了起來。
她運筆十分隨意，寥寥數筆后，陸梧便已目瞪口呆。
那到底是一個怎樣的腐朽世界啊，陸梧只是看著就覺得頭皮發麻。
白祈注意到陸梧的反應，停下運筆，繼續開口，
“知道你在我眼中的樣子嗎？”
“不會……也是這樣的吧？”
陸梧指著宣紙，語氣有些不確定。
白祈搖了搖頭，回了一句“不是”后，便又開始運筆作畫。
很快，一個渾身長滿蓮花的人物便躍然紙上。
陸梧看著畫上的自己，摸著下巴，注意力全都在那些蓮花開放的位置上。
竅穴？
白祈放下筆，目光深沉的看著陸梧，
“你在我眼中是特別的。”
“是嗎，你想做什么？”
陸梧回了一個尷尬的微笑，收回畫上的注意力，心中提起了十二分的警惕。
直到此時，他也依舊猜不透她到底想做什么。
好在白祈并不是賣關子的性格，陸梧問了，她便回答：
“我想與你交換天人道傳？”
“你想與我交換天人道傳？”
陸梧滿臉不可思議。
白祈表情認真，語氣誠懇，平靜如深潭的目光中甚至隱約含著哀求：
“我知道，這并不符合規矩，但我已經沒有別的路了，我想用西煌洞天的天人道傳，交換你的天人道傳。”
“交換……，倒也不是不可以，我就是怕你學了我的法，到時候會出更大的問題啊？”
其實認真說來，陸梧也曾生出過找人傳法試法的打算。
可是每每念及此，就會忍不住想到當初阿秀只是念了一句《兩儀參同契》的內容，就差點莫名喪命的情景。
如今白祈已經處在瘋狂崩潰的邊緣，如果再因為仙法的影響，讓她失控化道后變成仙人殘尸那種恐怖的東西，就真是造了大孽了。
“陸道友，如果我再告訴你這些經書的來歷呢，你愿意與我交換嗎？”
“你是說，這些佛經的來歷？”
“對。”
陸梧心動了。
倒不是對佛經心動，而是對佛經的所在心動。
要知道，他至今對修仙世界的了解，也僅限于“玄元八景仙尊”以及青銅斷劍所在的“東仙源”。
若是能找到佛經的出處，沒準能順藤摸瓜，以此踏進那個神秘莫測的修仙世界，尋到東仙源，獲得更加完善的仙道傳承。
“可以換，但是我有一個條件。”
“請說。”
“修我的法，你得尋找一處荒無人煙的深山。”
“道友是擔心我失控嗎？可以，我答應。”
“行。”
既然談妥了，陸梧便也不再猶豫，直接從袖中取出了一本“百日筑基”的法門。
這是他筑基之后，從青銅斷劍上補全抄錄下來的筑基之法，相比較《內景山河觀想圖》更簡單一些。
而白祈則拿出了一卷金色竹簡，和一塊鐫刻著佛陀像的金色瓦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