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生冰化成的長矛將半截黑袍釘上冰壁后，剎那便溶化解體，回到寧雪攤開掌心。

她雙掌一拍，即將冰水幻變為一口四尺有余的長劍。

輕輕往半空揮動，周遭空氣登時僵硬起來。

永生冰對外在環境的影響，正不斷加強。

唯一有效動用其于戰斗上的法子，乃是不斷地將其分解、煉成，再分解……

但要做到這點，施術者必須十分了解永生冰的特性。

那是已被埋藏四百余年，就連全知之眼也沒能洞悉的極秘……

“某人曾對我說過，假如我能給他一塊永生冰，他保證有一天，會把冰塊的秘密盡數告知。”

刑燕的話聲緩慢而有力。

半身長袍被撕下的她并未表現失態，正翹著二郎腿，坐在暗影所化的王座上。

置身陰影保護之下，方能免于被永生冰凍結的危險。

若是尋常因低溫而起的凍僵凍傷，像刑燕般的七品修士自然毫不畏懼。

對真氣掌控得細致入微的明神境們，連自身的體溫也任由意念控制。

“但我知道這沒用處。一日未能企及至高無上的境界，縱然通曉玄冰用法，我們的身體也無法承受它。”

“隨著玄冰入庫之時被施加的隱秘，伴著歲月逐點消逝，冰庫出現于世人的眼前。”

“隨即是河蛟、第一道門、第二道門……遠超今人想象的力量便在我們眼前，但一切都試著說服我們棄它而去。”

刑燕握起拳頭，指尖化出的尖長影刃頃刻崩碎。

“換作你是我，能夠接受這樣的結果嗎？”

“你是巫族。”寧雪似正等著她露出破綻。“你身后那位也是。若然玄冰重臨人世，你們會比我們早得多完蛋。”

刑燕張狂大笑。

“若然？你以為玄冰是否歸來，輪到我們的意志左右嗎？”

“開掘冰庫加快了它重見天日的速度，但即便無所作為，它一樣會在某一刻重現于河床表面。”

“它會帶來毀滅，從一開始便已注定了！”

“巫族、靖夜司、神水王室，這個國家活著的生靈將被一掃而空。”

她指了指自己，笑意狂傲。

“唯有超越者能終結舊時代的災難。掌握上古之世巫術的本座，比世上曾經存活過的任何巫族也來得高明。”

“我會了結玄冰，成為這個時代的主人……”

“然而，那是在讓巫族率先承受玄冰的災難后。”

“如果把這座冰庫，與灰霧城內某處隱秘空間作替換，情況會如何發展呢？”

“那一天不會到來的。”寧雪說道。“灰霧猶在城池上空一日，就連憑借滿月潛入也極為艱難，傳送外物怎能成事？”

“既然不相信本座能做到，那就讓到一旁看清楚！”

半黑半白的破袍身影如鷹飛撲，轉眼與持劍同僚短兵相接。

兩人均將月液和陰影棄之不用，就像是為即將到來的危機作好準備……

忽然之間，冰庫的大門傳來一聲震鳴。

河蛟的嘯聲揚升至最高亢處，復又歸于沉寂。

卻使冰庫內屹立數百年的冰壁，自最深處迸出蛛網般的裂痕。

寧雪沒有放過刑燕狂喜似地失神的空隙，雙手揮劍橫削，將刑燕肩頭一片血肉連袍削落。

刑燕飛閃似后趨，眼神中流露出極致的喜悅。

“那洛家小姑娘果然不一般，竟然大幅加快了玄冰的覺醒過程。”

“冥冥中的機緣，就連祖巫們的隱秘之法，也沒可能將之埋沒。”

“河婆那騷浪娘兒，打從一開始便看得極準，這份機緣若要穩定傳承，只可能透過血脈延續……”

“可惜洛氏的后人不爭氣，數百年來被王室和道門清理得太干凈。”

“來到現世，存活的洛氏成員，竟然還不足幾個人。”

“你到底在說甚么？”寧雪面色一沉。“難道洛纓……”

“如你所想。”刑燕笑得歡快無比。“正是永生玄冰的血脈傳人中，猶如她的再世般的存在。”

寧雪沒有拖延，雙掌一拍，霎時間天旋地轉。

下一刻，月液已化形飛箭，將她送至冰庫的暗藍大門前。

開門一刻，抬頭所見非是河水，而是早已將整段河床凝固的冰層。

當月劍劈穿冰層，值夜使的身影掠入夜空，緊追在后的是血影兇獸的洶涌怒火。

以血法和影法混合而成的黑血擴散開來時，速度遠比任何烏賊噴出墨汁沾污河水也來得驚人。

它幾乎撕裂了冰層，將刑燕牢牢包裹在黑影中心，全然未曾觸及永生冰的表層。

但這不礙著居高臨下的寧雪，無止盡地煉造冰刃，投往重重圍守刑燕的影團。

暗影的牢籠能夠阻擋大部份的術法或利器，卻無法阻止冰刃切開血影，將它們凍結于上一瞬的狀態。

對此，刑燕只是一言不發，全速加緊影血流動，一張黑俏臉漸漸蒼白起來。

意識到長久如此，連脫離冰層也無法做到，她狠一咬牙，雙指一捏，指向把自身拋離得越來越遠的寧雪身影。

一滴血珠于她指尖前方成形，誕生一刻即蒙上陰影的色澤。

運使上古血巫秘法，祭出心頭精血的刑燕緊咬銀牙，彈指將血珠擊出。

“血法，蝕心劍！”

影子攀出冰層的速度進一步放緩。

與之相對的，是快如電光般掠過長空的漆黑血珠。

將冰層燙穿，把空氣燒焦，留下玄冰表面一道細微卻清晰的黑痕。

月液之劍就如背后長了眼睛，游魚般靈活挪移，成功讓血珠堪堪于身周擦過。

但這無礙高空中一聲爆響，血珠消逝不見，將軌跡上所曾掠過的一切都炸裂開來。

冰層碎裂，月劍崩碎。

寧雪身形一晃，自千尺高空飛墜墮下。

一段決不算短的時刻過去后，血影才把刑燕送上河面，安然將其帶至岸上。

“雖然很好奇，你到底是用了甚么法子，完全免受永生玄冰的影響。”

“但既然這救不了你，也就無助于本座的勝利……”

從陰影中步出的超越巫族之人，衣袍破爛，渾身血肉模糊，臉龐上卻掛著最滿足的笑意。

她回身望向已恢復昔時一兩成威勢的永生玄冰。

它終于展現出四百年前向世界宣戰時一往無前的姿態，形成一柄寒冰巨劍指向天空，將劍氣前方的一切都碾壓殆盡。

然后這力量，即將為我所用。

刑燕盯著玄冰核心那風流窈窕的女子胴體，目光中的貪婪再也不可遮掩。

只要等到它自行步上衰弱，我的時機就將到來。

看那雙蒼白空洞的眼瞳，是多么期望同類將它填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