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二十八.拔掉你的翅膀
- 情劫這件事本人有話要說
- 廬江山川月
- 3429字
- 2022-03-14 22:00:00
他終于想起來了。
他之前夢見的那些場景,包括他與玉索倫的初見,以及他為玉索倫做飯,玉索倫與李叔等人插科打諢那都已經是兩年之前的事情了。
從玉索倫撿到他,他住進玉索倫的屋子里,再到將他送去李叔那打工后……直到到現在,已經過去了兩年有余。
一年以前,他與玉索倫互表心意,卻在那時候才知道玉索倫是夢族人。而他自己卻來自對夢族人威脅最大的吳素門。
當一切變成無可避免的事實,只剩下玉索倫不信邪,在負隅頑抗。
她為他跪了王后,她始終祈求母親給自己一次機會,就為了留下他。
可是他還是讓他的阿玉失望了。從夢族回來之后,他無法避免的,陷入每一個吳素門隨著武功精進之后必定而來的癲狂,在無意識的狀態下屠殺了整個村子,還……
還看著華閔就那樣死在他的面前。害死了來救他的,阿玉的母親。
行云桑痛苦的閉上了雙眼
因為對此他無可辯解。
就是他,發了瘋。
是他終究控制不住天性里的瘋狂,屠了村,還害死了那些曾經將玉索倫寵進骨子里的村民。
那正在動刑的男人眼見著行云桑的身體猛烈的痙攣起來,隨后噴出一口鮮血,將他原本就已經是破爛的前襟染的斑駁,他也只是見怪不怪的往后退了一些,有些厭惡的唾罵了一句晦氣。
行云桑的確要死了,臉色白里泛青,整個人都透出一股不健康的死氣。
男人忽然笑了,正當他要做出下一步動作的時候,有一個黑衣人跪在了他的面前:“大人,女皇要見你。”
男人嘖了一聲,他將手里的刀子丟到地上,向旁邊的人囑咐:“看好咯,別讓他死了,讓他活著!清醒著!給我受刑!手筋腳筋,不許留。”
“這是女皇的命令。”
他說著,果不其然看著已然半昏迷的行云桑眼皮動了動,最終化作一行淚珠滑落。
——
夜深。
當寂靜的夜色籠罩下來,這原本就一片素縞,冷清過分的宮城變得更是可怖。
玉肅走到停放著先王后和王棺槨的房間前面,他伸出一只手,卻又頓了頓,這才像是下定決心似的推開門。
靈前只有一個渾身素白的少女筆直的跪著。
“女皇召見臣所為何事?”
他努力忍去心疼,不去攙扶地上跪著的少女,只是平靜的問道。
“我是哪門子的女皇”
她跪在靈前,臉色憔悴的驚人,她咳嗽了兩聲:“肅哥……你如今卻連一聲阿倫也不肯喊了?”
大約就是那時候開始,滿心愧疚的玉索倫就始終不受女皇位,至死她也只是公主。
玉肅原本是一臉冷漠,只可惜盡管他努力的,咬著牙撐了半天,聽到這句話的時候他還是沒忍住通紅了雙眼,他看著女孩幾日之內就消瘦下來的小臉,恨鐵不成鋼地:“你告訴我!你當初為什么就不肯聽…不肯聽師母的話!”
玉索倫啞口無言,只是痛苦的閉上眼,淚水順著蒼白的臉頰滑落。
“那就是個吳素門的人啊!那是災難啊!”
玉肅歇斯底里,暴怒的聲音在她耳邊炸開:“你沉湎于情愛你就是不肯放手,好,師母成全了你的愛情,她強忍師父去世的悲痛,還為你隱瞞那個吳素門的事情,就因為你當時說的那一句,你有信心,你能控制的住吳素門。”
“可是,現在呢?”
玉肅后退了幾步:“師母為了幫你控制那個瘋子的癲狂!所以才會死在了他手下!如果你早點學會凈夢呢?!今天會是這樣么!我就不懂他有什么好的讓你這樣癡迷!!”
玉索倫抽泣了幾聲,只是她再也哭不出來了。
從父親駕崩,母親死在行云桑的手下之后,她已經把眼淚都哭干了,也已經明白了如今最沒用的便是她的眼淚。
“所以你還心軟,你只是要廢了他的一身功夫,可是玉索倫,你心里只有一個男人,你對得起你的母親么?玉索倫!你不只是你自己啊!”
“你要他,我成全你,拔掉全部的羽翅,我倒要看看,你們如何在一起。”
玉索倫的沉默只讓他怒其不幸又哀其不爭,直到最后,玉肅也只能是怒斥一聲,轉頭推門離開。
木制的門板年久失修,在他暴力的推搡下是彈出去又重重的砸回來,最后只在門縫里余留下一地凄冷的月色。
“將軍,刑部那邊兒差遣人來了,說已經完事了……”
“有什么問題么?”
月色下,玉肅聽出了對方的遲疑,只是他這會越走越快,臉色更是冷的出奇:“我廢了他的手筋腳筋,也是讓他再不能離開夢族,我并沒有違抗公主的意思”
——
后世諸多典籍皆是夸贊玉索倫公主天賦異稟,在那樣年輕的時候就擁有了控制夢魔印,凈夢的本領,但是永遠也不會有人知道,她能力的激發,本就是在目睹母親慘死的畫面之后收到刺激所換來的。
那對她來說,是充滿了血腥氣的代價。
再后來,大約有半年多的時間里行云桑都再沒能見到玉索倫,那個曾經會對著他微微笑著,對他做的食物贊不絕口的女孩就像是夢里的一陣煙,消失不見了。
他是夢族的仇人,自然不會得到良好的照顧,身上的傷好了壞壞了好,夏日里潰爛了便叫人直接剜了腐肉再上藥。
但是夢族的藥的確厲害,等到了他最后能出門來見人的時候表面已經看不出來什么不對的了,只是用不上勁兒罷了。
這其實已經很好了,比起丟了性命,行云桑知道自己已經很幸運了。
他知道他該死
所以他知足。
——
玉索倫也沒想到會在這種情況下再見到這人。
是下人來報,行云桑瘋了。
在母親去世之后,她與玉肅做了一場交易,同意由玉肅廢了行云桑的一身武功作為代價,才勉強保住了對方的性命。
期間權利更迭交替她更是疲憊不堪,以至于被告知行云桑瘋了的時候,她甚至還有些反應不過來。
這也是為何在桑和扮演行云桑的那個夢境里,玉索倫的側君們認為行云桑從來都不應該去不反抗的原因——他早就瘋了,見誰也只是愣愣的,傻傻的,只會微笑,縮成一團挨打。
“就…時好時壞的…有時候認得清楚人,有時候就…喊著阿玉阿玉”那伺候的小宮人跟在玉索倫的身后,小聲地勸了一句:“公主您還是小心點。”
時好時壞?
瘋了?
她不能去想象這幾個詞出現在行云桑身上的時候是一種什么樣的情景。
那個小里小氣卻將一切都做的妥帖的人也會失心瘋變得邋遢又不體面……么?
她推門進去,行云桑穿了一身白衣坐在案前。
行云桑看起來與過去已經不太一樣了,在深宮里,他們未曾相見的這半年里,他似乎被養的像是變了一個人,此時穿著素色的白衣,長發披散,腳踝還拴著鎖鏈。在夕陽下映成了一道孤獨的影子,瘦削又孤獨。
讓人很想要擁抱他。
可就在升起這個念頭的時候玉索倫又有些恐懼的后退了一些。
他不是行云桑了。
他不再是那個來去如風的,曾讓玉索倫心動至極的少年了。那些曾讓玉索倫魂牽夢繞的特質都逐漸的崩解消散。
她不認識這個人
就在這時候,行云桑忽然動了。他端著一堆混雜不堪的、像是各種東西混在一起的,一次次的走向另一邊的桌子,但又摔倒在地,又走回去,再站起來。
……
玉索倫只是定定地、看著行云桑一遍一遍的,執著的想要往外走,卻因為腳上鎖著的鏈子而一次次的摔倒。
“你到底要干什么!”
她在這副場景面前,忍無可忍紅著眼睛的怒吼了一聲,幾乎要淹沒對方嘶啞的聲音。
“給阿玉…做粉蒸肉。”
“你說什么?”
她含著眼淚,有些不可置信的
粉蒸肉,那是她最愛吃的食物,每次她傷心了難過了,行云桑都會給她做。
“我讓阿玉傷心了,我要給阿玉…做…粉蒸肉。”
行云桑似乎沒有意識到對方的存在,或者說他并不知道對面這個人就是他心心念念朝思暮想的玉索倫,他只是艱難的,一次次試圖撐著地爬起來,卻每每都因為手腕的傷無法站直,半天才勉強站起來,卻被玉索倫猛地拽了回來摁在床上。
許久,一滴淚掉在了行云桑的臉頰,卻灼燙在了他的心口。
“你憑什么瘋掉?”
玉索倫咬著牙,強忍著哽咽,狠狠地掐住了對方的脖頸:“你害死了那么多人,你不配!”
被摁在床上的人滿臉茫然,他明明被扼住呼吸逐漸無法呼吸,可他似乎用了許久才理解了玉索倫的痛苦和悲傷究竟是為何而來。
“不哭”
他思考許久,像是冥思苦想終于找到了應對對方怒火的方式,努力而討好的靠近了一些,他小心翼翼的去蹭了蹭對方的脖頸:“阿玉…不哭。”
玉索倫淚如雨下,她把自己整個人都蜷縮進了行云桑的懷里,他一臉茫然,只是順著記憶的習慣,一遍一遍地撫摸著女孩后腦烏黑的長發
——可是女孩的長發不再是他所熟悉的烏黑色了。
行云桑有些迷惑的撫摸著,眼神卻是平靜了下來,這是他瘋病那個勁過去了的之后的樣子。
他聲音低低的,嘶啞的問:“你怎么長白頭發了……嗚”
他低低的嗚咽了一聲,被玉索倫忽然的吻弄的瞪大了雙眼,他的一雙眼生得最是合玉索倫的心意,望著人的時候像是一只溫順的小狗。
可此時望向這雙漂亮的桃花眼,玉索倫卻只能一次一次想起屠村那一日他眼中的癲狂和血腥氣。
“閉眼”
間隙里,玉索倫顫抖著聲音,伸手捂住了他的雙眼:“別看,也別說話…我不想看你,我不要聽你出聲。”
等到玉索倫出來的時候已經是兩個時辰后了,她衣裳仍舊穿的齊整,只是臉色多了些潮紅,眼神仍是死寂的。
“傳旨。”
她嘶啞著嗓子:“我要封王君。”
“是……封、封誰!?”
那小宮人滿臉倉皇,可玉索倫只留下了一個背影給他。
那天之后,行云桑也失聲了,但沒有人去問究竟是為何,也沒有人關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