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九宮仍是一臉調笑，道：“我們是一起坐過……”

丁叮叮揮了揮手，橫中截斷他道：“我要聽真話。”

雁九宮仍沒覺出丁叮叮態度異樣，繼續笑道：“你屁股大，一看就是個好生養的。我只是覺得你若同九皇子上了床，咱們周國的子嗣承繼，必然可以不用再擔心了。”

丁叮叮板著臉認真道：“這位朋友，說正事呢，咱們能嚴肅點么？”

雁九宮抬了抬眼皮，不想正迎上她一雙晶亮的黑眸，里頭褪了她一慣的輕佻游戲，顯得無比地干凈和真誠。雁九宮心中沒來由地一凜，突然意識到她此時的認真居然真的是認真的。

他便也收了玩笑的心思，默了默，又認真思量了一會，然后眼眸輕抬。這一抬，他墨黑如晶的眸眼便迎上了對方如星子般深邃的注視。

雁九宮看著丁叮叮叮，正色道：“我聽程大人說，你是他失散多年的嫡女。我若沒記錯的話，程大人發妻，乃江寧謝氏，系左都御史謝居安的姑母。我與謝公子是摯友，如你所言，是一起同過窗，一起嫖……呃，的鐵友。我知居安自幼承姑母照拂，情諭母子，且對當年沒能為姑母送行而耿耿自責。言及姑母留于世上的唯一的表妹，不久又遭不測，自己遠在江寧不及照應，更是引為平生痛事。”

“有一事別人不知，我卻清楚。為追查這位表妹下落，居安曾花費無數心力和人手，尋遍大周各處角落而不得，卻是從未料想過這位表妹會有流落至他國異域的可能。居安每每醉后提及，言語悔極痛極，只恨當年未盡佑護之責。”

雁九宮目光悠遠，似乎視線前方便是東周都城上京，他正與友把盞東樓，醉后交心：“我與居安相交一場，他心中有此一憾，我便不能不上心。沒遇著你便也罷了，既在這里遇上了你，那么不管你是不是居安口中那位表妹，我多少都要代他周全一番。只需幫你周全了性命，到時自有居安親自去驗認你身份。于居安而言，能給他留下這么個人讓他認一認，總歸是份希望。身為朋友，我自當替他盡這份心。”

原主那難產死掉的親媽確實姓謝。江寧謝氏，也確實是東周一頂一的望族名門。那位所謂的上京四公子之一的謝居安，自幼失怙，據說曾被原主親媽著意照拂。原主小的時候常聽老姆媽同她說她親媽生前的風光，確也常常提及，這位親媽在出閣之前，幾乎就是把謝居安當兒子在帶的。聽說后來原主親媽出閣遠嫁，對那謝居安都還時有書信關照。直到后來親媽過世，謝居安時年尚淺，正在江寧苦讀。待到謝公子風頭當盛，思親圖報之時，偏偏她這個苦命的小表妹，卻是早不知道被賣到哪個犄角旮旯里去了。

如果雁九宮當真跟謝居安交情不淺的話，聽謝居安叨叨這位悲催表妹，叨叨得多了，長了心了，倒也算是一件情理當中的事。

這些都是陳年舊事，且雁九宮這一番話當中，施恩的早已死了，承惠的卻遠在東周。如果丁叮叮不認，雁九宮說的這些便就與她八竿子也打不著關系。不過雁九宮既然在這時這節同她說了，雖然言辭無一句肯定她便是謝居安失散的表妹，但言下之意，確也說得明白，他保丁叮叮一條命，只是為朋友心中憾事盡心。

丁叮叮心中松了口氣，一直對雁九宮提著的十分防備，到底放低了三分。心防稍懈，剛準備再同他好好拉拉關系，討論討論諸于“表哥同窗與表妹之間的友誼該如何保持世代友好交往以及怎樣更進一步開拓和發展”的議題時，雁九宮卻停了說話，輕輕“咳”了一聲，低聲道：“他們回來了。”

丁叮叮一怔，再抬了抬眼皮，卻見雁九宮已是站起了身，面向著湖心，臉上又掛上了他一慣輕淺未明的勾人淡笑。

丁叮叮便順著他目光看了過去。原來是載著九皇子跟程可芹的那葉小舟，不知何時已駛到了近前。這一抬眼的功夫，那二人一舟已快駛近岸了。

丁叮叮便也跟著站了起來，還沒來得及說什么，卻聽得雁九宮附到她耳側低低說道：“進房上床的事，你若想好了，隨時可以來找我。”

丁叮叮沒來由地一窘，正準備答他，卻聽到程可芹先是欣喜無比地低叫了一聲：“雁公子！”，繼而眼眸一轉，又看到雁九宮身側的丁叮叮，程可芹沒來由地眸色一沉，心念轉得也快，立時又換了副表情，溫溫婉婉地向著丁叮叮喚了一聲：“姐姐。”

丁叮叮聽到這一聲喚，再扭頭時，便見到那舟已到了岸邊。九皇子原是背手立在舟前，淡淡掃了雁九宮丁叮叮二人一眼后，沒有說話，只將身子一側，向一旁的程可芹讓道：“程小姐先請。”

程可芹臉上飛霞，羞怯怯地瞥了眼雁九宮，不敢看九皇子，只是沖著丁叮叮柔柔喚道：“姐姐。”

丁叮叮當她這一句“姐姐”只是禮貌性的打招呼用語而已，便很是熱情地回了句：“呀，妹妹游完湖回來了？”

小舟靠岸，晃得略猛，程可芹搖搖晃晃地立在船頭，臉上便有些局促，看著丁叮叮，欲言又止。

丁叮叮卻仍沒覺察出她的意思，熱情不褪，沒話找話：“這么晚看風景，風景可美？哈哈，林花吹鬢，浩歌驚云。定是美得很吧？”

九皇子在一側看不過去，向程可芹伸手道：“程小姐請。”

丁叮叮這才恍然：原來那小舟停得有些不大穩當，程大小姐估計是有些害怕，不敢下船，便想請丁叮叮搭把手扶她一扶。只可惜丁叮叮沒她家小妹以為的那么聰明，偏偏反射弧還有點長，竟是完全get不到程大小姐的點，結果華麗麗地把程大小姐的求助給無視了過去。

丁叮叮“呵呵”了一聲，繼續一不動不地杵在原地裝不明白。

反正人九皇子都已經很是紳士地遞出臂膀表示要替女士提供服務了，程大小姐順著臺階就勢扶一把借把力擺個姿勢也就下船了么，又圓滿又有面兒，她這也算弄拙成巧，算是無意中成全了妹子一把了吧。丁叮叮原本還覺得自己挺助人為樂的。

可沒想到，程大小姐不知道是哪根神經不對路了，偏偏在這時候犯起了矯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