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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流星的告白(三)

「帕赫貝爾的《卡農》,想必在座的各位都很熟悉,他和芭芭拉凄美的愛情故事成就這首被稱為“上帝旋律”的鋼琴曲。」

坐在臺上的葉空已經完全忘卻之前的緊張,他流利清晰的話語里透露著堅定和自信,

「今天,我要用自己理解的卡農來演奏這首曲子,把它獻給一個一直陪我走到這個舞臺上的人。很遺憾今天她因為各種原因沒來到這里,但我相信盡管相隔著距離,我的音樂還是能傳給她。」

他輕輕地按下琴鍵,足尖深深地踩下踏板,悠長而深沉的旋律如剛盛開鮮花一般,那撲鼻的芳香在整個比賽會場上彌漫開來。

「嗯,這是?」

葉空剛開始彈奏,底下的觀眾和評委就被他那漂亮的音色吸引住了,也被他帶到了自己創造的五彩繽紛的世界里。

在那個世界里,遍地是郁郁蔥蔥的花草和樹木,有小鳥在清脆鳴叫,有蝴蝶在翩翩飛舞,還有精靈在轉圈跳舞……

漸漸的,那既深沉又溫和的旋律里浮現出了一個清晰的畫面。仿佛迪士尼童話故事一般,一個美麗的公主提著籃子在森林里放聲歌唱,一群小動物圍在她身邊打滾。

緊接著,如雷鳴一般的重音突然打破了這輕柔歡快的旋律,節奏越來越快,大雨傾盆的景象浮現在眼前。

聲音慢慢變弱,最后變為近乎無聲的狀態。就在觀眾們以為已經將近結束的時候,低音和重音同時出現,恰到好處地打破平靜,不會讓人覺得有任何突兀。兩個旋律互相擁抱著,親吻著,最后交織在了一起,就像鋼琴的黑鍵和白鍵手牽手在整個會場起舞。

在場的所有觀眾和評委都瞪大了雙眼,他們不但被強行帶入到葉空創造的童話世界里,也同他一起感受這既溫暖又憂傷的旋律。

等葉空彈奏完后,臺下的掌聲甚是激烈,如暴風雨一般席卷全場,又如潮水一般久久沒有停息,對這場演奏贊不絕口。

最后公布成績的時候,連葉空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的分數遠超其他鋼琴手,位居第一。

頒發獎杯的時候,站在領獎臺上的葉空眼眶一濕,最終還是沒忍住淚水,高舉著獎杯熱淚盈眶:「夏雪,看到了么?我終于做到了,這是你一直對我嚴格訓練的成果。」

「等等……」

頒獎儀式結束,葉空擦干眼淚,正準備從領獎臺上走下來時,被旁邊的楊不凡叫住了,

「這些年你到底經歷什么?」

葉空回過頭用平靜的口吻回答道:「并沒有什么,我只是把自己這些年來藏在內心無法用言語說出來的情緒,全部通過音樂釋放出來了。」

走出比賽會場的葉空,一路狂奔,顧不上剛比完賽給身體造成的疲憊,萬分激動地雙手緊抱著獎杯,只想現在就能見到夏雪,但他并不知道意想不到的噩耗正在等著他。

葉空一路小跑來到醫院,在走廊上踏著沉重的步伐氣喘吁吁。等他來到夏雪的病房,擰開旋鎖打開門后,發現里面意外地很平靜。平時經常和旁邊的護士開玩笑做各種游戲的夏雪,居然會停止嬉鬧,怎么想都有些異常。等他看清眼前的真實狀況,再觀察了下旁邊護士的表情后,才意識到事態的嚴重性。

夏雪緊閉著雙眼安靜地躺在病床上,聽到他急匆匆地走過來也沒有做出任何反應。而旁邊的護士一直低頭沉著臉,用紙巾擦著止不住的眼淚。

「護士姐姐,夏雪她怎么了?」

葉空胸口的心跳以飆升的速度在加快,額頭上直冒冷汗,雙手開始顫抖,咽了口口水后以顫抖的聲音問道。

「在你趕過來1小時前,夏雪小姐她……已經離開人世了。」

護士小姐用紙巾擦干了眼淚,抽搐著鼻子,用沙啞的聲音道出了殘酷的事實。

聽到護士小姐的話后,葉空的眼神里映射著絕望,瞳孔開始慢慢放大失去光彩,狂跳不停的心臟也突然放慢了速度。他能明顯地感受到內心深處好像有塊巨石突然砸了下來,無情地將他的心砸得粉碎。

他很好奇自己的眼眶不再濕潤,明明是最悲痛欲絕的時候,他居然連一滴淚都流不出來。未能見到夏雪的最后一面,也未能實現兩人之間的約定。好不容易才答應她的請求拿到了國際鋼琴比賽的冠軍,但一切都晚了,能夠同他分享這來之不易的成果的人已經不在了。

葉空停止了思考,眼神迷離地掃視著四周,發現夏雪病床旁邊的桌上放著一封信。

見他注意到桌上這封信,護士小姐拾起信件遞給葉空,

「夏雪小姐囑托過我,要把這封信交給你。」

「謝謝!」

致信人那欄確實寫著自己的名字,葉空將獎杯放在病床旁邊的桌上,伸出顫抖的手接過信件。

回到家后,他小心翼翼地將信封拆開,發現里面裝著一條墜著紅色心形寶石的項鏈,而信紙上用清秀的字跡寫著:“請在睡前把這條項鏈戴在身上”。

到了晚上,葉空沒有半分猶豫,按照信上寫的囑托,戴上項鏈,閉上眼。他相信夏雪囑托他這么做肯定有她的理由在,不一會兒工夫,熟睡的他在無意識間進入了夢鄉。

「這里是?」

進入夢境的葉空,睜開眼發現四周被一團又一團的濃霧籠罩,到處都是模糊不清的景象。等濃霧漸漸散去后,抬頭可以看到滿天璀璨的星星,像無數銀珠,密密麻麻地鑲嵌在深黑色的夜幕上。還有幾顆拖著尾巴的流星時不時地劃過夜幕,留下一條條優美的弧線。

【Twinkle, twinkle, little star,

一閃一閃亮晶晶

how I wonder what you are.

滿天都是小星星,

Up above the world so high,

掛在天空放光明,

like a diamond in the sky……

好像千萬小眼睛……】

就在葉空還沉浸在星空的美景中時,遠方傳來了清脆優美的歌聲和鋼琴聲。葉空環顧四周,尋著聲音發出的方向走去,發現前面有個正在彈鋼琴的少女。

「你是夏雪么?」

等他靠近后,定睛一看,簡直無法相信,眼前那個正在唱歌彈鋼琴的少女居然是夏雪。

「是的,葉空,我等你好久了。」

少女停止了彈奏,回過頭沖他微笑道。

「太好了,我居然還能再見到你。」

聽到女孩的回應后,葉空的心跳加速,揮起手甚是激動地奔跑起來。

等葉空一路小跑來到她身邊后,夏雪慢慢欠起身站了起來。然后轉過頭,伸出手靠在葉空的胸前,握住了他戴在胸前的項鏈仔細看了看,閉了閉眼眨著彎彎的睫毛笑道:「我終于記起來了,這條項鏈,是我小學時的一個同學送給我的。她跟我說,只要把它送給自己思念的人戴上,就算化作幽靈也能和他在夢境里相見。」

「原來如此,雖然有點不敢相信,但能再跟你見面比什么都好。」

說罷,葉空慢慢取下掛在脖子上的項鏈,遞給夏雪,

「對了,我已經按照約定拿到了國際鋼琴比賽的冠軍,所以這條項鏈……」

葉空正要把手上的項鏈還給夏雪,她輕輕把葉空的手推了回去,鎮靜地說道:

「不,現在還不是時候,這條項鏈還是繼續由你來保管吧!」

「唉,為什么?」

葉空有些疑惑,他覺得自己完成了倆人之間的約定,應該把從夏雪那里收到的東西還給她以示決心才行。

「光實現你我之間的約定還不行哦,不要忘了我們和薔薇、知男之間的約定。你還沒讓我們的樂隊在全國觀眾面前正式表演吧,等實現那個約定再還給我吧!」

夏雪豎起食指半閉著眼睛,調皮地沖他咧嘴笑道。

「我們四人之間的約定么?」

葉空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無奈地收回項鏈笑了笑,

「沒辦法,那就讓它作為護身符,繼續陪我一段時間吧!」

等葉空收回項鏈,夏雪突然緊緊抓著他的手不放,低著頭哭泣道:「一直……一直都在想念你,自從我失去所有的記憶來到這個世界后。真想再一次聽你彈奏鋼琴,就像當初那樣……」

「那就現在吧,趁著這美好的夜色還沒退去,我要把自己精心準備的鋼琴曲獻給你。」

見夏雪如此強烈的要求,葉空明白留給他們見面的時間已經不多了。就算他想好好跟夏雪談談下薔薇的事,但時間已經不允許他這么做了。他整理下衣領,彎腰坐了下來,摸了摸鋼琴,盡管是在夢中,但這鋼琴給他的觸感,和現實中毫無差別。葉空慢慢閉上雙眼,回想起那天比賽他彈奏這首曲子時的心情,因為這首曲子就是彈奏給她聽的,所以他必須分毫無差地將它再現出來。

「這首曲子是我在比賽那天打算彈奏給你聽的,可惜那天你不在場。但是,我向音樂里注入的強烈情感還是傳達給觀眾和評委們,與他們產生共鳴。」

回想起彈奏時的感覺后,葉空睜開雙眼回過頭來溫和地看向她,

「這一次……我要將那份情感通過鋼琴聲,在這里傳達給你!」

葉空將手輕輕放在黑白相間的琴鍵上,開始彈奏這首被稱為上帝旋律的美妙樂章。如流水般緩緩流動的音符,在他手指有力地撥動琴鍵的那一刻起,就已經順理成章地匯成動聽的樂曲。葉空彈奏的這首曲子,起初的調子是歡快的,到了中途開始變得沉重和壓抑,最后這份壓抑轉化為悲傷的同時又賦予人希望和感動。多種復雜的情感相互交織在一起,但它至始至終都在向一個人傳達自己不曾改變的愛戀。

聽到中途,夏雪已經淚流滿面,完全沉浸在他的世界里,她萬萬沒想到葉空為了自己付出過如此多的努力。等樂曲彈奏完畢,她才意識到自己的眼角早就沾滿了感動的淚水,慌忙舉起雙手擦干:「你真的是個過分的人,居然在這種時候讓我聽你的《卡農》。」

「這就是我要向你傳達的自己理解的《卡農》,就像帕赫貝爾對待他的學生芭芭拉一樣。在我眼里,雖然你的生命如冬日飄曳的雪花一樣短暫,但你的純潔,你給這個世界帶來的美麗,我永遠不會忘記。」

聽罷,夏雪雙手捂著眼睛,已經泣不成聲,

「我也是,絕對不會忘記你為了我如此努力,也不會忘記是你讓我在最后一刻,還能繼續做自己的夢。」

然后,兩人眼眶里含著淚水,互相靜靜地看著對方好久。不一會兒工夫,漫漫長夜已經結束,黎明的曙光即將到來。

等星星在夜幕中消失得所剩無幾后,夏雪才意識到自己的靈魂已經開始發出微弱的光芒,待在夢境里的時間已經不多了。夏雪閉了閉眼,握緊雙手放在胸前,向他做最后的告別:「早上快來了,到告別的時間了,我不能在這里繼續待下去了。」

見夏雪身上發出的微光開始慢慢變亮,葉空有些焦慮了,他抓著頭發感覺自己好像忘了什么重要的事。

「慢著,你在郵件里不是說過我實現了約定,就把自己珍藏的東西送給我,就給我保存么?」

終于,他趕在夏雪回去前想起郵件里她所說的允諾。

「對了,抱歉抱歉,差點忘記這么重要的事了,走之前確實還有樣重要的東西要送給你。」

夏雪全身閃著如螢火般溫暖的光芒,邁著輕快的腳步突然湊過來,在葉空毫無心理準備的情況下送給他一個深情的道別之吻。

「請把我的心收下,永遠保存下來。」

最后,她的身體化作無數向上飄浮的光點,漸漸消失在葉空眼前,那唯美的情景簡直就像美麗純潔的天使幻化飛升一般,直到離去面還帶著天真燦爛的笑容。等那一粒粒如螢火般迷人的光點飛向天空徹底消失后,一顆閃亮的啟明星劃過,留下漂亮的足跡。

【旁白:流星是不幸的,它的愛在天上。從它成為隕落的那一刻起,它就不能再擁有它所追求的愛。然而,一個人在最幸福的時候離去,那么,她的靈魂就會化作一顆流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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