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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碧津塔

碧落觀這頓晚膳,吃的是素齋,食材之珍、做法之精竟連皇親貴胄云齊都感到心驚。然而這一切對天誠道長來說卻是如此的習以為常,他甚至心不在焉,除了招呼云齊等人,自己并未吃下去多少,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縱是這般,他的臉上依然掛著面具般的笑容,仿佛永遠都不會摘下來。

晚飯之后,獨剩下云齊和崔寧坐在這樓閣之內(nèi),一時無言,崔寧望向窗外,一派夕陽西下草木繁盛的樣子。

云齊問道:“你同那胡姑娘兩次見面,覺得她武功如何?”

崔寧回憶道:“其實我并沒有看到她真正動手,無法知曉她武功的深淺。但是她善于用毒,卻是不得不小心的。我懷疑,之前那些兵士毫無知覺,并非她輕功了得,而是……”

“你是說……”

“我懷疑她用了讓人無知無覺的迷藥。”

“無知無覺?”

“是的,她使毒的方式同別人不一樣,尋常人用毒多是涂抹在暗器之上,或者噴抹入人口鼻,氣味濃烈,必須近身攻擊。她不是,她用的毒無色無味無形,十分高明。這樣聯(lián)想,讓人無知無覺也并不困難。不過我們目前并不能確定入塔的宵小是否是她,所以……”

“其實,是否有宵小真的入塔都是問題。”

崔寧問:“公子爺可是有什么線索?”

云齊搖頭,淡然道:“現(xiàn)下我們也沒有什么籌碼捏在手中,也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他雖是皇子,但現(xiàn)下處境堪憂,每走一步都需要極其謹慎和小心,又怎么會僅憑天誠的一面之詞就相信他?

外間傳來人聲,二人不再說話,側(cè)目看到來者是肖明琇和天誠道長。

肖明琇換了一身黑衣,長發(fā)用黑色頭巾包住,只留一根銀色米珠簪子,是她常戴的,一色黑更襯得她的面孔白中透紅,曼妙的身材被緊窄的勁裝勾勒得十分玲瓏。

天誠還是一副客氣又諂媚的樣子,笑嘻嘻地對云齊道:“齊公子,船只和度牒名冊都準備好了,還請屈尊過塔。”

云齊點點頭,狀似漫不經(jīng)心地道:“天誠道長精通藥典,可聽說過哪一味毒藥是無色無味無形的?”

天誠一臉愕然,訥訥半晌道:“這個……這個……貧道用藥的目的是為了助人長生,對那些毒藥并沒有什么研究。”言畢,又顧左右而言他道,“齊公子,這是你們要的度牒名冊,今日守夜,公子看著這些,正好消磨時間,如果沒有別的需求,貧道就送諸位上船了。”崔寧朝那邊看過去,這度牒和名冊足有半人高。

云齊似笑非笑道:“敢問道長,這塔中藏著諸多機要,你老人家竟放心我們?nèi)齻€在里面過夜?”

“這個……齊公子說笑了,公子是國士無雙的真君子,崔公子和肖姑娘更是人中龍鳳,小道有什么不放心的。”

幾人上得船去,肖明琇接過小道士遞來的燈籠插于船桿之上,暮色降臨,遠遠看去,黑黢黢的碧津塔如怪獸一般聳立在湖心。

“這塔是天師親自設(shè)計,他是不世出的天才,于典籍、醫(yī)藥、機栝、建筑等各類均有大成。”天誠道長一邊看著這塔一邊贊嘆,言辭中仰慕與懷念溢于言表。

“道長身為天師親傳弟子,又承其衣缽,亦不同凡響,正是年富力強,將來成就不可估量。”云齊笑道。

燈光剛好照映在天誠的臉上,崔寧朝他看去,他那漂亮的臉上依然戴著那張諂媚的面具,顯得那漂亮十分油滑,他不由得想到,當年天師離去,天誠不過才二十多歲,竟就做到掌門之位,這其中曲折,真是讓人好奇。

“道長,聽說當年天師離開碧落觀是不告而別,他究竟去了哪里?一點兒音信都沒有嗎?”夜色中,肖明琇的聲音響起。

“師父做派向來異于常人,這個,他老人家的心思,我們哪里猜得透?到了,諸位請隨貧道這邊來。”

天誠提著燈籠,云齊和肖明琇緊跟,崔寧看了一眼那半人高的書冊,嘆了口氣,上前扛了起來。

“胡霜,十八歲,籍貫西南,現(xiàn)居碧落山碧落鄉(xiāng)碧落村,為村民楊四侄女,于去年逃荒尋親而來。你覺得……這個身份是真是假?”云齊手中捧著一本名冊,斜倚在一處蒲團上,漫不經(jīng)心道。

崔寧沉吟:“年齡似乎是對不上的,她看上去至多十五歲。”他雙腿相盤坐于地上,手中亦捧著觀內(nèi)道士的度牒,在細細查看。

云齊喃喃道:“可是行事做派卻一點兒都不像孩子啊,真是可疑!”他一邊說著,一邊好似漫無目的地打量著塔內(nèi)陳設(shè)。

這塔共有七層高,由烏鐵所造,中心的太極圖標之上是三層高的煉丹爐,燃著一點虛弱的火苗,爐灶之外是可供人活動的區(qū)域,放著幾個蒲團和茶爐,最外面是一圈窄窄的鐵制旋梯,旋梯邊布滿書籍,一直延伸至塔頂。塔頂似有機栝,天誠道長插入秘鑰之后,塔頂沿著四方收入塔身,此刻塔頂是空的,正對頭頂?shù)氖且惠唸A月。

“公子爺可是有什么發(fā)現(xiàn)?”崔寧見云齊看得入神,忍不住問道。

“這塔仿佛活的一般,竟然能隨著光線明暗調(diào)整塔頂?shù)慕嵌取!?

“這妙手天師果然是個不世出的天才,只是,這塔存在了這么多年,中間是爐火,四周是紙書,相隔這么近,居然沒有被付之一炬,太不可思議了。”

“這個……”崔寧四目一望,只覺得這碧津塔像是個巨大的煉丹爐灶。他盯著眼前的火爐,看著其中明昧的爐火,總覺得哪里不對,卻說不出個所以然。

“這些度牒上可有什么線索?”

“這些度牒自然沒有問題,只是有件事情非常奇怪。”

“可是這觀里的道士都非常年輕?”

“對,竟然沒有超過四十五歲的。這種百年大觀,年老的道士都去哪里了呢?”

云齊望向虛空,突然道:“你查一查里面有沒有一個叫作天樞的道士。”

崔寧仔細查閱翻找,卻一無所獲:“并沒有。”

云齊凝神道:“這就奇怪了,依他的性格,似乎也不會離開這里。”

“這天樞可是公子爺?shù)墓逝f?”

“故舊算不上,只是我小時候隨父親來過這碧落觀,當時知道這里有個道士,法名天樞,是天誠的師弟,我對他印象十分深刻。”

“他有什么過人之處,讓公子爺如此難忘?”

云齊想了想,說:“算不上過人之處吧,我之所以難忘,是因為他的緊張。”

“緊張?”

“是的。當時父皇的鑾駕停在這觀里,天誠前來接待,身后站著觀里的長老和他的一眾師兄弟,那天樞就站在天誠的身后。他雖然只是站著,你亦能看出他十分緊張,那種緊張得幾欲昏倒的樣子讓我對他印象深刻。”

“第一次面圣,想來自然是緊張的。”

“不是那種激動的緊張,而是因為人多而感到痛苦,想要快點兒離開的緊張,或者說,是害羞。”

“公子爺真是目光如炬,如此細微的情緒都能體察。”

云齊苦笑道:“也許是感同身受吧,當時母妃一直不受寵,不管我如何努力,父皇似乎看都不愿多看我一眼。之后因為白皇后一直無子,受到朝臣彈劾,父皇在一眾皇子里選擇了我,成為白皇后的義子,我的人生才從此不同。白后雖然對我很好,但是我依然時時刻刻都感覺自己不過是個冒名頂替之人,害怕人多,害怕和人接觸。”云齊談及往事,內(nèi)容雖并不愉快,臉上卻掛著一抹恍惚的笑意。

崔寧想著,成為白后的義子,不僅改變了云齊的命運,亦改變了他們崔家人的命運,十幾年榮華隨之而來。可是白后自己的命運卻是那樣的凄慘,她出身鄙陋卻心地純良,就算一時盛寵又如何?根本在皇宮這種地方活不下來。

他還記得聽姑母崔妃說過,當時白后被廢,岳貴妃奉命前去椒房宮查抄她施以巫蠱的證物,卻發(fā)現(xiàn)堂堂皇后節(jié)儉到不可思議。岳貴妃踢了踢皇后的衣物,冷笑道:“上不了臺面的東西,不過幾件爛衣物罷了。”

二人正追憶宮闈往事,突然聽到外間一道女子的喊聲,驟然而止。崔寧細聽,覺得同肖明琇的聲音一般無二,心下一急,飛身而出。然而,整個碧津湖在月光下泛著微光,平靜得無人一般。

他記得剛剛和云齊說話間亦能留意到肖明琇在外間巡視的腳步聲,此刻,怎么竟一點兒都感覺不到了呢?

“明琇?”他焦急地喊起來。

不遠處的暮色中,一挺竹竿從水面緩緩飄來,上立一黑衣人,天色昏暗,看不清他的神情。

崔寧:“究竟是何人?報上名來。”

那人只是不言語,踩著竹竿渡水而來,離崔寧越發(fā)近了,崔寧內(nèi)心害怕得發(fā)起毛來。立于一根竹竿不翻沉,還能如此輕松淡定地控制它前進,此人內(nèi)力不可估量。

那人越來越近,身影也漸漸清晰,看得出來是個女子,十分瘦小的女子,蒙著面,只露出一雙亮極的眼睛。她的長發(fā)在頭頂盤成發(fā)髻,獨獨插著一只簪子,那簪子讓崔寧覺得格外眼熟,分明就是肖明琇時常簪戴于發(fā)間的那枚米珠銀簪。

“你究竟是誰?你……你把明琇怎么了?”崔寧道。

那黑衣女子跳下竹竿,向崔寧走來。她明明瘦小,渾身卻散發(fā)出強大的氣場,那步態(tài)竟像一只戲鼠的貓,緩緩地,殘忍地,并且,透露著幾分愉悅。

崔寧目視著那雙極其少見的眼睛,那樣熟悉,竟然不覺得緊張了,輕喚:“胡……胡姑娘,是你嗎?”

那人卻不回答,輕抬手做出起勢,眼神一凌,劈掌向崔寧而來。

掌風拂面,崔寧下意識揚袖擋開,躬身掃腿攻來者的下盤,那女子輕輕躍起,趁這個空當,崔寧撒腿往碧津塔跑。

他輕功雖不及肖明琇,卻也相當出眾,此時足尖點地,飛身而起,如燕子展翅,傾而便要逃脫。那女子卻不依不饒,“唆”的一聲,一根白練從袖中射出,從背后纏住了他的脖子。

崔寧吃痛,回身揚袖,里面“呼啦啦”射出一串鐵鏈子,卻還不待近身,就被那人用掌風擊落。被白練制住的崔寧滾到了地上,眼睜睜看著她悠閑地將白練一節(jié)一節(jié)收回,自己狼狽地被拖拽到她面前,黑夜里她那漂亮的眼睛閃著光芒,似訕笑似挑釁。

崔寧又羞又惱,突然對身側(cè)道:“公子爺?”

那女子卻不上當,他也顧不得那么多,雙手一邊拉拽白練一邊打算飛起狂奔,但這白練不知什么材質(zhì)所制,怎么都掙脫不開。還來不及細想,那白練竟越收越緊,崔寧喉間窒痛,這短短一瞬突然變得綿長,眼前閃現(xiàn)諸般往事,他恍惚地想著,自己這沒用而又短暫的一生是否就此玩完?

這又有什么關(guān)系?反正他本來就覺得很累了。

可是,明琇還不知下落,哥哥的瘋病還沒治好,既是表哥又是主子的云齊的東山再起還沒有半點兒眉目,整個崔家……

這么想來,他幾欲落淚,忽然,喉間的束縛消失,他愕然看向那黑衣女子。

熟悉的聲音響起:“崔公子,對不住了,我的本心只是同你過過手,實在沒想到你的功夫這么……不同凡響。”

“你!你……”崔寧想到自己被她這般又拖又拽的戲弄,心里豈能不氣?但想到她到底只是個小姑娘,也只能作罷,定了定神,道,“胡姑娘,果然是你。明琇在哪里,她還好嗎?”

胡霜一笑:“你很緊張她?她是你什么人,你這般緊張?這樣的武功都敢上前來?”

崔寧想說明琇是自己的未婚妻,可是細想來明琇似乎并不想承認這一層關(guān)系,不免支吾起來:“她、她是我很重要的人。”

胡霜一訕道:“她是你的心上人吧!”

崔寧臉上發(fā)燙,他心中慶幸這是個黑夜,不會讓她看到自己的窘迫。

“放心吧,她沒事的,我只是讓她睡了個好覺。”

崔寧略松一口氣,可心中又涌出更多的疑團:“在下冒昧地問一句,姑娘千里迢迢來到這里,夜里不斷出入碧津塔,究竟目的為何?”

胡霜面朝水面,背對著他道:“沒什么目的,就是想長長見識,怎么?我也沒有傷害過誰,你們干嗎要來多管閑事?”

“這……”崔寧被她的強詞奪理弄得說不出話來,“你雖武功高強,又神機妙算,但到底是個孤身女子,雙拳難敵重手,再厲害也會有吃虧的一天,在下,奉勸姑娘還是不要這么任性……”

胡霜似乎心情甚好,沒有說任何反駁他的話,只是靜靜地聽著,夜風輕吹,撥弄著她額前的幾縷碎發(fā)。

“還有就是,隨便搶別人的東西也是不對的,你弄暈了明琇,還要奪走她的簪子……”

胡霜淡淡道:“這簪子我很喜歡,讓我想起我……一位很重要的人。我想那位姑娘既然能得到崔公子這樣的男子的傾心,應(yīng)該不會缺少這些吧。不像我,一個鄉(xiāng)下姑娘,還生得又小又丑……”

崔寧聽到這番話,內(nèi)心止不住一陣尷尬,道:“不過是支米珠簪子,胡姑娘身為世外高人怎么會在意這些?”

“我就是在意啊!”她似在逗弄他,“不過你若真的非要為你的心上人奪回簪子,可以拿東西來換。”

崔寧嘆口氣,突然想起自己懷中還揣著一支沒送出去的寶石簪子。胡霜雖稀奇古怪,但到底是年輕姑娘,索性掏了出來:“胡姑娘,你看這個,可以嗎?”

這簪子十分小巧,粉色玉石圍著一顆鵝黃寶石拼成一朵初綻的茶花,在月色里瑩瑩閃著光,黑夜里看不清,那茶花旁邊還趴著一只翠綠的玉蟋蟀,為這簪子添了些童趣。

“上次在下找姑娘測字還沒有給錢呢,這簪子,姑娘若喜歡,崔某就送給姑娘了。只是那米珠簪子是明琇的愛物,還請姑娘歸還。”

胡霜自見到這簪子起,就一直不說話,此刻一把將簪子取走,拔下頭上的米珠簪子還給崔寧:“成交!”

崔寧握著簪子,心下一松,卻又莫名失落,倏忽間頭暈起來,只覺得眼前的胡霜變作重影:“簪子上有……迷藥。”撲身倒地。

胡霜看了他一眼,將寶石花簪小心翼翼放入懷中,轉(zhuǎn)身入了碧津塔。

除了中心煉丹爐內(nèi)曖昧的一點火光,這里死氣沉沉,不像是有人的樣子。胡霜四周一望,從懷中掏出半截黃蠟燭,用手籠著,伸到爐膛里,卻還不待點燃,玄鐵樓梯上飛身下來一個人。

那人五官俊秀,氣質(zhì)高貴,身形高大挺拔,月光從塔頂照下來,落在他的身上,襯得他俊美如神祇。

胡霜看著這樣的云齊,有剎那的恍惚,以致慢了一瞬,讓他險些欺身而上。她立馬一個旋身,反手拋出白練,云齊身形卻更快,躲過白練,“啪”的一聲,甩出一根鐵灰色鋼鞭,直沖胡霜而來。

這鋼鞭也不知是什么來歷,鞭身滿是棘刺,鞭首仿佛蛇頭,每鞭一下,咻咻直響,如毒蛇吐芯,同胡霜的內(nèi)家功夫不同,云齊練的是外家功夫,講究的是力道,他的鋼鞭仿佛含著千鈞之力,動靜之間,整個鐵塔都隨之震顫,仿佛只要是誰挨上一鞭,便會粉身碎骨。然而這鋼鞭看似無敵,胡霜卻很快就發(fā)現(xiàn)了它的弱點,因為力量過于強大,鞭身又長,每揮舞一下,難免會有遲滯的時間,胡霜便在躲閃騰挪間給予攻擊,她身形輕盈,白練如仙女的披帛一般在她身邊飛舞,月光灑下來,恍然若仙。

一時間,兩人斗得難分難舍,鋼鞭與白練如龍蛇般上下翻飛,將這本不寬裕的塔內(nèi)襯得更加逼仄。

胡霜索性將白練凌空一擲,那白練蜿蜒而上,直攀塔頂,她也跟著要往上飛。突然,“唰”的一響,卻是云齊將長鞭拋擲而出,胡霜甩出白練纏住鞭子,身子猛地下墜,倏忽之間,云齊騰空而起,幾乎要挨到胡霜的腰身,她左手一揮,銀光閃爍,云齊伸手去擋,戲謔道:“胡姑娘的暗器,果然不同凡響。”

他臉上帶著笑,揚起左手,五指間是十幾根細如牛毛的銀針。

胡霜斜倚著二樓的鐵梯,白練纏于手上,道:“公子的身手才是叫人吃驚,何須尋找什么奇人異士?那些人在公子眼中,恐怕都成了笑話。”

云齊輕笑,拾起跌落在地上的鐵鞭:“不是還有姑娘你嗎?你就是我此番尋找到的最大的寶藏。”他飛身而起,坐在了胡霜對面的鐵梯上。

塔頂?shù)脑鹿饴┫聛恚藢ψΧ暋?

“我想我們一定在哪里見過吧!”云齊道。

“公子說笑。”

“是嗎?為何我們動起手來如此默契,而且你的眼睛……”云齊越靠越近,眼睛直直盯著胡霜的美目。

胡霜一抬手拉掉了面巾,露出了那張十分平凡的面容,她清楚地看到云齊眼中的光一暗。

“我想公子是認錯人了。”

云齊不知想起了什么,臉上掠過一抹苦澀的笑容,抬眼看著月亮,半晌道:“我從前也時常和一個女子看月亮,與此刻意境很像。”

胡霜不語。

“姑娘驚才絕艷,可愿歸于我麾下,助我一臂之力?現(xiàn)如今,岳貴妃母子為禍朝廷,殘害忠良,姑娘雖為女子,卻身懷絕技,難道不想出來為百姓做些事?”

他生得俊俏,容止皆雅,談吐中又有種讓人信服的氣質(zhì),胡霜卻只是靜靜看著他,一聲不響。

“事成之后,你我亦可共享榮華。姑娘有什么想要達到的愿望,但說無妨。但凡我能做到的,義不容辭。”

胡霜忽而低首,喃喃說著什么,再抬頭時眼中有淚光:“是嗎?公子說話可算數(shù)?”

云齊對她的反應(yīng)有絲困惑,隨之一臉坦然道:“自然。”

“我并無意歸于誰人的麾下,但是我確有一筆交易想與公子達成。”

“姑娘但說無妨。”

“我助公子成事,公子需答應(yīng)我三件事,且不能反悔。”

“三件?姑娘為何不說一百件?”

胡霜靜默片刻,道:“兩件,不能再少了。”

云齊微微低下身子,和胡霜靠得極近,氣息相聞:“請問姑娘,是哪兩件事?”

胡霜知道他已應(yīng)允,便道:“這兩件事當下不能說,時候到了,我自會同公子說。”

云齊有幾分愕然,但隨即釋然一笑:“自然,但凡我能辦到。”

月光漸漸暗下來,云齊又道:“在下有一疑問,姑娘夜探碧津塔,究竟為何事?難道是為了皇上的丹藥?”

胡霜冷笑道:“公子真的以為這里有什么丹藥?你看那天誠,像是會煉丹藥的人嗎?”

“姑娘的意思是?”

“他就是個騙子。”胡霜言之鑿鑿。

云齊還待要問,突然聽到塔頂隆隆有聲,整個碧津塔如活了一般,鐵梯旋動,塔頂合攏。

“糟糕!”胡霜低呼,縱身一躍。

云齊道:“怎么?是有人在轉(zhuǎn)動機關(guān)嗎?”

“不,此塔的結(jié)構(gòu)是根據(jù)月相而做,剛剛我留意到月色變暗,似乎是有月食發(fā)生,但是不確定和這塔有什么關(guān)系,但是現(xiàn)在我確定……”

“確定什么?”

言語中,鐵梯合攏成鐵板,所有書籍都不見蹤影,正中心的爐火騰然而起,碧津塔變成了一座巨大的煉丹爐。

“確定月食之時,這爐膛承接純陰之氣,將煉出最精純的丹藥。而你我,現(xiàn)下就置身于這爐膛之內(nèi)。”

“胡姑娘,你有沒有法子可以滅火?”云齊問道。

爐火大熾,空氣如著火一般,鐵塔似乎轉(zhuǎn)眼就要變作蒸籠。

胡霜的面龐被火爐照得通紅,目視著爐膛若有所思。

“我試試。”言畢,將兩顆鐵丸拋入火爐,那火爐卻仿佛深不見底,鐵丸杳無音信,連聲音都沒有。地面越來越燙,向來穩(wěn)重的云齊都仿佛有些慌亂了。

“這里根本不是爐膛的底部,這鐵塔恐怕只是火爐的一部分,下面的爐膛在哪里,還不知道。”胡霜道。

二人俱汗出如漿,卻渾然不覺。

云齊臉上終于顯出慌張的神色,他正要說話,爐膛里的火苗突然跳動起來,幾絲火星在熱浪中飄蕩。胡霜道:“小心!”一只手捉住云齊的手臂,一只手迎空拋出白練。白練在火光的映襯下如一條凌凌閃光的白龍,伸縮蜿蜒而上,直沖塔頂,胡霜借著一口真氣,帶動云齊疾飛而上,云齊耳畔的風呼呼作響,他還從沒見過這樣俊的輕功,簡直快如閃電,讓人嘆為觀止。

然而,頃刻間爐中的火焰轟然騰起,如爆炸一般,熱浪滾滾,從中心煉丹爐噴涌而出,火舌舔過塔壁,整個碧津塔在夜色中隱隱泛出紅色。二人皆心有余悸,沒有向下看,想到若只是晚了倏忽,恐怕性命已經(jīng)不保。

云齊側(cè)目看胡霜,她的臉被火烤得通紅,渾身汗透,嘴唇卻意外地泛白,云齊猜想,她這樣小小的個子,剛剛那一縱定是極其傷身的,騰躍之間耗費真氣過多,這樣下去恐怕難以支撐,于是抬手一甩鋼鞭,鞭頭的蛇首彈跳幾下插入塔頂孔洞,云齊單手握鞭,另一只手攬過胡霜的腰肢,半抱著她道:“胡姑娘,失禮了。”

胡霜微微合著眼目,搖了搖頭,表示并不在意。此時二人俱如水中打撈出來一般,渾身濕漉漉地喘著粗氣。

外間的夜風從孔洞里透進來,云齊感受到一絲尚在人間的涼意,想來還十分后怕,卻還是無意識地看著胡霜笑了。他在心里慶幸這鐵塔設(shè)計得頗為巧妙,合攏之后,為了不阻礙爐火燃燒,頂部及上層的鐵板遍布彈丸大的孔洞,而他二人的武器又都屬于冷門的繩系——白練與鋼鞭,剛好可以攀附其上。

他低頭看懷中的胡霜,她究竟是什么人?為什么出現(xiàn)在這里?只覺得這幼稚瘦小的女子仿若被迷霧籠罩一般。

“胡姑娘,剛剛你的救命之恩,云齊誓不敢忘。”話到了嘴邊,卻變成了這樣。

胡霜看上去頗為虛弱,笑容很淡,汗津津的臉龐閃耀著微微水光,云齊怕她是被這熱氣灼得要昏迷,忙逗引她說話。

“胡姑娘,你可知這里是否有哪處機關(guān)能讓我們出去?”

胡霜緩了一口氣道:“應(yīng)該在下方,可是現(xiàn)下這種情況,我們根本下不去。”此刻塔底就是烈火地獄。

云齊望著外間,遠處的月亮只剩下一個模模糊糊的黑影:“這月食還需多久?”

胡霜也側(cè)目看去:“短則瞬息,長則半個時辰,公子可以堅持嗎?”

云齊點點頭,卻是另有憂慮,若那爐火突然沖天一熾,他們恐怕只得殞命于此。

“你知道,是什么在控制著爐火嗎?”云齊問道。

胡霜凝神道:“當然是人,若今日有命出去,自會知道。這事情恐怕不簡單。”

云齊點頭道:“我也覺得今日事出詭異。”心中卻在盤算,難道岳貴妃母子竟然將手伸到了這里?那天誠和他們究竟是什么關(guān)系?父皇這幾年不再上朝是否也和他們母子有關(guān)?云齊越想越心驚,恍惚間錯過了天幕上那突然出現(xiàn)的些許亮光,竟是月亮露出了一點頭,那一點黃白色亮光如救命符一般照過來,碧津塔頂?shù)蔫F板緩緩而開,露出一人寬的洞口,月色忽明忽暗,洞口也隨之變大變小。二人終于松了口氣,相互攙扶著爬上了塔頂邊沿。

夜風吹皺不遠處的湖水,吹動兩人濕透的衣衫,這景象在云齊看來恍若隔世。

月亮越來越亮,越來越大,仿佛近在眼前。他們身下隆隆有聲,卻是碧津塔正在恢復此前的原狀,鐵板變作鐵梯,中心那一爐火又變得暗昧起來。

二人劫后余生,默默坐了一會兒,元氣似恢復了些。

胡霜站起來道:“公子,下塔吧!”

云齊也依言站起來,問道:“姑娘和這碧落觀可是有什么淵源?”

“倒是沒有,只是對一些事情心存懷疑。”

“我也有許多疑問。不如我們將已知的信息交換,也許會對剛剛的事情有所幫助。我保證對姑娘坦誠相對,也希望姑娘對我不要隱瞞。”

胡霜點頭道:“當說的我自然會說。”

“那好,胡姑娘,可聽說過‘天樞’這個名字?”

“天樞?”胡霜喃喃,“我好像看到過這個名字。”

“在何處?”

胡霜目視著鐵梯邊盤旋而下浩如煙海般的書籍。

“就在這里!”她回答道,隨即取出一截蠟燭,用火折子點亮。

燭火中細看這些書籍,被鐵架隔開,每一格間都掛有牌子,上用陰文篆體標記著《典籍》“甲、乙、丙、丁……”各目;《丹術(shù)》“……戊、己、庚、辛……”《機栝》《兵器》《藥典》等字樣,不一而足。

她在《丹術(shù)》那一格停留,于兩本書中找出一張羊皮圖卷,然后攤開。那圖卷中有畫,似用炭筆隨意描繪。

云齊湊過腦袋去看。那畫畫得簡單恣意,卻頗有意趣,畫中有一爐灶,內(nèi)有一小人蜷縮于其中,細看那人當是一個道士,頭戴冠帶,身著陰陽圖案道袍,神態(tài)安詳。

“這是什么?以人來煉丹?”云齊好奇,細看那道士胸前還有一團烈火標記。

胡霜道:“這里有字。”她指著羊皮卷的右上,那里似乎久經(jīng)摩擦,顯得格外舊,卻空無一字。

她示意云齊拿著羊皮卷,用蠟燭對著羊皮卷右上細細炙烤,未幾,顯出一行字來,那字甚為潦草,她卻能清楚讀出:“吾徒天……內(nèi)丹功之根基,在于補心,在于熔道武之學以強身,一味追求丹……鼎之術(shù),只會……只會……”

“只會什么?”

胡霜指著那一行字的后半段,說道:“這里被涂抹掉了,天字后面也被涂抹掉了。”她將羊皮對著蠟燭仔細照著,“你看,這里依稀能看見是個樞字。”那天字后面有一塊紅色的墨團,依稀看得到里面透出的黑色字跡,右邊能看出最上方的一橫,左邊依稀看得出來是個木字旁。

“天字輩都是妙手天師親傳,這恐怕是妙手天師的真跡。只是這行字到底表達的是什么?”

胡霜道:“公子練的外家功夫,想來對黃老之術(shù)的內(nèi)家修煉不甚了解。自大昱以來,修道者修習內(nèi)丹有兩個流派,一個是丹鼎之學,用黃白術(shù)煉制丹藥內(nèi)服以求長生;一個是道武之術(shù),所謂的將修道、修心和修武結(jié)合。天師大人早期對兩個流派都有所涉獵,而到了晚期,顯然是更醉心于道武之術(shù),并將此道發(fā)揚光大。”

她指著那幅小畫:“公子請看,畫中這個道士將自己投身于爐火之內(nèi),以求淬煉,是否表達的便是道武之術(shù)中的將自己投身于修煉,將修道、修心和修武結(jié)合的意思?”

“似乎……可以這么理解。”云齊皺眉。

“嗯,我也只是猜測。奇怪的是,為什么要將名字涂抹掉呢?”胡霜用手指細細摩擦那紅色墨跡,“這墨跡挺新,當不超過十五年。”她將那紅色墨跡放在鼻間嗅了嗅,“嗯,是朱砂。這觀內(nèi)能使用朱砂墨的,應(yīng)該只有……”

二人異口同聲道:“掌門天誠!”

云齊想了想,搖頭道:“按常理來說,觀里只有掌門可以使用朱砂墨,可以隨意出入碧津塔,然而,雖然天誠嫌疑最大,但未必是唯一的嫌疑人。”

胡霜點頭道:“是的,而且我懷疑,此刻這里除了我們,這塔里還另有其人。”

“怎么可……”云齊由疑惑到恍然大悟,指了指下方,“你是說……”

胡霜點點頭:“我們先來理理思路。”她放低了聲音,僅夠坐在她身旁的云齊聽見。只見她坐在鐵梯上,從懷中取出半截炭筆,又從身后的架上取出一冊書,似想翻到一頁空白處,然而隨即臉上卻露出狐疑表情。

“怎么了?”云齊道。

胡霜另外取了書來看,翻開,這么接連幾次,她忍不住喃喃自語道:“怎么可能?”

天誠側(cè)頭來看,攤在胡霜面前的這幾本書潔白嶄新,一點兒都看不出放置了很多年。

“公子爺,你覺不覺得這些書都很新?”

“嗯,難道是天誠新購置后填充進來的?”他環(huán)視四周,鐵架上的書籍在月光下都顯得整齊硬挺,“但是,仿佛所有書都很新,甚至是,更新了。”聲音亦很輕。

“難道?”胡霜心里似已有了算計,舉起一本書放在蠟燭上燒。云齊沒有半分阻攔之意,在一旁靜靜觀察,那書竟遇火不燃,甚至被火燒過的地方更加新了,書中字跡的墨色也越發(fā)清晰。

云齊忍不住贊嘆:“天師果然高明,只是這書也不知是用什么材質(zhì)做成?”

“我猜是火浣紙所做。聽說這種紙由西域傳入,浴火會更加潔白,不染污漬,只是這字跡不知用的是什么染料,居然沒有被溶掉,反而歷久彌新,簡直不可思議。”胡霜將書本湊近鼻子,輕嗅那墨跡,神色中依然充滿不解,但隨即又道,“這個稍后再說,先說說今日之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吧!”

胡霜從書頁中撕下一張空白紙張,用炭筆在上面描出一橫。

“胡姑娘這是?”

“先理一理思路,請公子爺配合我一下,看看我說的有沒有出入。”

云齊譏誚一笑:“姑娘不是神機妙算嗎?還需要理清思路?”

胡霜正色道:“你知道為什么自古巫蠱占卜始終不入流嗎?”

云齊偏了偏頭,道:“你是想說,因為這些都是裝神弄鬼嗎?”

“看來公子心里很是有數(shù)啊。”

云齊笑得開懷,知道她言語中暗諷自己四處搜尋奇人異士的事情,但是他現(xiàn)下并不想生氣,反而莫名開心,一種放松又慵懶的開心。

“好吧,我們現(xiàn)在來說下目前的線索。公子爺于今日傍晚收到天誠道長的邀請來此捉賊,鑒于這個理由不成立,只能說他的真實目的應(yīng)該只是讓公子在今夜進入碧津塔。然后,我們在此遇到了月食,碧津塔在半個時辰的時間里變身火爐。身為掌管碧津塔秘鑰十余年的掌門,對于碧津塔遇月食便會化身丹爐的事實,肯定是知道的,甚至很可能對月相也十分了解,那么,他的目的為何?”

“這么說來,他也許是想借機將我們都殺死,或者,殺你只是順帶,主要是想殺我。這么說來倒是合理的,只是,我現(xiàn)下最關(guān)心的是,他是否是受人指使。”

胡霜點頭道:“是的,不然何必大費周章,他和你有什么仇嗎?或者和他有關(guān)的人和你有仇?”

云齊不知怎么想到了皇上,心下又痛又澀,搖了搖頭。

胡霜道:“那么,這就是第一個謎團了。”

云齊點了點頭。

胡霜又在紙上畫出兩條線,說:“再說說我們剛剛遇到的情況。第一點,在爐火爆炸時,發(fā)現(xiàn)塔底并非爐底,然而爐底在哪里?”

“與此同時,我們還發(fā)現(xiàn)了疑似妙手天師寫給弟子天樞的羊皮紙卷,在上面提到希望弟子不要一味追求丹鼎之道……不然……而這個不然之后的內(nèi)容卻被人為劃掉。既然天師能專門勸誡弟子不要沉迷煉丹,那么也就可以假設(shè)這個天樞確有這種行為,如公子所言,天樞已在碧落觀失蹤。如果不在碧落觀,他現(xiàn)下又去了哪里?還有就是,為什么沉迷丹鼎之道后面的內(nèi)容被劃掉?是誰劃掉的?劃掉的目的為何?劃掉的墨跡是掌門專用批紅的朱砂墨,那么身為掌門的天誠道長也很有嫌疑。”

云齊用手摩挲下巴,道:“這樣看來,所有謎團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

胡霜點點頭,道:“而且,我相信他還有一個眼線,能知道我進出碧津塔,能將這一切告知天誠。”

二人互看一眼,隨即極有默契地四處觀望起來。

這里,一定有一個可以縱觀全局而不被察覺,可以不在現(xiàn)場就能掌握一切的地方,是哪里呢?

云齊注意到塔頂下方不遠處的八卦下,有一面銅鏡正泛著幽微的光芒。還不待他反應(yīng),身邊的胡霜已一躍而起,足尖輕點鐵梯,飛至銅鏡面前。

她拋出白練,縛住一旁的鐵架,雙腳踩在鐵臂上,艱難地取下銅鏡,露出一個拳頭大小的幽深洞口。

胡霜將耳朵貼于洞口附近的墻上,小心地聽了聽里面的動靜,取出兩顆拳頭大的鐵丸灌入洞口,兩足一撐,借著白練的力量蕩回云齊的身邊,將銅鏡遞到云齊手中。云齊細看那鏡子,發(fā)現(xiàn)竟是一片偽裝成鏡面的琉璃,在月光的映照下,那琉璃透出淡淡的光彩來。

云齊忽然“哦”了一聲,胡霜好奇道:“怎么?”

“你看!”云齊將琉璃片對準天幕,天空將亮未亮,琉璃片中透出來的啟明星變得清晰明亮。

“原來如此。這碧津塔里果然遍地是寶物。”

二人一邊說著一邊繼續(xù)尋找,這一次,胡霜輕輕地“咦”了一聲。

“怎么?”云齊輕聲問。

“你看那幾個八卦,是不是很奇怪?”

云齊仰頭看,只見塔頂和塔身相交處懸著八個八卦,每個八卦的旁邊都鐫刻著一圈陰文,只是光線較為暗淡,看不清那些陰文刻的究竟是什么。

“我懷疑……”

云齊還不待聽胡霜把話說完,就聽到底樓有人聲,再回頭,哪里還有胡霜的身影。

“哈哈,二位不必擔心,齊公子肯定安然無恙。”塔門洞開,帶來外間的晨光,開門的正是天誠,聽他說話的語氣,似乎心情不錯。

“不信?你們看著啊,齊公子,齊公子……”天誠對著塔內(nèi)喊叫起來。

云齊雙手扶住鐵梯,俯瞰著他們,笑道:“道長喊我何事?”

天誠的笑容突然僵住,攏在嘴邊的雙手似不會動了,一雙眼睛越睜越大:“你……你……”

“公子爺!”

崔寧和肖明琇見到云齊平安,十分開心。云齊對他們一笑,閃身下來。

天誠也反應(yīng)過來,打著哈哈道:“我就說嘛,齊公子怎么會有事呢。”一邊說著一邊打量著塔內(nèi)的陳設(shè)。看到火爐邊燒成灰燼的度牒和草蒲團,天誠面色蒼白,眼中的疑惑更深。

崔寧四處張望,問道:“公子爺,昨夜這里遭了火患嗎?怎么度牒文書還有蒲團都燒成了這樣?”

云齊一笑:“守得太晚,不小心睡著了,爐子里的火星濺出來,還好我反應(yīng)快。”

“公子爺可是捉到了昨夜那個宵小?那小賊,打不過我竟用迷藥這種下作手段。”肖明琇語言中夾雜著深深的蔑視。

云齊笑著搖搖頭:“是嗎?我等了一夜都不見他來。”

崔寧一言不發(fā),似在思索。

天誠這時又做出那副諂媚而禮貌的樣子:“三位勞累一夜,不如先去貧道安排的廂房休息休息,今日觀里的貴客馬上就要到了,貧道還得去好生安排操勞一番。”

“趙晚晴快到了?”

“是的,剛剛接到來報,青棠觀晚晴居士現(xiàn)已在上山路上,馬上就要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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