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青鈴又是一聲輕笑，“若不是不能明言，真想好好與你說道說道。”

“贈你一句，雖說有其母必有其女，但以色誘人，必不能長久，望你好自為之！”

寧仙兒猛地站起身，“你胡說什么？！”

顧青鈴坐在那里，坦然與她對視，依舊帶著輕笑，“你一貫喜歡裝，就接著裝。”

“走之前，再告訴你一件好消息。”

神神秘秘地湊過來，似乎篤定寧仙兒不敢與她動手，“你大可放心去攀杜大人這根高枝。”

“穆大夫無官無身，就算被你耍了，也無處可告。”

“至于你以前胡攀為妾的那段過往，苦主都不在了，以你目前的大好形勢，宮里宮外都有人能幫襯著，誰敢多說半句。”

“呵呵，呵呵。”顧青鈴輕笑著離開，“誰會那樣不識像。”

走之前回頭，“畢竟大家都識時務的，包括我。”

寧仙兒呆在那里，早已魂游天外，顧青鈴雖然一向頤指氣使，但從不說假話。

她說的，必然是她聽到的。

她為妾的苦主，自然是指趙霽。

苦主不在了，自然是說趙霽。

不在了。

不在了。

不在了。

她的腦袋里只容得下這三個字，脹得快要沖出眼眶，卻又無淚，只生疼。

蘇無量見她臉色不對，趕緊走近，想喚醒她，“姑娘，姑娘，你沒事吧。”

寧仙兒無聲地搖搖頭，她需要盡快清醒，好好想想，想出顧青鈴話中的歧義。

趙霽不會有事。

還有爹。

這個念頭讓她猛然抬頭，被她突然盯住的蘇無量，先是一愣，而后說道：“姑娘，她的話向來信不得。我們這就去打聽。”

“我們還是不可能出城嗎？”說完之后，寧仙兒自己就放棄了，“我是真傻了，現在如何出得去。”

“我早該和穆大夫一同出城的。”

“我早該去找爹和他的。”

“我早該，”蘇無量打斷了她，“姑娘，簡夫人還在京城，你如何安心離開？”

寧仙兒卻搖頭不止，“我覺得自己好沒用。”

九天云海上，月老搖搖已然空了的酒葫蘆，先是打了個酒嗝，而后帶著醉意，輕挑了挑杜顯彰的姻緣線，“小子，司命心硬如鐵，小老兒我，卻是菩薩心腸，你可要爭些氣啊！”

話音未落，司命的聲音連同急促的腳步一同而來，“月老，你若再胡來，當心我往上告了！”

“我不似你，總可偷閑買個醉，我事多著呢！”

“一樁簡簡單單的姻緣被你弄得九曲回腸，已然夠讓我心煩了！”

“好不容易改過，你又壞我的事！”

月老嬉笑著，“我就想不通了，那小子可以，這小子為什么不可以？”

“這小子哪一點沒強過那小子？!”

“司命，你該不會另有私心吧？！”

司命斥笑，“我有私心，還容得下你這般胡來？”

月老回笑，“那可不一定，你忘了，小老兒我別的說不上四五六，獨這姻緣二字，悟得最深最透。”

“你若在這事上沒有私心，我將名字倒過來寫！”

司命卻不再與他理論，提起筆，下了最后通牒，“月老，是勞煩您再續上？還是由我勞動這乾坤之筆？”

“我話可說在前頭，要是驚動了上頭，我可不會替你瞞著！”

月老帶著酒意，輕哼一聲，看似解開了杜顯彰與寧仙兒相連的姻緣線，再重新將被他拋在一旁，趙霽的姻緣線與寧仙兒系上。

因為上面的結已是數個，司命眉頭擰得鐵緊，像個強迫癥患者，不忍直視。

這仙家的東西，憑他和月老的法力，尚不足以恢復如初。

月老拎著杜顯彰的姻緣線，像拎著一條可憐兮兮的死魚，“他呢？難道此生真沒有姻緣了嗎？”

司命表情微滯，卻態度堅決地搖了搖頭。

“真奇怪，若是沒有姻緣，為何會有姻緣線？”月老似笑非笑，又似說著醉話，輕輕將杜顯彰的姻緣線繞在自己指尖。

司命強迫自己忽略掉，“自有天機，這道理不必我再說了吧？”

見月老似沒打算解開指尖上的姻緣線，反而準備倒臥樹下，復又擰緊了眉，“系回姻緣樹上吧，免得你酒醉，又弄亂了。”

月老瞇著眼睛，似睡非睡，半晌后睜開眼睛，見司命依舊站在原處，安靜盯著他。

只得極不耐煩地，且依舊草率地將杜顯彰的姻緣線系回了姻緣樹。

司命這才似松了口氣，“月老，算我求你了，我最近事多，你全當可憐可憐我！”

月老見他一反常態，居然將姿態放得如此低，挑眉回望他許久，“我只做壁上觀，若他們再斷，你可不能怪我。”

“只要你高抬貴手，必定不會再生波瀾。”司命說完，似不愿多留，略拱了手，就飄然而去。

與他來時的急促截然不同。

月老先是看著結巴一個接一個，系著兩根姻緣線。

而是抬頭，望著孤零零落了單的姻緣線，“小老兒酒醒大半，這會子才悟出來些。”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姻緣樹下，傳出月老帶著酒意的爽朗笑聲。

蓮辛堂內，寧仙兒依舊無法釋懷，“我什么都做不好。”

“什么人都顧不上。”

“我，”蘇無量再一次打斷了她，“姑娘，你清醒些，這樣的大事，杜大人不會瞞你的。”

“就算世子他會瞞著，寧三爺，也不會。”蘇無量越說越勉強，“我們不能說這些不吉的話！”

寧仙兒抬頭說道：“是我魔怔了，你說得對，這樣的大事，誰又能瞞得住。”

“是啊，一連兩日，兵匪再無援軍趕來。”蘇無量遞了茶給她，仍舊擔憂地看著她，“照這樣子，最多三五日，就太平了。”

寧仙兒想輕笑回應，卻只得個苦笑。她不瞎，奉命守在蓮辛堂的杜顯彰親隨，越來越沉默，臉色也越來越凝重。

這兩日眉頭緊鎖，連屋內都待不安，只守在大門外，望著街口發呆。

顧青鈴來找茬，也未見他露面，可想而知，他的人和思緒一樣早已走遠。

蘇無量正打算出去打聽打聽最新的動向，就被突然現身的他攔住，“不必去了，街上已經宵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