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小時前。
清源鎮養老院的老人們最近心情都特別好，院里有了爬樓機，他們可以在護工的幫助下，坐著輪椅出來，在草坪上曬曬太陽，看著遠處正在施工的電梯間，開心地聊天。
蕭濟的心情尤其好，早上外孫女打電話過來說，今天是雙胞胎的生日，肖家要辦個盛大的生日宴，廣邀親朋好友，也邀請了她去參加。蕭濟打不來視頻電話，用的還是老人機，聽著電話那頭活力滿滿的聲音，老人家也頗感欣慰。
他坐在輪椅上，獨自待在草坪的邊上，曬著早春溫暖的陽光，一片陰影忽然來到身前。
蕭濟看了看旁邊，身邊不知道何時多了一個高大的男人，身穿黑色西裝，戴著墨鏡。因為逆光，老人的視力也早就不行了，根本看不清來人的面目，只看見他手里拎著個皮制的公文包，身材魁梧。來人有一雙銳利的眼睛，露出很謹慎的眼神，俯視著蕭濟。
“您就是蕭濟蕭老先生嗎？”
“我是。您是……”
來人猶豫了一下，才說，“我是東海市公安局的。”
蕭濟呆了呆，說：“是小雪出什么事了嗎？”不應該啊，孩子剛剛在電話里還是好好的，老人家瞬間緊張起來，上次有公安局的人來找他，還是……
“……，不是的。我是蕭望月在警校的同學。”
老人顫抖起來。
“我想問一下，蕭望月當初被……離開公安隊伍以后，回到清源，有沒有帶回來什么東西？”
來人用盤問的語氣問蕭濟，蕭濟有些莫名，“帶回來什么東西？”
來人道：“您也知道，蕭望月是被開除出公安隊伍的，她回來以后，好像還拿了單位里不該拿的資料。是一樁成年舊案的資料，但也非常重要，局里想要把它拿回來，之前一直沒找到，您能提供什么線索嗎？”
蕭濟看著來人，聽著他說的話，似乎明白，又似乎不明白，心臟陷入一片濃重的黑海之中，對方的嘴還在開開合合，他卻有點聽不清楚了。眼前一黑，他就失去了意識。
最先發現老人異狀的，居然是遠處的加梯施工隊，好幾個戴著安全帽的工人跑過來，邊跑邊喊，“有老人昏倒了！”“快叫醫生！”“快叫工作人員！”
在草地上曬太陽的老人都被驚動了，遠處的工作人員也注意到這邊的狀況，趕緊往這邊跑。
拎著公文包的西裝男人面無表情地看著眼前的老人，痙攣的面孔，蠟黃的臉色，還有抓著胸口的顫抖的雙手，他皺了皺眉頭，看看周圍的人，轉身迅速離開了。周圍的人并沒有注意到他的到來和離開。
加梯施工隊的包工頭走過來，看著歪倒在輪椅上的老人，說：“哎呀，這是心臟病發了啊，得趕緊叫救護車啊。”養老院雖然也有醫務室，但只能處理一些初級的癥狀，并不能解決大問題，一般老人病倒了，還是得聯系家屬，往縣醫院送。
工作人員趕來以后，也做出了同樣的判斷。院長周珍聽聞消息以后很著急，說：“快給蕭老的家人打電話。”
那個包工頭在一旁看著這一切，也掏出手機，接通了以后，說道：“喂喂，郭先生嗎？您上次讓我關注的那個老人家出事了……心臟病發了。養老院處理不了，叫了救護車準備送縣醫院。”他本來想再多說兩句，那邊電話已經掛斷了。包工頭覺得有錢人多半比較忙，也不以為意。
回清源的路上，肖寒鋼的秘書元志浩開車，元志浩是元叔的兒子，父子兩代都在肖家打工。副駕駛坐的肖寒鋼，后排則是蕭勁松和蕭雪芽。這是經過一番商議之后的結果。肖老太太對于這種突發的變故不是很滿意，但畢竟是蕭濟，人命關天。蕭勁松要回家，肖老太太管不了，但是肖勁柏她卻不準他去，說怕來來回回有個好歹。肖寒鋼表示要送兩個孩子回家，肖老太太更不高興，說這么多親朋好友還在，主人家怎么能走。但肖寒鋼十分堅持，肖老太太向來拗不過這個兒子，當著這么多親戚，也不好表現出十分的不滿。再加上，還有段雨心在旁邊推波助瀾，說什么，肖寒鋼還是跟著兩個孩子去比較好，萬一有什么事情可以拿主意。段雨心都開口了，其他人還能說啥。蕭雪芽全程垂頭喪氣，別人怎么安排她都不發表意見。
車里寂靜無聲，父子倆都在小心翼翼地觀察著坐在后座的蕭雪芽，她自從得知了蕭濟的噩耗之后，整個人就處在很呆滯的狀態，她靠在車窗上，空洞的眼神看著車窗外無盡的田野，一縷頭發落在她額前，時不時地啜泣兩聲。
蕭勁松坐在她旁邊，蕭濟出事，他心里也不好過。他看見蕭雪芽把手放在膝蓋上，用力地攥著什么。蕭勁松依稀記得，離開肖家宴會廳的時候，梁晉從口袋里掏出了一只筆，在一張卡片上寫了點什么，塞在蕭雪芽的手里。他掰開女孩蜷曲顫抖的手指，抽出她握著的那張卡片，這是一張梁晉的名片，淡灰色的紙張，簡潔優雅，上面印著他的姓名和聯系電話，還寫著，“如有需要，打我電話”八個字，蕭勁松看了一會兒，把那張卡片放在了蕭雪芽背的斜挎包的側袋里。
肖寒鋼坐在副駕駛座，時不時地回過頭來看看他們，并叮囑元志浩開車開快一點。這女孩子剛才還在肖家的宴會上又唱又跳，活潑異常，轉眼間就像失去了靈魂一樣。他想了想對兒子說，“小松，你給你外公外婆打個電話問問情況。”
蕭勁松不屑，“打了，沒接。”
“那你媽呢？”
“我沒她電話。”
一邊的蕭雪芽聽見父子倆的對話，淚眼婆娑地轉向蕭勁松，“小松我不想打電話，我害怕……”她又哽住了，說不下去了。
蕭勁松道：“不打不打，等到了醫院看到太外公再說。”
蕭雪芽“嗯”了一聲，轉過去靠在車窗上，無聲地抽泣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