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怡的臉素來瘦削蒼白，被俘后更是血色全無。

這會被沈臨甩了一巴掌，嘴角血痕總算為她添上了一點色彩。

她甫一抬首，便即破口大罵：

“沈臨！你以巫族君王自居，卻與神水王室的狗腿子合謀算計自家人，有甚么面目站在全國巫族跟前？”

“本王掃除叛逆，讓全國臣民免受風炎巫族之侵攻蹂躪，怎么就沒面目站在大眾之前？”

沈臨輕描淡寫地探出一柄短刀，往她臉頰前晃了晃。

“看，這是你輸給我的小刀，還有印象嗎？”

“本王饒過你一次，沒在巫神宮中取你性命，結果卻給了你開啟傳送陣法，放出鱷蜴的機會?！?

他目光一黯。“數百人，數千人因而傷亡。這些人都是安份度日的平民，素來與你們沒仇沒怨?！?

“如此殘忍的舉動，可曾讓你們贏得戰爭？你們養的畜生殺得平民，卻傷不了高境修士和正規軍隊?！?

“還是說，僅是帶來更多痛苦，就會讓你們感到興奮不已？”

胡怡驚怒交集的目光中，倏地間充滿了荒誕的嘲弄。

“興奮？”她喘息著?！霸趺纯赡?？”

“你踩死地上螞蟻的時候，會感覺到興奮或是別的感情嗎？甚么也不會感覺到吧？”

“巫族和非巫族是不同的，修士和平凡人是不同的，祖巫嫡系和別的雜七雜八的藥巫、沼巫家族是不同的。”

“這，就是我在沼澤地里自幼便明白的道理?！?

“為了改變最后一點，不論是怎么樣違背心意的事，我也會毫不猶豫地去做！”

”隱巫灰霧城敗落至今日境地，尚有五萬城民，數位七品高手坐鎮?！?

“我們沼巫一族，卻世世代代屈居在這片爛地里，只能靠著替隱巫當狗，在王室吃肉時分幾口骨頭?！?

“直到如今，好不容易能一改現有秩序，攪動風云，哪位負責任的家主會輕易放過？換作你是我……”

話沒說完，沈臨短刀往前一送，刺穿了她的右眼。

“換作我是你，我會衷心盼望自己別墮落到你這種程度?！?

沈臨放開刀柄，任由胡怡翻滾在地，掙扎狂呼。

“讓沼巫得到與隱巫同樣的地位，才是全國巫族的災難?！?

“站起來啊，別以為裝死就能逃脫制裁。”

“你裝出一副鐵骨錚錚的樣子，只不過是看準巫族敬重英雄，不喜懦夫，想藉此誘得我饒你一命吧？”

“想要活命，卻連丁點誠意也欠奉?！?

沈臨厭惡地瞧了她一眼。

“連把最重要的那位交出來當人質，也不懂得嗎？”

胡怡嘶聲道：“我弟弟……他被……”

“胡杰目前被加急送到都城交差了。”郭純元嫣然笑道?！皩徲嵓犬叄慵此突鼗异F城由殿下處置。”

“只是其時他是死是活，是完整回來還是碎成幾份，就不是在下能擔保的了?！?

沈臨見胡怡緊咬牙關，一言不發，又是重重一腿踢在她肋骨上。

“事到如今，尚在弄虛作假！”

“你眼中最重要的是你弟弟？呆子才相信！別當本殿下的情報網絡觸不到沼澤地。”

“郭大人，請把沼巫胡氏的老家主請出來?！?

胡怡面色比先前更白了，一時就連為傷處哀嚎也已忘卻。

只聽郭純元笑道：“甚么事也瞞不過巫王殿下。”

說罷，從袖底翻出一個滿是缺口的泥碗來。

翻過碗面，只見一頭橙黑交間的長生蜴攀著碗邊，正瑟瑟發抖地與沈臨俯視目光相對！

在旁的安凝驚噫一聲。

“這，這就是胡家的老家主？”

沈臨點頭?！坝浀蒙洗鬃５膴Z舍之術嗎？”

“上代巫祝被外公奪去連同視力在內的靈魂后，就無法寄在成年人的體內了。究其原因，成年人心智健全，不像孩童般易于控制取代?！?

“胡家老家主透過諸般異術續命兩百年，靈魂早已殘缺不全，恐怕就連嬰兒的軀殼也無法支配。”

“而姑姑，剛好掌握著某種副作用巨大的秘術，以及秘術的原材料長生蜴。于是你們便一拍即合了，不是嗎？”

郭純元嘆了口氣?！懊潜Ｗ×?，卻活成這個樣子，何必？”

安凝則警惕地把手按上劍柄。

但過半晌，她那剛硬的目光漸漸柔和起來。

“那么，這廝是為了替老家主續命，才與圣姑走到一起的？”

“或多或少吧。”沈臨說道?！斑@種人以精明自居，是不肯只本著一時的欲望行事的。老家主的狀況，成了她說服自己加入姑姑的理由吧?！?

“可是，你別以為她執意讓老家主苛延殘喘，是因著重視親族之類的原因。”

他蹲在胡怡跟前，輕聲道：

“據寧大人逼問俘虜所得，除你以外，沒人知道老家主尚活著的事?！?

“而且。沼巫們明確聲稱老家主生前曾說，這次陽壽既盡，不會再尋求續命，以免遭受更強烈的靈魂殘缺之痛。”

“你之所以強行把他留在世上，只是想找法子取得他一直沒傳給你的幾門秘術吧？”

霎時間，胡怡獨眼中的怒火蓋過了驚惶。

她嘶叫著試圖前撲，卻被安凝冰涼劍鋒在頸邊輕掠，頃刻便冷靜下來。

喘息著，抽搐著，像被逼至墻角的瘋犬。

此時沈臨卻道：“解開她身上的繩索?！?

劍鋒微微一頓，便即從命割開捆縛。

胡怡驚詫地瞧著沈臨，只見郭純元退至門邊，笑道：“那在下就不打礙殿下的事務了。”

安凝也在一瞬猶豫后走向木門，回頭說道：“少主，別讓這狼心狗肺的東西死得快活?！?

沈臨微笑著待兩人離去，這才抬手說道：

“把眼里的刀拔出來。要是連這也不敢，給你的機會還不如收回?！?

胡怡出奇地沉默，按著半臉把短刀抽出。鮮血染紅了半片地板。

“你想得到沼巫一族殘存的秘技?！彼従忺c破。“也很清楚，我不會因此就放過唯一的機會。”

沈臨笑道：”不愧是同道中人，一下子便猜對了。”

“你以為自己當下的處境很風光？從與寧雪合作開始，你便成了她的俘虜，一沒了利用價值，便會像我般毫不體面地死在自家地板上。”

“甚么巫族們的國王，不過是……”

“是甚么也好。”沈臨的話聲忽然靜得讓她戰栗?！拔宜罆r仍會是王者。”

“而你，又會以甚么樣的姿態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