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道士抬頭看向站在沙丘頂上，最高位置那個身影，“師侄，這些水可夠了？”

“夠了。”李青言答了一句，又問道：“誰有盛水的器皿？”

“我有。”有個中年漢子從咫尺物里拿出一個鼎來，“這是錫山鎮魔鼎，雖算不上高品法寶，但……”

漢子還沒介紹完，李青言便一把搶了過去，“知道了，拿來吧你。”

“用完了記得還我啊。”漢子看著李青言拿過法寶就跑遠了，生怕他不還。

“知道了知道了。”李青言口上這么說，但心里也不免打起了這口鼎的主意。對于好玩意，他都想得到，都想擁有。

當然別人要是不愿給，他也沒有辦法。

他來到那片可以說是懸空的湖泊邊，接了滿滿一鼎水，然后端著那口鼎來到沙丘頂上，等待水面安靜下來。

“師侄，這些水還要嗎？”老道士對著沙丘頂喊了一聲。

“不要了。”李青言隨口回了一句，然后緊盯著水面。

老道士聽到李青言不要后，立馬又施展術法將這些水全都收納起來，傳入術法空間以內，以供日后使用。

看到突然出現，又突然消失的水，眾人神情都有些沮喪，不過看到李青言又開始行動后，眾人心里都好受了些。

他們緩緩向沙丘移動，沒多時就把李青言圍在了中央，觀看他在看什么。

一些回過神來的人，想到了那句話，猜測李青言多半是在研究那個什么水中月。

當時他們都沒往這方面想，這時看到李青言這么做后，才恍然原來還可以這樣。

同時又想到李青言白天時什么都沒做，就躺著睡覺，當時他們還感到憤懣，現在看來，原來人家早就有了打算，是他們自己干著急了。

想到這些，他們對李青言就愈發欽佩了。

李青言皺著眉盯著水面看了好一會兒，直到水面平靜，明月映照下來，他才舒展眉毛。

不過沒看多久，他便又抬起頭，朝天上的月看去了。

眾人看他往天上看，也都紛紛仰起了脖子，朝天上看去。

只是李青言沒看多久，又低頭看向水面，于是那些人也都跟著看向水面。

但沒過多久，李青言又抬頭望天，那些人自然不甘落后，也連忙跟上。

……

就這樣來來回回好多次，場面滑稽至極。

朱怨實在忍受不住了，惱怒道：“你在搞什么鬼？到底看出什么名堂了沒有？”

李青言看了他一眼，然后伸出一根手指頭放在嘴下，“噓！聲音小點。”

朱怨冷哼道：“少在那里裝神弄鬼……”

“噓！”李青言再次示意他小聲。

朱怨正要說什么，這時周圍其他人不愿了，紛紛沖他噓聲，而且動作整齊劃一，好像經過商量似的。

朱怨無語，但也不好再說什么。

“哈哈哈……老朱啊，你也有今天啊。”老道士看到朱怨的囧樣，忍不住大笑。

“噓！”李青言又沖自家師伯噓聲。

“師侄，怎么連我也……”

“噓！”這次和朱怨一樣，也引來了其余人的噓聲，還有不善的眼神。

老道士悻悻然，甩甩衣袖不再說話了。

朱怨看到老道士也被懟了，心情甚好，背轉身軀，望著滿天的星辰，也不知多少年沒這般看過星空了。

李青言起起伏伏看了好久，最后伸出手指在水面彈了彈。

水面波動，水中月消失，但隨著水面鎮定，月亮又會重新出現。

李青言接連又試了幾次，每次結果都相同。

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李青言在搞什么鬼，這不是顯而易見的嗎？為什么還要反復撥弄呢。

忽然李青言抬起頭問道：“為何這月亮不會消失？”

冉直有些好笑，“因為這是月亮的倒影，當然不會消失。”

李青言用手撥弄水面，“可是我都已經把它搗爛了，它應該消失才對。”

冉直心想這人莫不是傻瓜吧，指著水面說道：“都告訴你了，這是倒影，只要天上的月亮還在，它就不會被你搗爛。”

李青言又抬頭朝天上的月亮看去，“天上，水里，天上，水里……”

他反反復復念道這兩個詞，像是魔怔了一般。

眾人面面相覷，不知是什么情況。

寧勝寒拉了拉李青言的胳膊，“李青言，你怎么了？”

李青言轉頭看向她，問道：“你說我為什么搗爛不了水里的月？”

寧勝寒先前已經聽過這個問題了，不知為何李青言要反復的問，不過她還是認真回答道：“因為水里的月是假的，是幻影，是虛無，所以你無論怎么弄它，都不會把它弄碎。”

“假的？”李青言重復了一遍，隨后又看向水面，“水中的月是假的，是幻影。假的，幻影……”

他緩緩站了起來，其余人也跟著他站了起來。

他站在沙丘之上，那些人便也站在沙丘之上，他看向月亮，那些人也跟著看向月亮……

無論李青言做什么，那些人都跟著，并一直聽他重復那兩個詞，“假的，幻影”。

忽然，李青言停了下來，其余人自然也跟著停了下來。

“萬斗流金，什么是流金？”他忽然高聲問道。

司新平說道：“一些鑄造廠打擊器皿時，激射出來的火花，可稱作是流金。”

藍蒼搖頭道：“河底里的金沙，也被叫作流金。”

冉直大手一揮，“不對，我們那里給佛像鑄造金身，用的銅漆，那才是流金。”

之后又有幾人給出了不同的答案，都有幾分道理，但又都說不服別人。

這時李青言蹲下身，從沙丘上抓起一把黃沙，“我說，這就是流金。”

“這怎么會是流金呢，這不是黃沙嗎？”有人質疑。

李青言沒說什么，只是略微松開了手掌，黃沙從他指縫間流過，在月光的照耀下，在微風的輕撫下，它們窸窸窣窣飄落，真像一把流動的金粉。

“流金！”寧勝寒順勢叫了出來。

眾人都望著李青言的手，看到黃沙從沙丘飄灑而過，的確像是流金。

“萬斗流金，這里的流金何止萬斗。”李青言大手一揮，所有的黃沙都隨風而去，化作漫天流金，“但就算萬斗千斗又如何，不過是水中月而已。”

眾人靜待下文。

李青言緩緩道：“都是假的，都是虛幻，要見仙鄉，需得俯首低眉，心虔志誠。”

說罷他緩緩閉上眼睛，微微頷首，心中一片安寧。

其余人見他如此做，都跟著閉上了眼，俯首低眉，好似虔誠的僧人，見了如來佛像。

眾人一起閉上眼，過了許久，才陸續睜開眼。

只是一睜眼，便又連忙閉上了，有些不敢相信眼前所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