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冰堡。
萊恩被士兵長一路押著離開地牢，順著通往地面的懸梯借著墻壁上微弱的燭光走了大約有五分鐘的路程，最終停在一扇棕紅色的大門前。
短暫的五分鐘里，萊恩已經在大腦里腦補出了四五種解釋，但歸根結底，這些解釋的內核都差不多，基本都圍繞著“實事求是”和“失憶”兩個核心點進行拓展。
只要秉持這兩個原則，如果那位審判官大人真的還有想追查其余師生下落的想法，就大概率不會做出偏激的判決。
哪怕是最壞的情況，也不過就是把自己再關回牢房，好好反省好好回憶。
明亮的光線透過大門的縫隙照射進黑暗的走道，萊恩知道打開這扇大門，就要返回地上的世界了。
士兵長將鑰匙插進門鎖，伸手把門一推。
光束從敞開的大門中射入，在黑暗中待了太久的萊恩微微瞇起眼睛，緩了幾秒后才看清外面的場面。
在電視劇里看到的類似中世紀古堡大廳的場景出現在了他的面前：只能看到側面的高大奢華的王座、長達數十米的紅地毯、掛滿墻壁的油畫，以及整齊劃一，排列在道路兩側的衛兵們。
看樣子，這里應該就是溫蒂康姆城主的寒冰堡，萊恩從記憶里調出了城堡的名字。
他并非是從大廳的正門進入，而是從城主寶座旁邊的一扇側門。
“走吧。”
士兵長沒給萊恩更多觀察的機會，他伸出孔武有力地手臂一把攥住了少年彎曲在背后的手臂，拖著他一路朝紅地毯走去。
柔軟厚實的紅地毯沒能帶給萊恩一絲的溫度，來到王座的正面，他發現座位上并沒有坐人。只有一位身穿黑色長袍，頭戴兜帽，雙手抱著一本翻開的書籍的人站在王座的正前方。
看樣子，他就是今天審訊自己的審判官。
“名字。”低沉沙啞的聲音從兜帽的陰影中傳出。
“萊恩·利維特。”他如實的回答，并且已經做好了為這場事故解釋的準備。
“很好，萊恩·利維特，至少在回答自己姓名方面，你還是個誠實的孩子。”
雖然無法看清審判官兜帽下的容顏，但萊恩感覺得到對方嘴角露出的笑意。
不過審判官說話的語調在他聽來有些奇怪，一些字詞的發音不是很準確，有種不像是在說自己的母語的感覺。
但他并沒有多想，而是在大腦暗暗演練著接下來的措辭。
然而，審判官接下來說的話，卻讓他所有的準備功虧一簣。
審判官啪的一聲合上了手里的書，微微揚首，用居高臨下的姿態俯視萊恩：“萊恩·利維特，我代表溫蒂康姆的城主喬爾·杰克曼，宣判你的死刑。”
死刑。
沒有額外的補充，也沒有解釋。
這個從未出現在萊恩預測里的詞語令他瞪大眼睛，一臉懵逼地定在原地。
“等等……等等，為什么是死刑？”
感受到一旁士兵長的手已經握在了腰間的鋼刀上，萊恩意識到現在不是發呆裝愣的時候，立刻沖著審判官發問。
“殺人償命，這是個足夠充分的理由。”
“殺人償命？你是說我一個連召喚物都沒有的普通人，把十六個召喚師都殺了？”
“你沒有解釋的權利，喬爾·杰克曼的話即是這座城市的法規。作為寒冰之城的市民，你應該知道喬爾大人從不犯錯。士兵長，請立即執行。”
黑色的兜帽微微朝著士兵長的方向偏移，萊恩緊接著就感受到鋒利的刀鋒已經貼在了他的脖子上。
感受著體內枯竭的魔力與士兵長將他按壓住的強大力量，萊恩察覺到自己似乎已經走投無路了。
但他感到有些奇怪，冰封之城的城主究竟掌握了什么證據，才能如此果決地認定他就是殺人兇手？就連他自己都什么都不記得了。
十六名師生真的如審判官所說已經死了嗎？如果除他以外的所有人都已確定身亡，士兵長在洞穴門口逮捕他時為何說的是“失蹤案”？
還是說這里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審判官著急命令士兵長的態度讓萊恩感覺到了一絲不對，好像自己如果多活一秒就會對這個城堡產生巨大的危機。
“就如大審判官說的那樣，萊恩·利維特，接受你的命運吧。”
士兵長雄厚又低沉的聲音在萊恩耳邊響起，少年感受到刀鋒逐漸離開他的肌膚，他知道那是士兵長抬刀的動作。
這之后的下一個動作，就是斬首。
他合上了眼睛，在準備接受命運的同時，他的大腦仍在飛速的運轉，試圖回憶起那天全體師生失蹤的畫面。
但很可惜，記憶里什么都沒有。
萊恩·利維特第一次感覺到在絕對的力量面前，自己十分弱小，連抬手防抗的能力都沒有。
少年低頭認命的姿態映在士兵長的眼中，這讓這位曾經斬過無數頭顱的劊子手握緊了手中的武器。
臂膀發力，鋼刀的鋒刃朝著犯人的脖頸飛速降落。
“等等！”
洪亮的聲音突然傳入大廳內所有人的耳中，一道比射出的弓箭還要快的虛影眨眼間從大門外飛進，停在了萊恩與士兵長的身旁，用手捏住了刀刃。
金色的魔力在突然闖入的男子身上纏繞，像是一根根綢緞般包裹住了他身上的戰鎧，魔法蕩漾向外傳遞出陣陣激風，掀起了大廳窗邊的卷簾。
鋒刃停留在了距離萊恩脖子還有一寸的位置上，如若不是有人及時阻止，萊恩的頭顱應該已經在地上滾了至少三圈了。
士兵長看到金發男子的面容后心里猛地一驚，但軍人的天職就是服從命令，神色一冷，他的手臂繼續發力，試圖突破對方阻擋在刀刃上的強大阻力。
魔法學院武裝系三年級教導主任布雷克看到這位士兵長竟然還在用力，他微微揚眉露出驚訝的神色。
自己雖然平日不愛出門，但在溫蒂康姆也是最受人尊重的老師之一。如果他沒記錯，這位士兵長的長子就是他的學生。
即便這樣，這位士兵長也連一點面子都不愿給他一點嗎？哪怕只是停下手中的動作，等待審判官的下一個命令。
感受著刀尖的力道，布雷克微微搖頭，要知道在一位黃金級武裝召喚師的面前，即使再加上五個士兵長的力量，他也能毫不費力地擋下這一刀。
他催動魔力對著刀鋒用力一震，士兵長連人帶刀一下子飛出十米遠，狼狽地倒在了地面。
隨后，當著眾人的面，布雷克一把將萊恩扶起，并打開了少年背后的手銬。
萊恩根據記憶認出了布雷克的身份，二人在過去沒什么交集，但他的臉上還是露出感激的神色。
“別謝謝我，我也不知道老希恩看上你哪一點了，非要我把你帶回去。”
布雷克拍了拍萊恩的肩膀，簡單地解釋了一句。
老希恩？萊恩知道那是魔法學院院長的名字，但自從他沒能激活對方給自己的召喚寶具后，他再沒見過老希恩的身影。
“等等，布雷克。”
在一旁一直沉默的審判官終于說話了，他直呼布雷克的大名，絲毫不掩飾語氣里的不滿與憤怒。
審判官快速走到了布雷克與萊恩的面前，他似乎為自己的法袍施加了什么魔法，即便二人之間的距離不到一步，萊恩卻依舊看不清對方兜帽下的面龐。
“布雷克，你或許還不知道給萊恩·利維特判下死刑的是喬爾大人。作為寒冰之城的主人，沒人能違抗喬爾大人的決定。”
“除非……你已經做好了被溫蒂康姆驅逐的準備。”
想起喬爾離開前對自己的叮囑，冰冷的寒意在審判官的身上涌動。
說話間，萊恩看到審判官的身上有綠色的魔力涌動，對方的話語不像是勸誡，更像是威脅。
如果可以，布雷克并不是很想搭理這位半個月前突然出現在溫蒂康姆的審判官。他在私底下斷定這人應該是喬爾·杰克曼的親戚，不然對方沒有理由不經過任何公開投選，就能成為寒冰堡新的判官。
因此，他在心里多少有點瞧不起對方。
至于喬爾·杰克曼的決定，如果沒有老希恩給他的印記，自己可能確實會有所顧慮。
但……
“恕我直言，審判官大人，”布雷克用一雙銳利的眼眸死死地盯著兜帽下的陰暗，語氣輕快又嘲諷地回應：“不論是實力還是地位，喬爾·杰克曼在老希恩的面前恐怕都不值一提。”
說著，布雷克舒展開方才一直握緊的右手，掌心里，一個黃白色的六芒星印記正靜靜地懸浮。
看到印記的瞬間，審判官的身軀微微一顫。
布雷克對對方的反應表示滿意：“老希恩發話要帶走的人，別說在溫蒂康姆，就是在遠方的帝都，也沒人敢阻攔。”
審判官陷入沉默，沒再說話。
沒人愿意招惹一個已經在這個世界上活了兩百多年的老怪物，哪怕是他也一樣。
“你還有什么要補充的嗎，審判官？”
“代我向希恩大人問好。”審判官咬牙切齒，不甘的說道。
“沒問題，審判官，也替我向喬爾大人問好，自從你成為了新的判官，城主大人已經很少出現在人們的視野里了，他的子民都很想他。”
隨后，布雷克將自己的魔力注入在了老希恩的魔法印記里。
印記感受到魔力催動，在眾人的面前緩緩擴大，最終形成了一扇圓形的光圈。
在場的人們都知道這是老希恩的魔法傳送門。
當年，喬爾·杰克曼就是因為在和老希恩說話時忘記使用敬語而被對方傳送到了卡爾山脈的最深處，與那些不容小覷的魔鬼大戰了一番。
據說城主的身上至今還留有從那場戰斗中得到的傷疤。
“萊恩·利維特，”走進傳送門前，布雷克的語氣忽然嚴肅起來，“別辜負老希恩的期待。”
說完，布雷克扶著萊恩的肩膀，帶著他一同走進了傳送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