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等常今回家在屋子里到處喊他的名字的時候，才發現這個人丟下了一屋子的灰塵早就不知道跑哪去了。

只有陶瓷桌上明晃晃地躺著一顆彈珠——店鋪里五角一袋十多個。串著的細銀鏈子倒是比這顆珠子更值錢。

熟悉的記憶涌上心頭。

這是齊未眠在姜玉死后給她做的——就是個辟邪的物什。

自從她步入修靈后就封存了起來。

她重新戴在了脖子上，彈珠閃過一絲熒光。細細一想，他重傷初愈，能去哪？雖說齊未眠信誓旦旦告訴她靈力全恢復了，但是她知道恐怕現在他能發揮出的只有六成。

杜玟音告訴她，他中了毒。雖然不確定，也沒見過，但多半就是睚眥留下的。

想打個電話找人，發現根本沒他手機號。這個滿腦子都想著積功德的墮神，常今大概知道他去哪了——榮城近日算得上太平，除了……北郊！

常今還記得今天沒聊完就散場的天。

與附身薛年的怨鬼不同，怨鬼是己愿已了，不放塵世；惡鬼是己愿未了，誓必報仇。

按理說如果一個人化為了惡鬼，那么他殺的人基本上都是跟自己有過節的，除非不要命的去招惹。

甚至某些鬼還很在意行兇的地點和時間——這些都跟他們去世的原因有關。

然而北郊的那只惡鬼很奇怪。

首先，他殺的六個人跟自己八竿子打不著。其二，他根本不是這里的人。最后還有最重要的一點，他暗竅附身的那個人與他沒有瓜葛而且為人也挺好，無“前科”，并不會滋生什么怨氣。哦對了，已經不算附身了，他把人家靈魂都不知道擠哪兒去了。

惡鬼報仇的時候沒有特殊情況并不會選擇附身更別說獨霸他人之身。其實主要還是沒必要這樣，鬼態行動殺人來的都方便。

這只鬼身上好像到處寫著：我有問題，快來查我。

這么一想的時候，她就已經轉身準備連夜飛去北郊了。

門不知道什么時候關上了，她也并沒有在意。但是嘗試了好幾次，從里面都打不開？！

她最后一次抬起了腳想把門卸了，突然發現房間內布滿迷霧。

煙霧繚繞之中，她回頭一看，隱隱約約能瞧見一團實體的黑影。

那分明是個人站在那里！

大喝一聲：“誰？！”她刷的凝出了將棄，橫掃過去。

黑影又不見了，她感覺到什么，頭還未轉過去刀先朝后一劈。

還是沒中，反而把自己整得有些暈乎乎的。

黑影沒有任何攻擊，只是不停在躲。或許它想要造成一些傷害，但因為常今次次差點砍中就躲開，然后又從遠處朝著她飄來。

這種忽遠忽近、撲朔迷離還不清楚實力的幽靈感讓她心頭埋藏多年的恐懼有些動搖。

她越發覺得頭暈了——最近是怎么回事，一個二個上來就想讓她暈過去。

常今左手一伸，將棄一劃，愣生生在手臂上開出一條血口。

疼痛感讓她意識有些清醒了。但離得這么近的血液就這么一股一股地往外冒，輕輕的滴在地板上，重重的滴在她心頭，在迷霧與黑影的渲染下——恐懼破土而出。

此時霧里的迷藥已經生效了，她砍黑影的動作越來越遲鈍。

黑影還在不停朝她飄來，她能勉強看得見是一個披著頭發的女人。

“不要過來！”不斷的喊著驅趕的話安撫自己。

塵封的恐懼和迷藥下的無力蔓延到了她的大腦和身體。

一個人眼前有他最害怕的東西，但他卻沒有對付它的能力，甚至他還很清楚不久之后自己即將暈過去，不知道會被怎么樣。

這種害怕會讓人嚇破膽是真的。

她感到這人又在她頭頂上，于是想要抬手甩出將棄再收回。

誰知手臂才堪堪抬了上去，就再也沒了力氣動不了了。

她就這樣眼睜睜看著自己四肢變得徹底“癱瘓”，最后唯一存留下的聽力還恍惚聽見一個女人正在幽幽的陰笑——而且這聲笑離她越來越近……

.

她做了好長一個夢，甚至沒有順序，但她很清楚的知道，這就是從前發生過的事。

.

從記事開始，就是姜玉一直在撫養她。

但他一直告訴常今，他不是她親生父親。

待到常今稍微懂事一點，就問：“為什么你不是我親生的爸爸還給我做這么多好吃的，給我買這么多布娃娃，我聽他們說只有親生的爸爸才會這樣。”

姜玉很誠懇，笑著回答：“因為我愛你的母親，所以我會更愛她的孩子，也就是你。”

常今更不明白了，又問：“那為什么你愛我媽媽，你又不是我親生的爸爸呢？”

這個話題一直是姜玉心中永遠的痛。

他沒辦法再編一些話來敷衍小常今，只是一味給她夾菜讓她多吃點肉長高高。

常今脖子上一直戴著一個三角小積木，上面刻著奇奇怪怪的一個符號。

爸爸說不能摘，摘了會有黑貓子來抓她。

姜家人都從罵再到勸，一直在讓姜玉放棄這個孩子——又不是你的，你才二十幾歲，帶著她哪里討媳婦兒去。

是啊，他才剛剛大學畢業，就迫不及待出來工作了。而對他而言，還好這個時候他畢業了，不然帶著孩子上學成什么樣子了。

而事實上，帶著孩子工作也很麻煩。

不過好在家人終于在這個時候妥協似的伸出了些援手，小常今也很懂事，不會輕易哭鬧，奶粉到位了就會安安分分的。

不管誰問姜玉有沒有中意的人，他都會說有。

問他有沒有談戀愛，他總說沒有。

一年之后。小常今有一次哭著鬧著要爸爸哄著睡覺，姜玉被上司苛責之后還在趕第二天的文件，似乎終于受不了了，他沖小常今發了火。

她呆在了原地。姜玉也失了聲。

隨后小常今揪著他衣服，奶聲奶氣道：“爸爸，你別生氣了，悅悅錯了，悅悅再也不惹你生氣了……”

這一套下來，姜玉意識到了自己不該這樣，他哭著抱起小常今，哄著她，也哄著自己。

又是九年過去了，姜玉也三十二了。他最后還是選擇搬回遙城——那個女人土生土長的地方。

常今總覺得爸爸一點也不孤單，不知道為什么。

或許是因為他老是揣著的一個他總介紹給常今說這是她媽媽的女人的照片，也或許是因為他每年情人節都會買一束花放在一張人像照片前。

姜玉雖然很累，但他從未忽視常今。

因為她不缺愛，所以她覺得世界充滿了愛。

正因為她相信人間有愛，所以她實在不能理解齊未眠為什么會丟下她離開五年。當然這是后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