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凝，你看清楚了殿下的最后一拳了嗎？”

“別叫得這么親熱。”安凝哼了一聲，可隨即便是滿臉喜色。“少主的天賦果然了得，不出數日，拳勁已成長到這個地步。”

“如此一來，也不是沒有拖延到祖巫降臨其身之時的可能……”

薛清辰嘆了口氣道：“我不是問你這個。你看現在殿下的出拳，與剛才有甚么分別？”

安凝皺著眉觀察戰況，越看越是眉頭深鎖。

“不妙，拳力漸衰，真氣近竭。少主與沈奉真比拚起真力起來，終究仍有一段距離。”

“眼下她雖看似只采守勢，形勢卻逐漸往她傾斜。少主須得速戰速決……”

“可在自己高出一品的高手跟前，這又談何容易？”

瞧著護主心切，恨不得隨時拔劍沖出助陣的劍侍，薛清辰又嘆了口氣。

單論體魄上的比拚，沈臨當然是漸露敗相。

一境之差，往往并不是在術法等外物，而是于更為根本的方面顯露出來的。

但論三大試煉中占決定性因素的“靈魂”一項，先王之子的嬴面卻是有增無減。

“如果那是黑蛟真形的變化之一，那么它與祖巫的聯系，或許比老師早前想象中更近……”

“蛟與蛇，原本就出自一體嗎？甚至比沈奉真的黑蛇關系更近？”

安凝聽薛清辰喃喃自語，心中也不安起來。“祖巫降臨到誰身上，到底取決于甚么？血統親疏？真形位格？”

“沒人知道，就算是巫祝大人也未必說得準。”薛清辰淡淡道。“歷史上，會鬧得公開爭奪繼承人之位的情況本就不多，大多數王族會選擇以別種方式解決。”

“但如果你問我，我覺得巫神和祖巫們讓殿下活著回來，是有原因的。”

她猶豫半晌，沒道出更多的猜測，目光瞥往后排拉起兜帽的低調身影。

堂堂虎巫少君，卻甘愿于這重要日子隱于人群中心，到底有何企圖？

“阿寧，你看見他身上的隱秘氣息了嗎？”

一旁以布覆蓋絕美面容的侍女眼眸一轉，答道：

“雖然很微弱，但自沈臨擊出某一拳開始，全身便開始冒出一道淡白色的霧氣，只有運使望氣術方可看見。”

她頓了一頓。“這氣息，正源源不絕地流向祭壇前的夜月之盒。”

兜帽下，莊明曦眨了眨水靈的大眼睛。

“這兩人只知道盒子有異，卻不清楚盒內到底放有甚么吧？”

“嘿，如果祖巫會被兩個年輕人打架的聲勢吸引現身，那就不是祖巫啦。”

“沈臨這漂亮孩子看著精明，卻是只看眼前事。”

“看得清眼前事，已經很好了。”阿寧無奈說道。“就看現在，他只知連拳猛打，百余拳、數百拳，全不覺自身氣息幾近枯歇，十足是二少爺的模樣。”

莊明曦說道：“所以他才可愛呀。”

阿寧目中閃過一絲黯然。

再看少君，只見她正注視著沈臨頭頂那蛇弓身的煙霧，欲斷還連地與月盒相連。

即使在沈臨擊出第五百拳，反將自身震得往后跌撞一步之后。

垂眸再看雙拳，已是血肉模糊，連吞吐愈氣法也趕不及使破損皮肉再生。

而被抓住前額中拳后露出破綻，連續抵受五百記重拳的沈奉真，衣袍看似血跡斑斑，卻只是沈臨雙拳濺至對方身上的鮮血罷了。

同樣是八品境，歐陽翊、鐘偉，甚至赤煉，也從未展現出如此變態的體魄。

沈臨神色茫然，目中焰火漸漸黯去，緩緩運轉著真氣修復血肉，雙拳握緊同時已不禁輕顫。

“我本來尚有許多奇招異術，可即使全都用上，也無法防開你的防御，那就沒有任何意義。”

沈奉真說道：“既是如此，為何不……”

“為何不認輸？在體魄上，我確不如你。”沈臨輕笑著。“但論到靈魂，本殿下不認為自己會輸給任何人。”

“你以為你今日為何會有資格站在我面前？因為努力和天賦？別害人笑掉大牙了。”

“若非堂皇地奪去了本殿下在城中安穩修行的四年光陰，你連與我同場較技的勇氣也不會有。你自以為強大，卻只是個迷信強權即力量的小鬼。”

“真正的力量，來自永不放棄的意志。你對它了解甚微，也將因此被擊敗！”

沈奉真瞇起眼眸。

“盡是虛言！”她說道。“若無實力，何來意志？你以為自欺欺人，便可創造奇跡？”

她伸手往腰帶一探，抽出長蛇般靈動流轉的四尺軟劍，寒芒閃晃，如舌吞吐，頓時使得滿座皆驚。

“當夜刺客侵襲，正是這柄劍捍衛了本城的王座。”沈奉真指尖輕自劍身滑過。“那時你在何處？忙著在火海里把一個異國女孩救出來？”

“王者必須向臣民負責，而負責的前提，則是具備強大的實力。”

“我們應當是修士中的完人，使得我們的城池在眾城間，猶如我們本人在修行者間般鶴立雞群。”

她劍尖一閃，直指沈臨。

“王者，從不畏戰。”

殿堂上陷入沉寂。

直至沈臨緩緩抬起頭來，早已笑得停不下來。

“奇跡？”

他眼內再次閃過了那本該早已消逝，卻被“縛影長生法”長留體內的緋紅蛇影。

“本殿下，這就讓你見識何為奇跡。”

抬手，血石即巍然于兩人之間升起。

秘銀劍柄便在手邊，沈臨伸手握緊，一寸一寸地往外拔出。

與在場每一個人同樣，沈奉真眼中流露出無盡驚愕。

在此之前，從來沒人想過除圣姑本人外，他人也能透過血石封印召出巫王劍！

沈臨卻清楚，召出巫王劍的條件向來只有兩項。

掌握血石封印，以及體內流有巫王血脈。

除此之外，未對使用者的身份有所禁制。

姑姑不曾登位巫王，根本沒法對巫王專屬的劍器施加隱秘禁制。

換言之只要是王族，有不敢通靈巫王劍的，卻沒有通靈不出的。

沈奉真想必符合兩大條件，卻從沒起過動用母親兵刃的念頭吧？

劍尖對劍尖，蛇首對蛇身。

面對對手不作掩飾的驚怒神色，沈臨從容一笑。

“容本殿下提醒表妹一句，你剛才所說的，并不是王者的全部。”

“長肌肉同時得長腦子，才是最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