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只靈獸在茶棚后小溪的清水里開懷暢飲。茶攤老板是個面色蠟黃的中年漢子，在他極力推薦下，三個少年點了招牌酸梅湯和蜜棗糕。阿夏卻搖著頭只要了一碗清茶。
施炎在心里嘀咕，她怎么比自己還會過日子，大概錢都用來買衣裳首飾、胭脂水粉了，年輕姑娘肯定打扮得漂亮最重要。
吃喝上桌，池野右手剛端起湯碗，就開始抖抖索索打顫，忙不動聲色地放下，換成了左手。幾個時辰保持同一個姿勢，不僵麻才怪。
酸梅湯甫一入口，頓覺口舌生津，酸甜清爽之感立時褪去夏日的燥熱、煩悶，令人胃口大開。
此時，配上香甜軟糯的蜜棗糕，一口湯來一口糕，人生都得到了大滿足。
三個少年品嘗得怡然自得，只阿夏眉眼淡淡地喝著沒滋沒味的清茶。
“阿夏姑娘，你也吃一塊吧，味道不錯。”芋頭好心地把食盤推到姑娘面前。
下一秒，又被阿夏送回原位：“你們吃好了，我不要。”
施炎眨眨眼，很是大氣道：“隨便吃，這頓算我的。”
“誰說我差錢了，我是牙疼，牙疼！”阿夏急于為自己證明，隔著面紗一手指戳在臉上，倒顯出幾分俏皮。
見狀，池野從阿夏那兒討過銅鏡，竟拽了包綠豆糕出來：“羽鈞城最出名的谷香村，排了半個時辰才買到，無糖的，吃吧。”
阿夏眸光一亮，歡歡喜喜接了，卻還倔強地說著：“你可真閑。”
池野嘴角抽搐，自己還沒舍得吃呢，早知道就不拿出來，讓她餓著好了。
沒多會兒，杯盤皆空。一個阿婆慢吞吞地走過來收拾桌面，她腰彎得很低，臉都快貼到了桌上。
“娘，說過多少次了你不要動，賺的錢還不夠買你打碎的盤子。”中年漢子邊有些氣憤地斥責，邊將阿婆拉扯到一旁。
砰地一聲，阿夏手掌猛拍桌面，一條腿踏住老舊木椅，怒喝道：“你個不孝子，放開阿婆。哪有人對自己的娘親如此粗魯，信不信我把你打回娘胎！”
阿婆聽聞，慌忙站出來求情：“姑娘，姑娘，他是心疼我，怕我累著，你別怪他呀，別怪他。”
中年漢子被這氣勢嚇了一跳，默默地收了碗盤，不再做聲。
池野這才看清，那阿婆面容枯槁，眼眶凹陷，褶皺深重的眼皮下白蒙蒙一團，夾雜著棕灰色的斑點：“阿婆，您的眼睛？”
阿婆一聲苦笑，戚戚然地述說起來……
原本，兩月以前，阿婆一家還在東溟城外擺攤售賣茶水點心，因去往東溟城的路上要經過很大一片沙漠，往來商旅缺水少食，自然都會光顧阿婆的攤點，生意很是興隆。
誰知那一日，沙漠上竟無端起了場大霧，霧氣一開始輕輕曼曼，落在人臉上冰涼宜人。但隨著大霧越來越濃，空氣里居然飄出了腥臭腐爛的氣息。
中年漢子眼皮騰騰騰地直跳，覺著要有什么不詳之事發生。喊他娘快收了攤子回家，阿婆卻呆呆地望向霧中，說有客人來了，端著茶碗迎進霧里……
緊接著，一聲慘叫，茶碗落地，水滲進細沙。
阿婆尚未看清妖物，就被活生生抽空了眼內之光。
中年漢子端起灶膛里的炭火，沖將上去，一股腦對著大霧全揚了過去，拉起阿婆就跑，才讓阿婆勉強撿回一條命來。
好端端的一雙眼，卻只剩下了微弱到幾乎沒有的視物能力。
阿婆閉了閉渾濁的眼仁，仍帶著惶恐道：“所以我們才搬出沙漠，想要到羽鈞城去。”
中年漢子聽得難受，低著頭，悶悶地道：“娘，別說了。”
緊鎖了眉頭的四人，心中俱是一緊。東溟城，正是他們將去之地！
阿夏的態度緩和了許多，問那中年漢子：“就沒找個大夫來瞧一瞧，治一治嗎？”
“瞧過了，說是沒法子治。”阿婆沿著桌沿摸索到阿夏的手，輕拍她的手背，像在安慰，“姑娘，我這么大的歲數，馬上就要入土了，看不見也無所謂，就是……拖累了我這個兒子。”
“娘……”中年漢子鼻音濃重。
忽地，阿夏涌起一陣難過，眼圈都泛起紅來。
“阿婆，”池野目不轉睛地盯著那片瘆人的慘白，“或許，我能治好它……”
兩只皺巴干枯的手，被池野上下合掌，緊緊攥在其中。他開始氣沉丹田運起靈力。
施炎有些擔心，道：“池野，你又不會看病，可別亂來呀。”
“放心，我有分寸。”
青色的馭目旗靈力，在池野周身緩緩升起，一縷，兩縷……委蛇上升，最后于他額前，匯聚成兩道狹長眼目形的青色之光，順著阿婆的眼縫融了進去……
阿婆雙手猛地一抖，片刻后，再睜開時，那雙先前還渾濁不堪的眼，竟煥發了灼灼黑亮的光芒。
“我能看見了，能看見了……”
半個多時辰后，拉著池野他們又哭又笑，謝了半天的中年漢子和阿婆，才總算答應放他們四人離開。
“那啥，你們再吃頓飯再走唄。”中年漢子鍥而不舍，十分熱情地再三邀請。
池野：“不了不了，真的不用了。我們還要抓緊時間趕路。”
施炎：“免了我們的茶點錢已經很好了！”
芋頭：“對對，下次再聚，下次再聚。”
阿夏：“阿婆，您保重啊，保重。”
四人飛快騎上圭影和小白，火速，溜了。他們一致覺得，這人啊，熱情過頭了，也受不了。
騎著騎著，小白又開始大跳了。
池野：哥們兒，你能不炫了嗎？你再這樣，我又要扒你主子的肩了……
這回，他剛趁著……不，是剛湊巧小白大跳的時候，把手搭上阿夏肩頭——就被發現了。
阿夏叫停了小白，把頭扭向身后，氣呼呼地看他，眼里能射出兩道冰錐來：“你在干嗎？”
“我沒，沒干嗎。”舌頭怎么還打結了？
“沒干嗎，你的手在干嗎？”
池野手心冒汗：“就……找了個支點。”
“什么？”
為了后面的路上還有靈獸可騎，池野只好咬牙承認，小白大跳的幅度，他一個人承受不來，只能抓了她的肩膀，獲取身體上的支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