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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沉湖未成,艾燒足心

  • 桃之夭妖
  • 滬弄
  • 3241字
  • 2022-03-12 13:39:09

一陣冷風過,院中的幾棵古樹搖搖晃晃,飄下些許落葉,滿堂嬌伸手接住一片。

卑微、孤獨,她好像已經在那片枯葉中看到了自己未來的結局。

“這幾個月,建康城到處都在流傳你和公主私相授受的謠言,她這般用心,就怕傳不到我耳朵里!”滿堂嬌苦笑著。

“大司馬多次下帖子請你,你礙于情面,遲早得有一次赴宴。一旦你赴宴,那日便會成為陳駙馬遭貶之時。于是,謠言坐實,可我們之間還是沒能因她生出嫌隙……她應該很失望吧……”滿堂嬌又一次流下眼淚。

“最后,她只能去求太后做主,讓官家賜婚!”滿堂嬌嘴角微揚,眼神中盡是輕蔑。

“你可以想得出,她為這件事部署了多久嗎?如今,太后已經向母親挑明了,你覺得……我們還有機會走得掉嗎?”滿堂嬌抬頭望著王敬,淚光中涌現著無限悲哀。

王敬眉頭緊鎖,卻還懷抱著一絲希望:“能不能走得掉,總要試一試!”

遠處,有人咳嗽了一聲。

王敬和滿堂嬌回頭,見是周云娘扶著蕭睿走來。

周云娘笑著對王敬說:“二弟,前面又送了許多公文過來,你要不要去看看?”

王敬點點頭,就往前院去了。

滿堂嬌看著王敬背影遠去,走到蕭睿面前輕輕施禮:“母親若有話對我說,就請直言!”

蕭睿替滿堂嬌聚攏了一下肩上的披風,舉止間滿是慈愛:“你穿得單薄,還是回屋去說話吧!”

于是,婆媳三人在滿堂嬌房中坐下。

蕭睿拉住滿堂嬌的手,似有無盡憐憫之意:“我剛剛聽到,敬兒想帶你走,你怎么想?”

滿堂嬌無奈地笑了一下,無精打采:“二哥屢次婉拒,太后表面上雖不說什么,但心里不可能不氣,必然以為他不識抬舉。他們當然不好以「拒婚」為名判罪,可此刻全家誰若被逮住一個別的小錯,只怕立時流放三千里都是輕的……”

“是啊!那個大司馬,是仰仗著公主才有今日,他為了能在公主面前邀功,什么都敢做!我只怕早在太后向我暗示賜婚之意之前,大司馬已經開始讓人嚴格把控建康城的每一座城門,絕不可能給敬兒逃出去的機會!”蕭睿敘事時,一直留意著滿堂嬌的神情變化。

滿堂嬌果然沒有讓蕭睿失望,她勉強微笑,反過來又去安慰蕭睿:“母親放心,我一定會勸住二哥,不讓他離開,也不會給大司馬抓住我們把柄的機會。”

周云娘也滿面愁容,望著蕭睿:“可是,母親,不逃……不見得就不犯錯。父親私自離京,雖說是官家秘密授意的,可太后、公主、滿朝文武都被蒙在鼓里。如今城門守衛嚴謹,想逃的人不好逃,想進的人也同樣進不來啊!”

蕭睿長嘆一聲:“這正是我最害怕的事!現在每當聽見太后宣召,我就好像看到了索命繩一樣!能用來婉拒婚事的借口都已經想盡了,還能有什么借口呢?”

周云娘道:“我聽我姐姐周婕妤說,公主已經在太后面前立誓非二弟不嫁,太后怎能忍心公主終身不嫁?只怕遲早把我們王家鬧個底朝天,父親這事哪好瞞得住?”

“阿云所慮極是……”蕭睿猶豫了一陣,再一次握緊滿堂嬌的手,握得很緊很緊:“阿嬌,要不……要不你就先回避一段時間,等風波過了再……”

蕭睿沒好繼續說下去。

滿堂嬌臉上懵懵的,似明白、也似不明白:“回避一段時間?那是什么意思?”

周云娘看起來和蕭睿一樣糾結,卻不得不把蕭睿沒說下去的話說完:“就是……就是你暫時離開家……待公主進門后,情形慢慢穩定了,再想辦法讓你回到家里……”

“我明白了,母親終于還是決定攆我走,然后接受賜婚、迎娶公主。”滿堂嬌的手,顫顫巍巍,脫離了蕭睿。

周云娘忙又替蕭睿說話:“弟妹不要誤解母親,母親說的只是緩兵之計……不然,萬一父親的事被牽連出來,那就是滿門被誅啊!”

“我懂!我走!”滿堂嬌閉上雙眼,兩行熱淚滾落。

聽到這個決定,蕭睿、周云娘似乎都松了一口氣。

滿堂嬌又睜開眼,勉強出一點笑意:“其實,當我看到母親和大嫂把二哥支開的時候,我就已經猜到你們的用意了。在來找我之前,你們已經把一切都商量完了,我只是一個接受結果的人罷了。”

蕭睿、周云娘都沒有說話,算是默認。

滿堂嬌望著蕭睿,猜測道:“是不是……上次母親入宮時,拗不過去,就已經騙太后說我同意了和離?”

蕭睿無奈點點頭。

滿堂嬌抿去眼淚,讓自己的情緒變得正常:“不留我的地方,我也不必強留。我只有一個要求,我想帶玉兒一起走。”

“這……”蕭睿顯然不想同意這個要求。

周云娘立刻又來做說客:“弟妹,玉兒年紀還小,又是從小嬌養慣得,哪里受得了外面漂泊的生活?就算你可以投奔叔父、稍微穩定一些,也畢竟是寄人籬下,哪好再帶一個拖油瓶?”

滿堂嬌搖了搖頭:“正因為玉兒年紀太小,我才不放心把她留下。玉兒生性頑劣,公主豈能容她?到時候,一旦公主與二哥之間有了不痛快,我的玉兒豈不是現成的出氣筒?”

蕭睿看著滿堂嬌,好似宣誓那般鄭重:“我向你保證,我會用我的性命護著她,絕不允許旁人欺負她!”

周云娘也忙補充道:“弟妹你想,一旦公主進了門,她再怎么尊貴,明面上都不能不敬重長輩。就憑這點,母親便能壓她三分。況且玉兒是王家嫡親骨血,又不是家仆,她也不敢亂來!”

滿堂嬌好大一會兒都沒有說話,她站起離開座椅,慢慢走到窗前,又望著那棵正在凋零的古樹。

古樹上的葉子已經沒了大半,就好像滿堂嬌那顆凋零的心。

周云娘走到滿堂嬌身后,安慰道:“你若思念玉兒,也是可以回來看她的啊!”

滿堂嬌笑了笑,笑出了聲,那是不信任的聲音,她依然望著古樹:“當這里屬于公主的時候,她還會允許我出現在這個地方嗎?所謂的「緩兵之計」,只不過是你們用來勸我離開的策略。”

“不……官家會為我們做主的,日后官家必定會強大起來,他不會一直受制于太后!”周云娘努力為自己的說辭找證據。

“官家必定會強大起來?”滿堂嬌重復了一遍,終于回頭看了周云娘和蕭睿:“那是什么時候?五年后?十年后?或是二十年后?”

周云娘不知該怎么回答,蕭睿也默默無言。

這場談話,到這里就算完了,她們散了。

滿堂嬌后來去看了玉兒,看著玉兒吃飯,又為玉兒梳頭、收拾書本,最后和丫鬟秀萍一同送玉兒去前院的學堂。

離開學堂后,滿堂嬌沒有回中院,而是徑直往西。

周云娘也剛送了她的一雙兒女到學堂,看見滿堂嬌往西,好像覺得不大對勁,就遠遠跟在滿堂嬌身后,一直跟到碧波湖附近。

碧波湖在司徒府最西邊,是府內唯一的一汪清水,湖內將近一半都種了荷花。

此時正值花開季節,一池粉嫩之色,嬌艷欲滴,片片荷葉飄在湖面,水中還倒影著天空的藍。

滿堂嬌站在湖邊欣賞景色,看得周云娘心驚膽戰。

就如周云娘所猜想的最糟糕的那種,正在觀花的滿堂嬌突然腳步前移,落入湖水中。

“快來人啊!阿嬌跳湖了!”周云娘慌張地大喊著,引來一群仆從下水去救人。

正在書房中看公文的王敬,聽說此事,連忙去看。

滿堂嬌已經被救回中院臥房內,因為被發現得及時,她并無大礙,只是靜靜躺在床上,一言不發。

蕭睿坐在床邊默默垂淚,周云娘站在一旁不住勸慰。

王敬剛走到臥房門口,聽到了周云娘的聲音:“是我們不好,明知你早已父母雙亡,卻勸你離開二弟、還撇下玉兒,如此……你的人生哪還有什么盼頭!”

蕭睿搖著頭,早已泣不成聲:“為娘的也不想逼你,只是娘再也尋不來拒絕的借口……上次去見太后,娘差一點就回不來了……”

周云娘也流下了眼淚。

蕭睿緊緊握住滿堂嬌的手,臉上寫著無限自責:“好孩子,你千萬不要這樣……娘再想想辦法……讓娘再想想辦法……”

王敬看著老淚縱橫的母親、陷入絕望的妻子,他沒有再邁進房門,卻轉身離開了。

蕭睿和周云娘還在絮絮叨叨地說一些賠罪、分析當下局勢的話。

過了好大一會兒,他們聞到了一股燒焦東西的味道,像是艾草。

周云娘忙叫一個丫鬟去查看。

丫鬟出去了一趟,很快回來復命,神色慌張:“味道是從隔壁屋里傳出來的,有人說剛才看見二公子進去了,可敲了門也不開!”

蕭睿聽見,吃了一驚,立刻站起往外走,周云娘也趕緊跟上。

滿堂嬌自己扶著床坐起,不及穿鞋,就跑出門去。

婆媳三人到院中時,幾個家丁正拿著粗木棍撞門,總算將門撞開,一股濃煙冒出,嗆得家丁們直咳嗽。

蕭睿、滿堂嬌快步進門,眼前一幕讓她們瞠目結舌:王敬坐在椅子上,豆大的汗珠自他額頭不斷流下,白色長衫被汗水浸濕、緊貼著身體,他赤著雙足,腳下是一個銅盆,銅盆里燒著艾草,正是煙霧的來源。

無暇細問,蕭睿上前一腳踹走了銅盆,被煙霧繚繞的雙足終于露了出來,她們這才看到,王敬的兩個腳底已全部焦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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