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徐海洋病房里的喬石,兩只手有好幾次都要去捏徐海洋的脖子。
房間里監(jiān)控徐海洋心跳的機(jī)器發(fā)出有節(jié)奏的聲音,幾條鮮艷的線路就像蛇一樣扭動。
喬石閉上眼睛痛苦的蹲下來,低著頭兩只手垂在地上,讓眼淚胡亂的流。
他不得不承認(rèn)自己是個軟弱的人,在王安站到他面前時,他就不敢說王安的眼神里沒有他。
他和王安分開后就去了公司,他是要交代一些工作的,他誰也沒有告訴,他被解雇了。
喬石明白,這是因為自己沒有給姜豪仁做假賬的后果。
即便是不被解雇,他也會辭職的,他不會給殺害喬葉馨的人工作的,這一點他很明白。
收拾完東西,喬石就把他最近幾天收集來的賬目放到文件夾里,這些是姜豪仁和一些人來往的賬目。
他走到那處大玻璃窗前,窗外的天很藍(lán),藍(lán)的有些空,就像他的心一樣的空。
他不了解喬葉馨,也不了解自己,甚至不了解現(xiàn)在的王安。
天暗下來時,喬石把手里的咖啡喝光,伸了伸有些發(fā)麻的腿,就看到余樂。
“呦,你不是被解雇了嗎?”門口的余樂腔調(diào)很怪地說。
喬石沒動,眼神冷冽的望著他。
余樂心里知道,喬石這個榆木疙瘩,他不想做的事誰也別想逼著他做,做假賬不是他的風(fēng)格,在這方面沒有人能威脅到他,何況他還是個不會說話的人。
公司就是個小社會,沒有人罩著,犯了事連個說情的人都沒有。
喬葉馨死了,王安又被徐海洋管制著,他孤家寡人一個,沒有了實權(quán),沒有了靠山,甚至沒有什么可被別人脅迫的價值。
“喬石,你別得意啊,你已經(jīng)不是什么財神爺了。”余樂被喬石的眼神看的發(fā)毛。
他伸出一根手指點著喬石,手指甲里有泥土。
喬石看了一眼他,嘴角撇著想要走開。
“不想和我說話,還很清高嘛。”余樂說著就邁了一步。
喬石想躲開他,錯開一步。
余樂也不知道哪根神經(jīng)錯亂了,竟然又很興奮的擋在喬石面前。
“怎么還這么有精神呢,你這時候應(yīng)該是喪家犬才對呀。”余樂呵呵笑著說,伸手扯了喬石的衣袖。
“我是什么用不到你說,你自己是什么你比誰都清楚,誰都知道你是條可憐的寄生蟲罷了。”喬石眼看自己是躲不開余樂,臉色更冷的說。
余樂還是不放手,高出喬石的個頭更是趾高氣揚的。
被逼急了的喬石看到余樂的頭和臉上有些灰土,忍不住的嫌棄露出來。
“你看你現(xiàn)在又把自己搞得跟狗一樣,還是條剛從洞里出來的土狗,狂吠個什么勁呢。”喬石不屑的說著,眼睛都不去瞧余樂。
余樂剛做完一件讓他自己很舒心的事,被喬石這么一激,突然揮起拳頭毫不猶豫的打出去了,接著又狠狠的踹上一腳。
“叫你說我,你知道不知道我不是我了,我現(xiàn)在可是這里管事的,你敢和我叫囂。”
喬石被他打得措手不及,根本就沒有還手的機(jī)會,他掙扎著想要做出反抗,結(jié)果是很快的又被余樂按在地上打了一頓。
門衛(wèi)很快地報了警,兩個人都被警察帶走了,通過監(jiān)控問題也解決得很快。
喬石因為受傷嚴(yán)重些被人送到醫(yī)院縫針,余樂呢算是故意挑釁滋事,留在派出所里交代問題。
喬石避開藍(lán)爵后,偷溜到徐海洋的病房,試了幾次的他,還是無法做到手刃仇人。
蹲在地上的喬石擦去頭上的汗,趔趄的進(jìn)了衛(wèi)生間,他在鏡子前摸著自己的臉,這些地方都很疼。
這些疼都疼不過他心里的傷,他無法相信王佑說的那些話,喬葉馨到底是個怎樣的人,怎么就沒有人說喬葉馨是個好媽媽呢。
他之前是故意激怒余樂的,這樣來醫(yī)院順理成章,就想要來問一問徐海洋,可是見到徐海洋,他又不知道自己應(yīng)該問什么。
門口那有些聲音,喬石在衛(wèi)生間里躲了起來。
王安躡手躡腳的進(jìn)來,她在徐海洋床前站住。
閉著眼睛的徐海洋的頭發(fā)白發(fā)生出來很多,窄小的病床顯得他就是個頹廢的孤單的老人。
那些轉(zhuǎn)動的機(jī)器提醒著王安,徐海洋不再像以前那樣意氣風(fēng)發(fā)了。
“叔叔……”王安輕聲的呼喚。
徐海洋沒動。
“叔叔,我是王安啊,你怎么還沒醒來,你到底要昏睡多久呢。”王安的手摸了摸徐海洋的頭。
徐海洋的手動了,眼睛似乎要睜開。
“叔叔,還難受嗎?”王安問道。
徐海洋點頭,他的確難受。
到了今天,他已經(jīng)不能在裝作有多堅強(qiáng)了。
“王安,你是想問我什么的吧?”徐海洋半睜開眼睛很虛弱的說。
“嗯,叔叔,我是想問你些事的,也想和你說些事,但是你現(xiàn)在看著很不好。”
徐海洋瞇著眼睛,嘆了一聲。
“叔叔,你要的日記本找到了,在秦小希那的。”
“那本對于我不重要,我呀壓根就沒想要過你媽媽的日記本,是因為你,我想找的日記本和你有關(guān)系。”
“和我有關(guān)系的日記本?”王安指著自己問。
“嗯,你的確有些日記的習(xí)慣。”徐海洋溫和的說。
“你喜歡記日記,我開始還以為你是為了平復(fù)自己的情緒,后來發(fā)現(xiàn),你會藏起來一本。我把你的日記本找出來,才知道你偷偷的記下了我每天都干什么,包括我和誰說了什么。
王安,從前的你很聰明,你居然背著我寫了兩本一樣的日記。”徐海洋笑著竟然毫不隱瞞的說,看到王安莫名其妙的樣子,他激動的嘴唇開始發(fā)紫。
“讓你和秦小希見面,我只是想試試你能不能記起來什么,誰想你竟然和喬石結(jié)婚了。
看來你是真的記不起來什么啦,你已經(jīng)不再是從前的王安了。你忘了你是誰,是一個怎么樣的人。”徐海洋說著,嘴唇開始顫抖。
“叔叔,你為什么這樣對我,我哪里做錯了?”王安哀戚得像是無法接受徐海洋說的話。
“沒有,你沒有錯,錯就在于他們的孩子是王安。對了,你還不知道吧,尚靜還活著,你會見到她的,只是不知道她……看你的時候會是什么樣的,哈哈哈……”
“叔叔,你,你是真的想救我的對嗎?”
“王安,你是想問我,誰才是你家的始作俑者吧。是啊,是誰呢,誰讓尚靜有那么大的力量,又是誰造成那場車禍呢。”徐海洋嘿嘿的笑著,他的笑聲里有些狂妄,他的眼神在王安身上來回的滾動,他的神色盡是驚艷和滿足。
以后誰能看出來他的作品呢,他活著沒有人能看出來,他死后,更不會有人看出來。
王安退后一步,她從徐海洋的眼神里看到了讓她心驚的東西。
“叔叔,你是為什么呀,這么多年你照顧我,就是為了今天打擊我嗎?”
“不是,王安,我不是從一開始就是這樣的人,我也很善良,也很愛你的。
可是,是他們不給我做個好人的機(jī)會。
我?guī)椭^的人很多,我得到的尊重很多,可是我被你媽媽出賣的時候,她就那么的輕描淡寫的說,我自己的事自己解決。
我?guī)退鉀Q了一個人,一個女人,一個糾纏她的人。
她是你媽媽的對手派來的,偷了你媽媽的東西,被我抓到了我失手掐死了她。
我把她殺了后,她的東西都在車?yán)锏母瘪{駛座下,我那時還不知道,那些還沒來得及處理的玻璃罐里裝的都是易燃品啊。
你媽媽就用這個要挾著我,直到她的車禍發(fā)生……你媽媽很漂亮,像只貓一樣的邪魅,我不相信她會死。
當(dāng)你在醫(yī)院里突然不再信任我的時候,我就覺得有人和你說了什么。
是的,那天的車?yán)锼械臇|西,是喬石做的,他才是車禍的始作俑者。
你現(xiàn)在知道了。喬石才是那天車禍的罪魁禍?zhǔn)祝哪切┢科抗薰薜臇|西被一次緊急剎車撞碎了。
王安,你還想問我什么我都告訴你,知無不言。”
王安什么也聽不到的愣在那,喬石做的東西不是給了秦小希,怎么又到了自己家的車上了呢?
“你撒謊,喬石和這事沒關(guān)系,你不要把他牽扯進(jìn)來。”
“我是不想啊,但是一切都是這么的巧合,就像有人幫著我安排一樣。”
“不,叔叔,你不要把喬石牽扯進(jìn)來,他一直在尋找自己的父親,早就把你當(dāng)作父親了,他知道喬巧在找你的證據(jù),可是他知道喬葉馨放的東西,把東西都藏起來了。”
王安說的是實話,那天自己去喬石家,看到喬石慌亂的藏著什么,她都假裝不知道。
要走的時候還問了喬石,喬石說自己不是徐海洋的孩子,那偽劣神情和躲避的眼神怎么能逃過王安。
“好吧,就算和他沒關(guān)系,但是那些東西可是秦小希媽媽帶過來的,你總不能說,這事和秦小希也沒有關(guān)系吧。”徐海洋又是一語中的。
王安無法在說話了。
“你很納悶是吧,秦小希的媽媽是尚靜找的鐘點工,她也是尚靜的對頭派來偷東西的人,也是我親手殺死的人。
我也很奇怪,我本來把她藏在一個很隱秘的地方了,怎么后來又活過來了,這才是讓我到現(xiàn)在都想搞明白的事。”
徐海洋躺在那很是虛弱的望著王安,驚魂未定的王安讓他很滿足。
不過他一直很想搞明白,姚佳麗死了,怎么還在活動著呢。
自己那天突然回家看到的那個女人,就是姚佳麗,他絕對不會花眼到不認(rèn)識一個死人的地步。
姚佳麗活著,桌上的紙條也出現(xiàn)了,那么狡猾的尚靜怎么可能死呢,她們都是九條命的人。
“得了,王安,你不用難過,其實換句話來說,我也是你的救命恩人,你當(dāng)初是被我救了的……”
他對早就淚流滿面的王安說。
“不,我才是被你殺死的人!我想那時候的我沒有失憶,是被你逼的不敢和熟悉的人說話。”王安很想冷靜的分析,可是她被徐海洋的話已經(jīng)氣急了。
“我知道了,你是要我去幫你尋找你還不肯定有沒有死的人,你懷疑……懷疑我媽媽沒死。”
徐海洋點頭,他贊許王安的聰明。
“是,你是沒有失憶,所以你藏起來了很多東西,包括你的另一本日記本。你沒有給秦小希的,那時候我們已經(jīng)翻遍了秦小希住的地方。
你家里的東西,尚靜一直尋找的東西,早就被我找到了,你們還是失敗了。”徐海洋洋洋得意的說,樣子就像看到撞到樹上的兔子的農(nóng)夫。
他很想讓尚靜看到,看到自己是怎么玩弄王安的。
“為什么呢,你本來是個很好的人,為什么要做了那些事呢?”王安已經(jīng)開始慌亂的問。
“為什么,是啊,為什么,有時壞人并不是真想成為壞人,但是總有人不斷地把他推向邊緣,為了自保不得不做個惡人。
這可能就是我變成壞人的路程吧。
你呢,你不也是就要變成壞人了,你明明有些懷疑,卻不愿意相信。
你不能說,你也懷疑秦小希做過的事吧,是啊,她的確是王安最后的救命稻草,也是把王安最后的希望吹滅的人。
王安啊,你糊涂了,被我搞糊涂了。”徐海洋說的時候,眼睛盯著王安。
“王安,你可能知道我要死了,我要死了還這么大張旗鼓的做事,是為了什么。
其實,我是為了你,為了讓所有人都把你當(dāng)作王安!這些天你最想問我的事,你到底是誰……其實,你就是王安啊,一切都如天意一樣的出現(xiàn)在我面前的王安,你能好好的活著,是要感謝一個人,這個人就是天意。”徐海洋說的時候,滿足的翹起了嘴角。
“叔叔,我是你的作品,是你的誘餌對吧,你治好我的病就是要人知道,王安是你救的。
你想要所有幕后的人走上臺,為你送葬。”王安搖晃著徐海洋的胳膊哭著說。
這太滑稽了,救了自己的人實際上也是殺了自己的人。
王安實在是接受不來這樣的自己,這樣的結(jié)果和最初一樣,自己還是夢里的自己。
任憑王安搖著,徐海洋閉著眼睛不說話,王安知道自己再問徐海洋什么都是無用的。
王安悲憤的離開了病房,她沒有看到衛(wèi)生間里的喬石。
喬石蠟黃著臉走到徐海洋的面前,站在那等著。
“你是不是很想問我,王安是誰,你心里早就知道答案了,何必還堅持那些你解決不了的事。
好吧,你要是想知道事情的始源,要從我的第一個愛人,肖筱開始。”徐海洋依舊閉著眼睛說,心里卻有些不忍,他心里有一處地方是對喬葉鑫開放的。
“我不是你的父親,我沒騙你,不過你有個好媽媽,她是我這輩子見過的最冷靜的人。
說實話,她用世上最善良的謊言告訴你,她早就知道你是誰的孩子。”
喬石被他的話驚得呆立在那,他真的不了解所有人,身邊的一切事實,就像噩夢突然醒來后才發(fā)現(xiàn),現(xiàn)實更可怕。
喬石突然想,他要去陪喬葉馨,因為這世界上沒有誰比喬葉馨更愛他,懂他,憐憫他。
喬石在徐海洋的注視下走了,他從徐海洋的病房出來時,并沒有再去回頭看一眼身后。
喬石關(guān)上房門時,徐海洋疲憊的閉上眼睛瞬間還是落淚了。
都來了,又都走了,還有誰會在意自己就要死了。
徐海洋是真的累了,房門又一次被推開,他不想再睜開眼睛看誰,因為那股濃烈的消毒水的味道已經(jīng)告訴他,誰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