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夜，楚陽看著累的不停發出呻吟的義父，平靜地開口道：“義父，明天就把我留在這里吧。”

“可是，你會被漢人殺死的。”義父道。

“他們也許不會殺我。”楚陽道。

“那也不行，萬一漢人一直不來，你就會被狼吃掉。”義父搖頭道。

汝南城外的周邊，地廣人稀，野獸普遍存在。

除了狼，還有雪豹、禿鷲、熊什么的，只是狼最為常見，也是羌人打交道最多的野獸。

和家支在一起，大量的人和牲畜，往往會令野獸懼怕，不敢靠近。

就算這樣，也不時會有狼群夜里偷獵羊的事情發生。

可以想象，把一個行動不便的人獨自留在這種地方，會有什么下場。

“漢人一定很快就會來的，家主的神色很慌張，不像是假的。”楚陽成熟了許多，開始會使用其他各種佐證來加強自己的說服力了。

“就算漢人來了，就算他們不殺你，可他們難道會救你？我們自己的家支都不愿意為你停留，怎么能指望漢人？”楚東道。

“他們一定會救我的。”楚陽摸了摸藏在懷里的東西，斬釘截鐵地說道。

那是一本“書”。

那本被王郭的鮮血染紅的“書”。

楚陽靜靜地躺在地上。

他的身體下面墊了一塊破舊的老羊皮，旁邊放著一些炒過的裸麥。還有一個羊皮縫制的水囊，里面裝滿了清水。

瓦藍的天空中，一只孤獨的鷹從白云下面慢悠悠地掠過。

起風了。

風中有汝南城外的氣息，帶著點腥味，還有鹽和堿的味道。

家支的人和羊群已經離開了這里，不過家主說的漢人卻還沒有到達。

兩只禿鷲飛了過來，落在了楚陽的不遠處。

它們有著極為敏銳的嗅覺和視覺，能在數千米的高空看到地上的獵物，也能在幾十里以外聞到鮮血和尸體的味道。

楚陽翻了個身，兩只禿鷲往后退了幾步。

不過它們沒有飛走，它們一般也不會攻擊活著的大型獵物，因此在觀察和等待。

楚陽掙扎著站起身來，皮膚傳來了刺痛的感覺。

為了避免過多的流血，他把身體蜷縮著，在四周收集了一些枯草。

這些遠遠不夠。

楚陽繼續四處尋覓，覺得動作還是過大，他干脆趴在地上，匍匐著行動。

一只眼睛，讓他很不習慣，視線范圍極為有限，還常常無法判斷遠近。

幸運的是，他遇到了一大片的干牛糞。

或許在以前，就有過別的家支曾來這里放牧。

楚陽把牛糞全部收集了起來。

這個簡單的行動，耗費了楚陽大半天的時光。

他用還沾著牛糞的手，抓了一點炒裸麥，放進嘴里慢慢嚼著。

吃幾口，喝一口水。

這時候，禿鷲已經聚集了七八只，在楚陽的附近來回走動走跳躍。

“走開。”楚陽喊了一聲。

一只試探著靠近的禿鷲，被嚇得飛了起來，只是飛了幾丈遠，就又落在了地上。

天色慢慢地黑了，楚陽敲打著火石，但始終沒有成功地燃起火苗。

不知道什么時候，那些禿鷲離開了。

“啪、啪、啪……”

一下又一下，火星濺射，卻一直無法讓枯草燃起來。

楚陽感到十分疲憊，要是以往，他可能早已焦躁不安，放棄了這徒勞的行為。

但現在他的心情很平靜，似乎天地間只剩下了一件事：把火點燃。

“啪。”

這一次的火星，落在枯草上，猛然亮了一下，冒了一縷煙起來。

楚陽連忙放下火石，捧起枯草，輕輕地吹了一口氣。

不過再沒有更多的煙生起了。

在四周的黑暗里，出現了許多綠幽幽的光點。

一群狼包圍了過來。

“啪、啪、啪……”

楚陽還是以固定的節奏，敲打著自己的火石。

狼群猶豫著，被這聲音所困擾，在四周移動，觀察著獵物。

“啪。”

枯草再次冒煙，楚陽放下火石，把枯草拿起來，小心地翻轉了一下。

然后他用最輕的動作，柔和的吹著草。

伴隨著一股濃煙，火苗猛地從枯草中跳躍了出來。

楚陽放下火種，嫻熟地添加燃料，保持著火焰的存在。

隨著幾塊牛糞被點燃，一團小小的篝火出現在了黑暗之中。

狼群后退了幾步，但并沒有離開。

楚陽又往火堆上添加了一些草和牛糞，讓火苗燃燒的旺盛了一些。

他的眼皮已經十分沉重，很想躺下去睡一覺，不過火堆需要照看。

如果他睡過去，火焰熄滅，那么明天早上他將不再能醒來，這里也許只會留下一攤血跡和一堆白骨。

夜色越來越深，楚陽的困意也也越來越濃。

狼群蠢蠢欲動。

不行了。

楚陽迷迷糊糊地把所有牛糞都堆到了篝火上。

希望在它們燃盡之前，能盡量做個美夢吧。

他睡著了。

“喂，起來！”

楚陽也不知道睡了多久，有人用棍子把他捅醒，還一邊大聲呼喝著。

他睜開眼睛，天還是黑的。

借著殘余的篝火，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大片馬蹄。

“這是一個羌人，看起來受了傷，不知道為何被丟在這里。”一個聲音說道。

楚陽的視線移動，才看見捅醒自己的不是什么棍子，而是一桿長武器。

他抬頭看去，十余名漢人和羌人騎兵正騎在馬上，居高臨下的看著自己，還一邊互相討論著什么。

“我看見這邊有火光，才讓大家過來看看，沒想到只有一個人。”

“這個羌人肯定是那些家伙故意留下來的，用篝火欺騙我們來到了錯誤的方向，他們一定向別的地方逃走了。”

“這個人怎么辦？”

“狡猾的家伙，殺了吧。”一名騎兵說道。

杵在楚陽身上的長武器收了回去，又高高舉起。

楚陽終于回過神來，他猛地掏出那本血染的“書”，舉在頭頂，大聲喊道：“我知道很多事，別殺我！”

“他在說什么？”一名騎兵問道。

長武器停在了空中。

“他說不要殺他，他知道一些事。”一位羌人騎兵翻譯道。

另一個漢人騎兵翻身下馬，從楚陽的手里拿走了那本“書”。

他蹲了下來，借著篝火余輝打開了書頁。

“這是王郭王干員的筆記。”騎兵抬頭對眾人說道。

“我沒有殺王郭。”楚陽急忙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