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015易養難供
- 將棄
- 奇諾·阿圖爾
- 2731字
- 2022-09-11 17:57:43
就算遠離了傷心地,但常今還是嘴里念叨著姜玉——那個一手把她撫養長大的人。
她實在難以想象一個朝夕相處、對她百倍呵護的人就這么永遠的、突然的消失了。
以前只有人說她沒有娘,現在若有人要拿她開刀,定是沒爹沒娘的孤兒。
“你真不去學校?”齊未眠又不死心地問了一句。
他不知道讀書有什么好的,但他知道能讀書才可能接觸到更好的人,而且對常今這個年紀的人類來講,和同齡人生活在一起才會明白所謂“交際”。
常今的房間放著齊未眠給她定制的姜玉的相框。
他不會把姜玉從她世界里強行挖掉來讓她迅速淡忘。他覺得有懷念有記憶才有希望和前進的動力。
齊未眠坐在了床邊,低頭試圖看清她的神色,問道:“你爸爸有沒有說過讓你好好讀書?”
小常今突然一震——說過,還不止一次。
讓她好好讀書,“不求德高望重,只愿心懷優德”。
于是就這樣,她重新收拾了書包去到一個完全陌生的世界。
然而沒過多久,才剛收劍的齊未眠就接到一通電話——常今打架了。
于是他又擦了擦臉上綠到發黑的妖血,馬不停蹄跑去了學校。
聽到原由后忍俊不禁了:班上一個叫許培倉的男生說她是丑八怪,然后小常今就把這個男孩暴揍了一頓。
對方家長還在叉腰斥責,男孩站在一旁耷拉著腦袋扯著母親衣角唯唯諾諾道:“別說了,媽媽……”
常今嘟著嘴蹙著眉筆直地站在那里,淚水在眼眶里打轉轉——像是一只幼虎咬住榆木磕壞了牙也死不松口。
一個熟悉的聲音從頭頂傳了下來,“你們道歉,我就付醫療費?!?
一聽這話對方家長炸開了鍋,“你們家孩子先打人不說,還不認錯!我們憑什么道歉,你別在那搬弄是非”云云。
齊未眠正眼都不瞧她,只看著這位年邁的老班主任說道:“這小孩兒先罵我家孩子,現在他家大人又對我言辭不善,要一句道歉不過分,至于常今打了人,醫療費自然是我出。”
好像知道了后面這位家長還要說什么,齊未眠趕在她前面說:“痛在他身上不應該嗎,先挑事就不用承擔后果了?再說,我家孩子還這么小就受到了人格侮辱,精神損失費還沒跟你們要呢。你以為我說讓這小孩兒道歉就完了?”
這事兒總算是辦完了。
常今不由得目瞪口呆,相處了半個月,她實在沒想到齊未眠有這等三寸不爛之舌。
其實不光是她,齊未眠自己也覺得離譜。他從未像現在這樣非要爭個高低來,以往別人為難他的時候,他都是把人拽到小巷子里打一頓。
拉了常今幾下沒拉動,齊未眠嘆了一口氣,左手一撈就把她抱了起來?!般吨墒裁茨?,咱回家了。”
他還是那副淡然的表情,還是漫不經心的步調。
但懷里熟悉的溫度,不熟悉的味道,還有陌生的環境,讓她又是鼻子一酸。
齊未眠有些無奈,“怎么又哭了?”小女孩兒都這樣?
“爸爸以前也像你這樣幫我說話。每次我受欺負了他也會幫我……”她雙手抹著眼淚,趴在齊未眠肩頭。
他又何嘗不能理解呢?甚至他覺得常今比他心理素質要好得多。
九天和牟雨對他護愛有加,從小他就被養在蜜罐里。
如果是姜玉,會偶爾批評常今;而如果是他父母,可能也就一笑而過,都是他哥來當那個壞人。
兩人才剛出校門,一個男孩就跑到他倆跟前來。
女人在車里喊道:“許培倉!你干什么呢!”
許培倉顴骨還是紅腫一片。抬頭望著常今,“我”了個半天,終于開了口:“對不起,其實你不丑……我媽媽不該罵你的……對不起!”說完撒開腳丫子就跑到了車上,生怕后面有什么猛獸吃了他。
齊未眠在這之前去過姜玉家里。桌上擺著的一張照片是一個女人,常今告訴他這個女人叫“常璃枝”——是她的生母。照片邊角有些模糊,但整體看上去像新的一樣,足以見得主人的珍惜。其上的女人美的像畫。彎彎柳葉眉,小巧的鼻梁,富有曲線的臉部線條,畫著淡淡的妝容。
可唯一覺得好笑的是,這是一張證件照——放大的證件照,甚至整體都不怎么高清。作為她女兒,常今自然難看不到哪里去。特別是那一雙眸,此時齊未眠端詳著常今,只覺得這孩子那雙眼睛如同剪水。
眨了眨眼,她有些疑惑。
齊未眠問:“怎么了?又給你專程來道個歉,還不開心嗎?”
常今凝視著越來越遠的轎車,說道:“也不是……他以前還老欺負我來著……”而后與齊對視,一邊掰著手指數落罪行一邊繼續道:“搶我橡皮擦,在我背上畫畫,還扯我頭發……還在我寫字的時候搗亂!”
齊未眠是時候一本正經地插上一句:“他這么欺負你?以后別跟他玩了!”
“嗯!好,叔叔?!?
其實齊未眠一直覺得叫爺爺比較合適。
.
三年的相處,讓常今吃驚的是這個不靠譜的齊未眠居然是個她所知的唯一一個接近神的人。
讓齊未眠吃驚的是在常今問他一些奇奇怪怪問題的時候,他才知道姨媽不是準時刷新的。在她發脾氣的時候,他才知道長相可愛的不一定是溫柔的。
“我說了我不吃肥肉,我周五下午要多上一節課,今天我跟朋友去喝奶茶了,我也說了讓你不要不回消息!”
她一口氣說完之后整個人都在喘,嘴唇也在發抖,眉毛皺成了一團。
齊未眠越聽越憔悴,但又發現好像都挺有道理。
“我……”
“砰!”那根本不是關門,那是純純砸門。
等齊未眠再抬頭,房間已經空落落一片了。
他深吸一口氣,心道:自己撿的自己撿的,不氣不氣。
齊未眠從未對任何人真正低下過頭說過什么十分誠意的抱歉話。
同時脾氣一向差的常今也從沒有這么強的忍耐力——不知道從多久以前她就開始反感他這種監管式又不真正關心的態度了。對比起姜玉,齊未眠這個監護人做的差太遠了。
等齊未眠察覺到撿到她沒過多久之后自己就是僅僅以一件東西而不是一個完整的人的看法對待常今時,就發生了如今這一幕。
她是個人,是有血有肉有感情的。需要的不是一味地說“不準靠近墓地”或者“最近鬼門大開,你不能出門”云云。
齊未眠哪怕記住她一點喜惡,今晚上這摔門的聲音也不會是針對他的。
在強大的自尊與擔憂之間,他最后選擇了猶豫不決。
“小孩子小孩子……”一邊這樣安慰著自己,一邊終于也摔門而去,比剛才聲音更大了,房間都仿佛隨之一抖——他總得有個撒氣的吧。
人倒是找到了——她就這么垂著腦袋漫無目的地走。
齊未眠就這樣離得老遠,但距離從未變過,就這樣死死黏著。
路燈不如大道上的敞亮,兩旁的榕樹枝干錯綜復雜地交叉,氣根像胡須一樣密密垂吊。這一片是工廠的背后,都是開車刷刷而過,十點之后走路的人極少。
不知道為什么,常今抬頭的時候,才發覺路燈亮了不少,甚至沒有防備地閃到了她眼睛。
跟在后面的齊未眠自然不會再上去自討沒趣,只是默默揮揮手指讓她看得清點腳下的路。
他總覺得現在的小孩兒都太早熟了點。以前他十三歲的時候在干嘛?憑著一點零星碎片記憶,他好像那個時候還在玩長槍,哪兒會成天憂慮著誰喜歡自己誰不喜歡、誰關心自己誰不關心。
也對,他當時不愁這些是因為他都有。而常今不一樣……她好像只有他了。
這么一想,總覺得“錯就錯了,誰能奈我何”的齊未眠破天荒心肌梗塞了一下。
當然也就這么一下,后來腳和腦袋分了居——一個緊跟著常今,一個在想最近逸城那邊異動較大,要不要抽個機會去瞧瞧。
這時常今卻感覺到身后有什么人,抱著懷疑的態度回頭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