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知溫彥行所托之人,竟已是這般危極情況。
郡王李曉向仆僮言明已經見過他家公子,也說了溫言行的口頭所托,只是近來一直派人想尋他們,一時間卻未能尋到。
聽聞此,清山方知自己到底是來對了地方,只因清河莫名被捕讓他極度驚慌,才帶著二小姐她們躲藏了起來。
顧不得細述太多,仆僮清山把陸婉兒的病情與大夫診斷告知郡王知曉,李曉命管家與清山一起前去客棧接人!
因為他手下探聽得知,宋清河行蹤暴露被抓,并不是因為陸婉兒讓他去上下打點,引起了奸佞注意所致,而是京城溫家府邸里,有人被收買了......
所以陸婉兒一行進京一事,怕是也已經被有心之人得知,客棧并不安全。還是先把其接進王府,也好找御醫前來診治。
清山得知內情,自然是但憑郡王李曉做主,就這樣一個懷著身孕的神秘女子被王爺接進府中之事,很快便傳到了府上幾位正妃、側妃耳朵里。
李曉第一次見陸婉兒的時候,也不曾想到,眼前就是一個躺在床榻之上仍不能起身的紙片人。
這還是已經請御醫瞧過了,小心用藥幾日之后,終于病情稍稍有些好轉,起碼人已經清醒的模樣。
是陸婉兒迷迷糊糊中,聽聞清山與玲兒說溫彥行暫時無礙,清醒過來后便著急想要了解更多內情,清山驚喜之余去尋了李曉。
也從御醫口中得知,這個陸婉兒算是意志堅定之人,才能熬過一劫,李曉也深覺自己該見一見她,把溫彥行的消息親自告知一番,當然只能是報喜不報憂的那種告知。
陸婉兒第一回見到的李曉,就像一個中年儒商的樣子,衣著華麗貴氣,面目溫和又有些瘦削普通,唯一讓她覺得印象深刻的就是一雙眼睛,透露著異于常人地睿智與清醒。
到底是京中的大人物,尚不知其明面兒上不過是庶子身份,陸婉兒單從其眼神里就篤定了這一點。
這樣的人,是不屑于撒謊的......陸婉兒對溫彥行的處境,有了初步地判斷和信心。
骨瘦如柴地二小姐,自是沒什么顏值可看得,只是她一開口卻讓李曉感受到些許不一樣的地方,就如溫彥行之前所想,有些人與陸婉兒是有相同氣質的,那便是京中這位巨商李曉。
即便看上去還是油盡燈枯之相,可清醒的陸婉兒言辭干練也思維敏捷;見其不過幾句話便已探知了自己對溫彥行之事,所言非虛卻是有所保留,李曉不由得對此女子頗為刮目相看。
這是一個同樣清醒和理智的人,與自己唯一的差別或許就是對京城不熟,也對政治接觸甚少。
那纖瘦的身體與蒼白臉色,也遮掩不住她與年紀并不相符地敏銳。
難怪這個陸婉兒,一定要親自見他一面!郡王李曉把能說的說了,不能說的自然就是不能說,他知道陸婉兒有察覺,但也知道她無法猜測與確認些什么。
總是讓這個剛從鬼門關回來的女子,繼續懷著希望才好,李曉如是嘆道。
見過陸婉兒,回到書房就有管家來報,說是府上那幾位夫人得了風聲,有些不安分起來!
畢竟郡王半分解釋都沒有,就接了一位來歷不明,且身懷有孕的女子回了府中居住,還下令不許任何人前去打擾。
可是李曉確實無法解釋其身份,也不用解釋。
反正花名在外,荒唐事做多了也不差這一件!可為了確保陸婉兒在府中安危,仍是吩咐管家去提醒府上那幾位,既然他已經說了不許任何人前去打擾,自就是不許。
就這樣,陸婉兒在王府將養了兩三個月,府上除了伺候的下人和常常來診脈開藥的御醫,那位郡王李曉也甚少露面。
沒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把清河也關進大牢之后,眼看著溫彥行鐵骨錚錚,仍然不肯折腰作偽證,拿不到陸摯實質證據的惡人,便也從溫彥行這邊稍緩下來。
而像這樣的好消息,李曉還是會刻意讓仆僮清山,傳遞于陸婉兒知曉的。
只可惜入了春,天氣轉暖之后,一切便又重新嚴峻起來......
“裴大人,聽聞近來陸摯有所行動啊!其黨羽已向各地軍隊將領取得聯系,怕是你再尋不到證據,等陛下心中邪火一瀉,再想要置其與死地便是不容易了!而且那些軍中遞來地諫言,攔得住第一波,未必還能攔得下第二波......”宦官與奸佞私下商議。
說起來,為何其對陸相恨意也這般強烈呢?
不過是因為陸相之前對宦官執掌禁軍一事,亦頗有微詞罷了,而敵人的敵人自然就是盟友,奸佞有心腐蝕拉攏,這位神策軍首領又怎會放棄機會,不給陸摯以聯手一擊呢!
“近來皇上常在苑中打獵,你也知其心中忌諱,莫不如再添一把柴,盡快將陸摯等人除惡務盡!”大太監尖著喉嚨,陰損地小聲提點道。
“公公,說得是啊,屆時還需您這邊多多配合......”奸佞嘴臉也是令人惡寒,有如藏在陰處一條冷血的毒蛇。
要逼著皇上對陸摯等人痛下殺手,奸佞便在一日皇帝圍獵之時,趁機進言道:“近來多地出現旱情,人心有些憂慮惶恐,而陸摯與其黨羽對失去權勢心懷怨氣,近來專門向眾人揚言,尤其還往各地軍中傳遞消息,說是天下大旱,百姓流亡,皆因圣上不仁觸怒上蒼降罰。
還胡編亂造說,度支故意欠缺了很多各處軍馬糧草,企圖借此激怒群情。長此任由他們蠱惑下去,定是會各地將領們誤會陛下?。 ?
不過幾日,隱憂在心的皇帝,便又聽聞神策軍中有人上訴,說度支拖欠禁軍廄馬的草料!
思及之前奸佞的進言,皇上大怒“看來,這陸摯當真是不想活了!”立刻回駕想要治罪于陸摯與幾位同被誣陷和他“結黨營私”的黨羽。
收到此消息后,李曉心下大驚!到底還是出現了這樣地時刻,溫彥行的計策怕是不得不用了!
郡王李曉,輾轉托人放出了之前溫彥行親手所書的書信,信上直言其雖名義上為陸摯的門生,實際卻是戶部尚書裴大人的“臥底”,本想暗中收集陸相違法違紀之罪證,卻不曾想其為人剛正不阿,并未能尋到線索。
信上還言,裴奸佞有心打算犧牲他,讓其以陸相學生之身份,偽造證據誣陷陸相,但他思及自己既為天子門生,便該感念皇恩浩蕩,不敢欺瞞愚弄于陛下,故有不從。
然裴大人心狠手辣,如今守孝在身可算無權無勢,心知可能會無法自保,故先行留下親筆書信,以期有朝一日能被陛下知曉內情......
不僅如此,另有一封書信中,溫彥行假借其臥底身份,細述了許多奸佞讓他所行的虛瞞虛報之事,信中所述事情雖需細查,但態度十分明確,那便是他溫彥行有罪,但皆是受戶部尚書裴大人指使!
溫彥行的兩封書信,對奸佞并無太大的殺傷力!但原本也只是為了混淆視聽,只要眾目睽睽之下傳到朝堂之上,傳到皇帝耳中,使其假裝因此一時忠奸難辨也就夠了。
一直處于嚴密監禁中的陸摯等人突然被宣至殿上,英雄只等落幕的時刻,卻又有了一絲轉機。
皇帝詢問溫彥行下落,命神策軍將其帶到殿上當面審問!可早知此人已無用的奸佞,只后悔沒能早日將其除掉,竟在牢里還能掀起這樣的風浪。
總不能真把他弄到朝堂之上,讓其再當著文武百官的面兒其胡說八道,太監示意心腹,送其上路吧!
事發突然,李曉自是知道溫彥行的命,這回是真的保不住了。
心下大悲,吩咐手下與禁軍中人打好招呼,定要想辦法為其收尸,也盡快命人起身去沂州府,安頓溫家眾人......
而溫彥行,此刻也終于在獄中迎來了屬于他的死亡!
一杯毒酒,已是敵人最大的恩慈。
他在回光返照間看見一位女子,一襲白衣勝雪,散著秀發,雙足打著赤腳,踏著柔和地光芒,正朝他快步奔行而來。
待看清來人面目,他不免心驚“婉兒,你怎么來了!快回去!”
可那位距離越來越近的女子,不知何時已是一身紅衣似血,深情地對他說:“不!我要跟你一起走!”
天知道他此刻是多么地想,就此將她攬入懷中,再也不放手!
只是在最后彌留之際,溫彥行還是拼盡生命中僅存的力氣,將眼看就要投進他懷中之人一把猛推了出去,并大喊了一聲:“婉兒!快回去!”
若世人能聽到,這句從暗牢里傳出的吶喊,或就可明白何為杜鵑啼血,悲戚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