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記憶中的磨煉
- 人間隱秘
- 老狽
- 3084字
- 2022-03-19 18:47:24
昏迷不醒的老胡,隱約間感覺自己又回到了小時候……
“沒娘生、沒娘養!沒爹要、沒爹教!沒娘生、沒娘養!沒爹要、沒爹教!沒娘生……”
熟悉的村子,熟悉的自己,熟悉的一群惡童,老胡笑了出來。缺了一顆門牙的野娃娃,無比燦爛的微笑著,沖著面前對他惡語相向的孩子們笑著。
“玩了!完了!他被咱們氣成傻子了!”一個小孩驚恐的叫著。
“閉嘴!他一天到晚到處撿垃圾吃,肯定是吃傻的,跟咱們可沒關系!”一個大些的孩子,立刻緊張地讓之前說話的那個小孩閉嘴。
“咱們快走吧!我媽說傻子會傳染呢!”一個扎著羊角辮的小姑娘說著就跑開了,剩下的幾個孩子也跟著跑開了,只留下兒童時期的老胡傻傻的笑著。
之后的畫面如同走馬燈一般變換著,村子里的大人們的日子越發艱難,頭頂時不時飛過的飛機,河里動不動飄來的死人。都讓自顧不暇的村民,再也不會理會一個外面跑來的野孩子。
記憶力的老胡,那時候每天的肚皮都餓的厲害,時長餓著餓著就睡著了,睡著不久后又會被餓醒。沒有辦法的他,只能跑到村子外面的山里找吃的,運氣好了可以找到些能吃的漿果野菜,運氣不好了就只能餓著肚子在山里的大樹下打盹。
按理說,這樣一個細皮嫩肉的小孩,大抵該被山里的野獸叼走吃了的。可老胡那個時候,硬是沒見到一只野獸,倒是各種鳥兒的蛋吃了不少。
似乎是這片大山在有意養活這個可憐的孩子,每每當他進山遇到刮風下雨、電閃雷鳴時,或是冬天大雪紛飛、冰凍三尺的時,總會遇到合適的的地方躲避,或是樹洞,或是什么動物廢棄的巢穴,再不濟也會找到足夠他活命的食物后,讓他安全返回。
回憶中的老胡就這樣飛快的長大了,直到他十五歲那年,村里來了個游方的老大夫。這個大夫在村子里呆了有一年,不僅免費給村子里的人看病,還教村子里的孩子認字。老胡之所以叫胡有方這個名字,正是那時候學字得來的。
說來也怪,別的小孩再纏著老大夫問東問西,老大夫都是一副愛答不理的樣子,唯獨對胡有方是又問必答。
上到太陽星星為什么不能見面,下到兔子飛鳥怎么抓來吃,老大夫總是耐心的一遍遍給他講解,甚至有時還會親身示范給胡有方看,目的就是為了這個孩子能夠更加順利的長大。
如果胡有方那天沒有和老大夫躺在破土地廟看星星,如果那天胡有方沒有問自己的身世,如果胡有方那天沒有無理取鬧的讓老大夫帶他走。
如果這些如果的如果,都還沒有發生。或許心善的老大夫還會在村子里呆下去,等到胡有方成年后再離開。而不是在第二天太陽沒出來時,對胡有方和這片村子不辭而別。
醒來后的胡有方,看到了老大夫唯一留給他的東西,那是一本線裝的千字文。老大夫就是主要用它,教會了胡有方在內的孩子們,最基本的知識。
老胡回憶到這,幻覺那個中年少的自己,盤腿坐在破舊的土地廟里,開始不自覺的小聲背誦起書里的內容。
天地玄黃,宇宙洪荒。
日月盈昃,辰宿列張。
寒來暑往,秋收冬藏。
閏余成歲,律呂調陽。
……
感受著昔日熟悉光景,繃帶下胡有方的眼角滲出清淚。
時光在少年背誦千字文的聲音里快速變換,很快場景在一處陰云密布的山谷慢了下來。這時的胡有方為了吃飽肚子,毅然決然的選擇了在當地充兵。這一年,老胡十七歲。
當他們順著山谷快要爬上山的時候,一陣巨大的轟隆聲從他們頭頂傳來,眼看著洶涌澎湃的洪水,裹雜著道路上的一切,順著山谷傾瀉而下。
除了被樹根絆倒的胡有方,所有人都順利的逃到了兩邊地勢高的地方,只留下來不及跑開的他被洪水沖走。
行軍包里的棉被救了他,沒有讓他第一時間被洪水拍入暗無天日的泥沙里。過了大概幾分鐘,棉花吸滿了水和泥漿,變成了索命的水鬼,不斷的拉著昏迷的胡有方下沉。
就在他快要淹死的時候,好巧不巧的被一顆折斷的大樹,猛烈地鉤斷了背包。突然停下又突然運動起來的胡有方,奇跡般的浮出了水面,順著已經不再那么兇猛的洪水飄蕩。
看到這里,現實中的老胡渾身打了個激靈,原來那一次昏迷中的他離死亡是那么近,近到生命都為之驚呼。
他腦海中已經分不清是回憶還是幻覺的畫面,飛快的閃爍了一下。再次能看清時,畫面中青年胡有方已經身處在溶洞里。洞壁上幾盞破舊的青銅燈,無比詭異的亮著。他的身旁是一條,已經平穩了的地下暗河,水流不斷沖刷著他得半邊身體。
清醒過來的他開始四處尋找出路,走了很遠后出路沒有找到,倒是找到了一個巨大的水潭,面積大至在黑暗的洞穴中幾乎看不到邊界。
拿著從剛才,堆滿竹簡的平臺上取來的燈,胡有方看見了潭水里密密麻麻的魚,以及漂浮在他不遠處的那個行軍背包。
胡有方想不明白,在這樣一個暗無天日的地方,怎么會有這么多魚。更讓他想不明白的是,他手里看似只有一層薄薄燈油的青銅燈,為什么可以燃燒的這么久。
畫面到了這里,現實中繃帶下的胡有方,不自覺的露出了笑容。這個地方他永遠都不會忘記,因為這個地方的一切養活了他十二年。
畫面中,當胡有方度過了最初幾天的惶惶不可終日后,他驚奇的發現那些平臺上的竹簡,寫滿了密密麻麻的小字,這些小字和部隊里學習的幾個簡單的漢字都不一樣,反而和游方老人教給他的一樣。
之后的胡有方用數不清的竹簡做了張床,又利用每年夏季山洪沖入溶洞,剛好夠他一年使用木頭和雜物。
胡有方安心的在這里住了下來,外面兵荒馬亂的世界,很難再吸引他回去,哪怕后來順著暗河找到了出去的路,胡有方依舊沒有離開這個隱秘的世外桃源。
畫面在胡有方每天捕魚看書的日子里快速變化著,直到潭水里再也找不到一條魚,直到數不盡的書簡已經被他囫圇吞棗的讀完,直到外面再也沒有槍炮的聲音。
老胡走出了溶洞,迎接他重返世間的一頭巨大的水牛。牛角上掛著一卷嶄新的竹簡,牛背上馱著一個巨大的麻布袋,上面用炭筆寫了個古體的糧字。
好奇的胡有方走到溫順的水牛身旁,小心翼翼的取下了牛角上的掛著的竹簡。等胡有方把竹簡打開后,上面只有字很大的短短兩段話。
一段是:“水牛送你了,溶洞里是我原本的家。對了,我家的那些笨魚好吃嗎?”
另一段是:“走吧,去人間走一走。你且行,且看吧。投身參與到這個荒唐的世界吧!”
后面那段話,胡有方當時沒有完全看懂,直到很多年后才明白過來,那段話所要表達的意思。
帶著水牛回到昔日的村子,如今的村子已經變得殘垣斷壁。自此胡有方在荒無人煙的村子里,開始了長達三年的,自給自足的農耕生活。直到碰到了當年帶隊剿匪,路過他家門口的那個男人,也就是老胡現如今的上頭領導。
男人驚奇的看著田里牽著水牛勞作的胡有方,大聲喊道:“放牛的那個!過來!看到這里逃竄的土匪沒有!”
胡有方木訥的跑了過去,完全沒注意到身后一向乖巧的水牛,已經安靜的走遠了。
“報告長官,沒有!”胡有方看著陌生的制服,立正行了個禮。
“呦!還是老蔣的遺兵。”男人眼里冒出更多的好奇,他不顧后面百余人的隊伍,跳下馬圍著三十歲的老胡轉來一圈。
“嗯!是個當過兵的!說說你叫什么名字?有沒有興趣跟著我了?”
“報告!我叫胡有方,本地人,沒有父母。”胡有方并不覺得這個人看上了自己,但為了避免惹惱一個拿槍的人,老胡還是老老實實的回答了問題。
“胡有方……太文縐縐了!以后你就叫胡欠了!記住了,你欠我一個人情!”沒想到的是男人真就莫名其妙的看上了他,只見男人招了招手。立馬就有幾個人跑了過來,把僵硬的胡有方來到了隊伍后面……
老胡腦海里的畫面到了這里,逐漸變的模糊不清,他總是聽到耳邊若有若無的爆炸聲和槍聲,以及李海那個混蛋在喊他的名字。
胡欠……不對,是胡有方醒了過來,眼前的黑暗和全身劇烈的疼痛,如潮水般涌到了他的意識里。胡有方強撐著用左手,把臉上的繃帶扯開了幾個口子。窗戶外蒙蒙亮的光線,以及劇烈的槍炮聲傳了進來。
胡有方剛想大聲呼救,腹部劇烈的疼痛感,就讓他打消了這個念頭。脊柱和胯骨的斷裂,也讓他放棄了站起來的沖動,只能咬著牙硬挺著身體上的痛苦和折磨,焦急的等待房門被人打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