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往墓地里面走,氣氛越陰森,兩人之間一路無話,直到走了有十幾分鐘,終于到了她們口中說的許可欣的墳?zāi)埂?
也許是常年有人打掃,墳?zāi)骨昂芨蓛簦€有新鮮的水果和其他小零食。
“從前兩年開始,每逢祭日我都會來,跟伯父伯母一起。這幾年,他們一直沒有離開D市,還租了一個離這里很近的房子,方便過來照看,一會要去看看他們么?。”柳溫然輕擦了一下眼角的淚水,“我還記得,當初我們幾個人一起玩的時候,多么無憂無慮啊,為什么一切會變成這樣呢?”說著還有些哽咽。“那件事發(fā)生后,我父母突然說要給我換一個學校,當時我很不理解,可是他們什么解釋都沒有給我,匆忙收拾了一些貴重物品,第二天就帶著我去了另一個城市。我”
“其實你不應(yīng)該回來的,”商未晚直接打斷了她的話,“我不想回來,就是因為我不想活在過去,我不想一直被那件事困住,所以我也一直沒想過回來看她,”,商未晚很嚴肅地直視她的眼睛,“我想我們以后也不要再見了。”
相比較柳溫然的眼淚,商未晚顯得冷漠了些。其實也很正常,換作是另一個人,也許都沒有勇氣繼續(xù)留在這個世界。
那是十四年前,殷桃小學發(fā)生了一場大火災(zāi)——是由于電線短路造成。縱火者打著維修電線的借口修改了電路,導(dǎo)致短路造成了火災(zāi),而且還在教室里外的彩帶上噴了助燃劑,那本該是為了慶祝兒童節(jié)準備的彩帶,卻成了他們致命的東西。在第二天歡度六一兒童節(jié)的時候燃起了熊熊大火。
在那場火災(zāi)中,能夠幸運存活下來的沒有幾個,即使活下來了,所有的孩子或多或少會有一些身體上的損傷。就比如商未晚,她當時的臉和身體嚴重燒傷,要不是父親帶著她到處找人治療,臉上的疤痕還不止是這樣。
但是她柳溫然很幸運啊,那天她剛好發(fā)高燒在家里沒有去學校,逃過了一劫。
在商未晚的記憶中,有好幾個孩子因為煙塵吸入過多導(dǎo)致腦部缺氧,成了植物人。家里有錢的,也許會繼續(xù)治療,家里沒錢的只能放棄治療。還有一個孩子被重物砸傷,智力宛如一兩歲的小孩,以后都只能當個智障兒童。還有很多很多,受傷之后搶救失敗的。
當時她才十二歲,卻感覺自己已經(jīng)過完了一生。她見過太多的生離死別了,被火燒灼時的痛苦還歷歷在目,有她的,有別人的,太多太多了,她都數(shù)不清,當時那場火災(zāi)死了多少人了。就她身邊的那些朋友,活下來的,五個人不到。
直到很久以后她被人救了出來,大腦一片空白,周圍明明有很多人在說話,可是她卻什么也聽不見,看不見,連哭都哭不出來。
就算到現(xiàn)在午夜夢回,她都會被驚出一身冷汗。有時候她真的很嫉妒柳溫然,那么幸運地躲過了那場火災(zāi),可她呢,面目全非,不止是裸露出來的皮膚,衣服下的皮膚也是十分駭人,她自己都沒有勇氣直視自己的身體。
即使那件事情過去了那么久,她也一直想忘記,可是身上的疤痕卻無時無刻不在提醒她那時的慘況,提醒她在火中燃燒的那種痛苦,甚至一度心理崩潰。那場大火不僅折磨著自己,還折磨著父親。為了她,父親心力交瘁,這幾年來,白發(fā)多了不少。
所以商未晚真的不想再回到D市來,她這么多年幾乎過著與世隔絕的日子,每天不是看書運動,就是在接受治療,前幾年壓根不出門,連運動都是在家里。最近要不是為了那家咖啡店,也許她還會繼續(xù)宅在家里。
當初她與許可欣還有另外幾個朋友,可以說是從小玩到大的。如果可以,她也想來祭拜她和看望她的家人,可是那時候她的精神狀態(tài)一直不太好,心理醫(yī)生建議她換個地方生活,盡量不要去接觸那場火災(zāi)有關(guān)的人和事。不受到刺激,她的心情才能平復(fù)下來。
這一次,本來她不想到D市來的,但是她也確實很久沒有來看過許可欣了,這么多年了越來越想念從前的時光,總覺得自己不來,不知道以后還有沒有機會再來。自己還活著,可是好朋友卻從此長埋地下,或許她不應(yīng)該這么懦弱下去了,她也該帶著好友那份一起努力下去。
但是在自己徹底看開之前,或許她不會再回來了。
“我不知道你來找我的真正目的是什么,我也不想知道,”商未晚將身上的紙巾遞給了柳溫然,“我會試著重新開始新的生活,但是也請你不要再來打擾我了。你覺得你自己能夠理解我,理解那場大火給我?guī)淼膫Γ怯行┦虑闆]有親身經(jīng)歷過總是不一樣的。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提起他們,提起這些事,這跟在我傷口上撒鹽有什么區(qū)別。也許有一天,我能夠徹底擺脫那件事的陰影,到了那一天,或許我們可以心平氣和地坐下來聊起過去。”
也不理會柳溫然是什么心情,商未晚在墓前深深鞠了一躬就轉(zhuǎn)身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