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德沒能在最后的時間想好碑文,也沒有那么充足的時間走馬燈。
因為在這時,背后傳來一道強勢冷冽的女聲。
“分界!”
一條銀色的線驟然出現在古德不遠處的地表前,閃爍著迫人的銀光。
光是看著,就會覺得自己的喉嚨下一秒就會被割破,讓人不自覺地想要離得遠遠的。
兩道黑影的手因為觸及那條銀色的線被整個地切掉,切面光滑得如同剛結冰的湖面。
隨后,古德的手被什么人抓住,整個人無力地往后倒去。
在他順勢往后倒去之時,所瞥見的是一張冷峻而又凌冽的側臉,以及宛如秋色一般的漂亮眸子。
小泉一把抓住古德的手,將他往自己身后拖去,隨后她直接一個閃身擋在古德跟前,雙指并攏,低聲喝道:“方位!”
銀色的線在黑影周邊迅速浮現,兩個點快速延伸,朝著不同的方向延展開來。
而后她的雙指陡然拉伸,又是一聲清冽的聲音低喝聲,“定”!
延展開來的線迅速連接成了一個四邊形,隨著小泉最后一詞“結界”吐露而出。
線迅速成面,六個面直接組成一個方塊,將兩個黑影困在其中。
清脆的響指聲響起,結界方塊放佛承受了四面八方而來的壓力一般開始塌縮,然后伴隨著嘭的一聲,整個結界塌縮成一個點,最終歸于寂滅。
而之前威脅古德生命的黑影,也就此消失得無影無蹤。
小泉順手掀起長發,得意地叉起腰轉過身看著驚魂未定的古德。
整個過程干凈利落,甚至在古德還沒有看清楚發生什么之時,就已經結束。
“剛才那是?”
“用你們的話來說,叫做結界。”小泉嘴角微微上揚。
“不是綁定物的力量?”
小泉攤開手,展現出手心的一道銀色的方印:“即是綁定物的力量,也是祖傳的,所以我不需要通過授權。”
古德點點頭,算是明白了當初柳輕紅為什么很特意地說“我無法使用綁定物”,他當時還以為是這個家伙有口癖什么的。
這大概也是柳輕紅為什么會讓自己把她拉進夢里的緣由,在無法使用綁定物的情況下,小泉的確算得上是某種意義上的“超人”。
擁有這樣的力量,也難怪她當初做的出拿板磚威脅人這種事。
“怎么樣,我很強吧!”小泉繼續炫耀。
古德倒是毫不掩蓋自己眼中的欽佩目光。
察覺到古德的目光,小泉很是得意又是撩了一下自己的長發,然后不留痕跡地在古德跟前展示出自己手心的方印。
清冷的月光不知從何處照了進來,一輛列車緩緩地駛入站臺,最終穩穩地在兩人面前停了下來。
月光歪歪斜斜地打在了地鐵車廂外面,車廂上有個女孩搖晃著腿,仰頭看向天空。
清冷的風吹進這里,靜謐的神圣氣息從那個女孩身上由內向外散出。
轉瞬間,古德和小泉發現周圍的環境如同幻燈片被切換一樣整個地換掉。
一望無際的沙漠映入眼簾,燦爛的星河高懸于夜空之中。
任何鋼筋水泥建筑就像是魔法一樣憑空消失,留給古德和小泉兩人的只有空曠,還有難言的死寂。
兩人順著車廂頂上女孩的目光望去。,
天空中,一輪藍色的滿月高高懸于夜空。
“我做的還不夠好嘛?你為什么這么想要打破這一切呢?”女聲哀怨地幽幽問道,聲音像極了在閨房中等待自己長久未歸情郎的怨婦。
車廂頂上的黑影扭過頭,月光如同瀑布傾斜而下,讓人根本無法看清她的樣貌。
古德拉住了正欲上前的小泉,露出戒備的姿態,可隨后他就被小泉狠狠地瞪了一眼……
被瞪一眼,以古德的厚臉皮自然不會覺得有什么。
只不過為什么這個眼神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味道呢?
小泉像只發怒的河豚一樣盯著古德,臉上寫滿了質疑的神情。
沒過一會兒,古德便大概明白了對方的意思,只能是尷尬地撇過頭。
以他對于小泉的了解,這個時候無論自己說什么都不會占理的。
令人不安的空氣波動突然從不遠處的列車傳來,古德已經顧不得許多,直接一把推開小泉……
尖銳的一根刺從地上直接突起,擦破古德的手臂。
小泉惶恐地看著古德鮮血四流的手臂,憤怒轉瞬就壓過了理智。
即使她從心底就明白自己對上車廂頂上那個神秘存在,根本就沒有任何贏面。
可是,小泉友希還是直接上前一步,展開了結印的手印。
古德直接一巴掌拍醒小泉,然后直接拉著對方開溜。
擅長跑路的第一點就是知道什么時候該逃跑,而古德在這方面是絕對的權威。
狂風大作,一陣不知從何處而來的颶風直接將古德和小泉掀到在地上。
徹骨的寒冷從列車附近蔓延開來,一種切實的威壓從天而降,直接把古德壓得根本無法動彈。
至此一刻,這個唯物主義者所接受的科學認知被無情地粉碎,那種只有神明才能描繪的存在以自己的無上威嚴從正面擊潰了古德所有認知。
在這一刻,他感受到的并非是恐懼或者害怕,而是渺小,作為人類的渺小,宛如一粒米粒放在星空之下。
“不要看!”
古德大聲地嘶吼著,雙手如同鋼筋一樣釘入了地下,他整個人就如同支撐鋼架一樣為躲在下面的女孩搭起了一層屏障。
本就已經受傷的雙手苦苦地支撐在沙漠地面,額頭的青筋一根又一根凸起,一絲絲的血正在從他身體的皮膚慢慢滲出來。
一種可敬可怖的力量從夜空降下,如同給褻神之人降下神罰。
被古德擋在身下的小泉手不受控制地顫抖了一下,她心疼地看著面前這個以血肉之軀護住自己的人,不知怎地,忽然想起來了他和自己第一次見面時候的場景。
明明很陌生,卻熟悉得放佛早已經相識多年。
或許兩人即使沒有十六歲那年相遇,在若干年之后,自己也會在匆匆的人群瞥見這個高大,卻孤獨得不合群的陌生人。
滴答的一聲,什么粘濕的東西滴落在了小泉的面部。
她慢慢伸出手,憐惜地為古德擦拭他臉部滲出來的鮮血。
古德的手顫顫巍巍抖動著,可即使是這樣,他的雙手依舊如同支柱一樣立在地面,整個身體如同一塊厚重的屏障為小泉擋住從夜空降落下來的威壓。
這一次,她終究是沒有聽從古德的話,探出頭朝外面看去。
雖然不合時宜,但小泉情不自禁地發出驚嘆的聲音。
夜空,宛如一面平整光滑的鏡子,即使是以現在的人類工藝也絕對無法達到的光滑程度。
在浩瀚無垠的夜空之中,看不見任何的星辰,唯一可見的是那輪絕美的藍色月亮。
那輪高傲的藍月,不需要任何星辰的襯托。
藍色的滿月旋轉騰舞,它緩緩地降落,以一種詩歌般的韻律緩緩下降。
那是宛如舞蹈一般的美麗,宏達莊嚴,但也帶著不容拒絕的死亡。
滿月降下,在這里,將不會有任何的生靈存活。
“月亮,在跳舞。”小泉眼神迷離,仿佛被滿月舞蹈的美麗所震懾。
她看向渾身都是血的古德,輕聲地呼喚古德的名字。
古德緩緩睜開眼,艱難地露出笑容,安慰道:“沒關系的友希,我正在想辦法,我會帶著你活下去的。都是我的錯,是我把你拉進了這場夢境。如果不把你拉進這場夢境,就不會發生這種事了。不……轉學的時候我就該和你搭話……這樣你就不會和我產生交集”
冰藍的月光越來越近,透過古德肩膀,灑在了小泉淚珠之上,折射出晶瑩的光。
小泉細細地啜泣著,她伸出雙手扶住古德的頭,“沒關系的……在最后一刻,我很高興是和你在一起。”
隨后她的眼神忽然變得釋懷,小泉雙手結印,伴隨清脆的一聲響,一層結界在兩人周圍張開。
又是一聲響,又是一層結界張開。
伴隨著一層層的結界張開,小泉的臉色肉眼可見的蒼白起來,在最后一刻,她直接嘔出一口血。
“十五層結界,夠我們說完最后的一句話呢。”
小泉目光溫柔地看著渾身是血的古德,雙手緩緩地磨砂著他的臉龐。
藍色的滿月緩緩降下,雖然速度不快,但卻是以絕對的力量碾碎小泉引以為傲的結界,就像是石頭敲碎雞蛋殼一般簡單。
“哦……只能說半句話了。”小泉怔怔地看著以絕對防御著名的結界被這么輕松地擊破,呆呆地嘆道。
隨后,小泉鼓起所有的勇氣,再一次問道:“吶古德,我們是不是在哪里見過?”
古德露出溫暖的笑容,他想要說些什么之時卻猛地啞住,所有的訣別和遺言全部化成了一句話,“我一定會帶你回去的!”
他的聲音并不大,稱不上什么莊重或者意氣。
聲音平靜得只有小泉才能聽見,但這足夠了。
而后,這個年輕男人似乎是決定了什么一般,流露出堅決的表情,他的手深入沙漠之中,撿起一塊光亮的碎片。
那是一塊劍身碎片,是之前黑影襲擊古德的時候被小泉分界之術直接切斷遺留下的東西。
小泉目光怔怔地看著古德手中那塊鋒利的碎劍,而她根本不知道的是,面前的人已經開始了一場豪賭,而他的賭注就是兩人的生命。
月光之下,碎劍閃爍迫人的光芒,古德手上的鮮血隨著劍身滴落……
隨后,他握住碎劍,果決地,不留情地一劍直接插入自己心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