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這廂里也沒了刻意的矯揉造作,溫彥行眼看著慢慢正常起來的陸二小姐,雖恍惚詫異,卻也不知為何。
莫不是在外行商之時與哪家男子眉來眼去,回來才那般撩人而不自知?近來又正常了,是不是說明二人沒成?
在溫公子抓心撓肝的時候,因原定下的歸期已至,舅母也準備返程了。
陸婉兒鋪了生意在沂州府,又恰巧是最重要的時候,所以暫時是不能一同回江南道了,只是還這樣暫居在溫府,又覺得好似有些不妥。
臨行前一兩日,婉兒又去見了舅母,商議之后找到院子就會搬出去的事情,而舅母卻說:“你自己一人住到外面去怕是不安全,溫府家大業(yè)大更不差那一個小院子,此事我已與兄長交待,你還是不要著急搬出去吧。”
其實陸婉兒最想說的是丫鬟玲兒的事,雖舅母也做不得主,卻至少可以打聽一番有沒有其他講究或說法,倘若日后自己拿出錢來為其贖身,可會犯到溫家其他忌諱?舅母卻說只是府上一個家生的小丫頭而已,你若喜歡我便跟兄嫂討了來與你便是。
“舅母!你為何對我這般好!”雖然舅母都沒有考慮到玲兒父母是否會同意的問題,可陸婉兒卻是感動到第一次上前摟住這位溫家的老小姐,撒著嬌說。就覺得二人雖并沒有血緣親情,可舅母這些日子卻像母親一般,什么事都選擇信任并支持自己,什么事都能為“女兒的喜歡,女兒的需要”而去爭取。
這本是婉兒因丫鬟玲兒的事有了眉目,遂不自覺流露出的小女兒姿態(tài),可舅母卻認真回答了她這個問題。
原來,當初舅舅在京中備考之時,外祖父家中條件并不太好,外公也明白即便是舅舅高中,在朝中無人且家中無財?shù)谋尘跋拢朐诔辛⒆愣疾蝗菀祝握動幸环鳛榱恕?
要知道世人皆知士庶不通婚,而為何陸婉兒的母親卻嫁到了陸家呢?只因當年的陸家,作為洪州城有名的商賈之家,在整個江南道都算得上是財力頗豐;機緣巧合之下陸家的長輩認識了陸婉兒的外公,又得知其有一子年少有為正在京中備考,陸家便在銀錢上給了很多支持。
“你外祖父受人恩惠,又思慮你舅舅的未來,加上家中也不算什么世家高門,甚至現(xiàn)如今自上而下“財婚”亦不算特別稀有,于是便做主將你母親嫁到了陸家。
拋開士庶之別,你外祖父或許也想著,起碼你母親這一生也會衣食無憂才是,只不過后代無法再走仕途罷了。”
“不能否認,你外祖父在這件事上是有了偏心的。而且這些事起初都是瞞著你舅舅,當你舅舅高中以后方才知曉,卻一切早已成為定局。因此你舅舅對自己最疼愛的妹妹,也就是你的母親,心有愧疚了一輩子。”
“倘若你母親在陸家過得好也就罷了!可雖然你父親也算是一個寬厚老實的人,卻并不是小妹心中的那個人,亦不是懂她的那個人!所以你舅舅總是覺得倘若不是因為他,你的母親或許便會順理成章地嫁給一個心地純良的讀書人,夫妻二人哪怕遠離朝堂,也可過著琴瑟和鳴,心意相通那般詩情畫意的日子,而不是嫁入商賈之家為婦,孤寂一生也郁郁一生。”
“你可知也正是因為你母親之事,你舅舅心中方才有了執(zhí)念,寧愿在洪州城碌碌無為二十年,也不愿卷入京中那些爭權(quán)奪利的政治亂象當中。
而你母親英年早逝,獨留下你與珍兒姐妹兩個,這些年也不得幸福,更讓你舅舅心中覺得有愧于你母親.......”
再得知了有關(guān)母親的那些隱情之后,陸婉兒卻想,這一切又不是舅舅的錯,或許也不能算是外公的錯,而誠心求娶并未當真虧待過母親的陸家也沒有錯,那到底又是誰的錯呢?
畢竟母親確實郁郁寡歡了她的一生,而姐姐也在她最好的年紀選擇了那般決絕,至于自己倒是與此事好像關(guān)系不大,畢竟嫁入岳府與和離之事,都是她自己遵從了內(nèi)心的選擇罷了......
于是,即便是有關(guān)母親的事,陸婉兒也理智地同舅母表達了自己的想法,并依然對舅母的偏愛心存了許多的感激和溫暖。亦調(diào)皮地與即將離開的舅母許諾,自己定不會再讓她與舅舅擔心,會在沂州府好好將生意做起來,未來也可多分些利與舅母,以報答舅母的愛屋及烏之情。
“那可也不全是因為你舅舅,才對你愛屋及烏的!就算一開始是這個原因,可現(xiàn)在舅母倒覺得,我們婉兒當真是個優(yōu)秀的女子!舅母對你的喜愛和欣賞,都已經(jīng)超過你表姐了呢!”
聽著舅母半是玩笑的肺腑之言,陸婉兒心里更覺感恩和不舍,只是表姐生產(chǎn)之期將近,作為母親當真是一定要在此之前趕回去的。
想起之前在街上買得發(fā)釵,陸婉兒回去取了要送給姐姐和表姐,托舅母一并帶回去。只留了給沐舒那支,想著還是等自己回洪州的時候親自給她為好,只是竟也不知這一等,便已是更歷滄海桑田般的多年以后。
終于送別了啟程回洪州的舅母一行,臨行前舅母也考慮到陸婉兒的處境,把能留下得家丁盡量都留了下來,并一再拜托了溫家老爺對其多加照拂。
雖不懂其中過往曲折,溫家老爺卻對自家妹妹的在意與囑托一并應允下來。
而溫夫人也念著姑嫂之誼,沒有任何附加條件地將小丫鬟玲兒的賣身契送來給了陸婉兒,按理奴仆之籍是世代不可脫的,而對于溫府而言確實只不過是一個小丫頭而已,至于日后作何打算,想怎么用那就全憑陸婉兒自己了。
總之,這才是讓陸婉兒對舅母,甚至對整個溫家都最最感恩的事情。因為不僅日后可以培養(yǎng)玲兒去做更多更重要的事,而且即便自己以后還是會返回洪州,只要玲兒愿意,她就可名正言順地隨自己一道回去,這當真是除了賺錢之外最能讓她安心的事了。
盤算著再有幾日,第一批貨與人就該到了,陸婉兒近來日日都在店里親自盯著,除了與掌柜一起制定做賬的章程規(guī)則,還有伙計的招聘培訓,好為接貨和開業(yè)做準備,另外也常常在思考著日后可做的其他生意。
換上男裝的陸婉兒,雖還是能讓人從面容上一眼便能看出女子的模樣,可其行商的天賦與心思縝密又果斷的行事作風,卻讓手下常用那幾人越來越欽佩和信服,就如同原來在洪州時那樣。
而近來差不多忙完籌款一事的溫彥行,便常在那小院兒里只能看到一副江南庭院的美景,卻當真看不到飲茶之人了,心下各種突發(fā)奇想又莫名猜想嫉妒后,緊張到再也顧不得之前的執(zhí)念,有一日竟狀似無意地逛到了尚未開業(yè)的店里來。
陸婉兒也是萬萬沒想到,會在店里見到溫家公子。還是那般神色淡然又俊朗非凡,只是不知為何就只身一人逛到了這里,身后也不見其仆僮跟隨,是恰好去辦什么事了嗎?
雖店面尚未開業(yè),但秉著來者是客,況且還住在人家家里的復雜關(guān)系,陸婉兒還是親自設茶招待了溫彥行一番,溫家公子大概也未曾想到,能讓老板親自在店里烹茶接待地,他不僅是第一個也是唯一一人。
望著茶桌對面淺笑盈盈地陸老板,溫彥行也不知道自己說了些什么,只知這是第一次那么近距離的看她弄茶飲茶,真切極了,原來心中那個尚有些虛幻縹緲的女子,在這一刻終于具體了起來,雖戴著些有禮有矩的客套面具,卻終是距離上更近了,近到呼吸聲清晰可聞。
而至于溫彥行偏巧挑選了一個將近傍晚的時分,更是暗藏了自己除了想近距離見上一面之外的小心思,那便是可順勢邀其一同回府,二人就可以共處更長一些時間......
眼看也沒有仆僮來尋溫家少爺,陸婉兒心下也不知他要呆上多久,本想著今日就與店里掌柜和伙計一同用過晚膳再回溫府,哪曾想喝過茶以后,溫彥行便出言邀她一同回去。
本來是完全可以拒絕的,只要說她店里還有事要處理,況且明明這般近距離的相處起來讓人頗為拘謹;可許就是眼前之人長得太好看了,讓人生不出任何的拒絕之意來,陸婉兒鬼使神差地就應了下來。
丫鬟玲兒也是有些一頭霧水,就在不久前的剛剛,小姐不是還說今日要在店里用過晚膳才回呢嗎?不知自家少爺為何突然來此,又為何要同她們一起回府?可能是受老爺囑托前來照應二小姐生意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