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里無云,湛藍天空上偶爾飛過幾只不知名的白鳥。
教室里,毗施先生合上書本,扶了扶眼鏡說:“好的,關于戰爭元年的課程到此結束,現在還有什么要問的嗎?”
一個小女孩舉起了胖乎乎的小手,毗施點頭,示意她開始提問。
“毗施先生,現在距離戰爭元年有多久了?能告訴我嗎?”小女孩歪著腦袋問。
毗施說:“距離我們三十年有余,事實上,它結束在我的童年——梅比,我要批評你,這是上節課的內容。還有人要問嗎?”
坐在角落的小男孩舉手了。
“噢,連最調皮的內威都認真起來了嗎?你想問什么?”毗施挑眉看向小男孩,語氣滑稽地問。
“我聽爺爺說,奎息是被一位女英雄打敗的,我想知道她叫什么!”小男孩大聲地說。
“我也想知道!”
“毗施先生,你可以再多留一會兒嗎?”
低頭看了看表,距離下課還有十分鐘,毗施一臉為難地說:“難得你們學習的熱情高漲,那我就冒著被扣工資的風險,滿足你們的好奇心吧!”
“噓!別聽毗施胡說,我爸爸跟我說了,他是這所學校的投資人,比校長還大呢!”沃費洱小聲說著。
好在毗施沒有聽見,他清清嗓子,開始了聲情并茂地講述——
時間回到戰爭元年第十年。
這是又一個受到戰火侵擾的小城鎮,丘樂和肖扈敘在這里無惡不作,讓旅西登們叫苦不迭。
“有沒有人懲罰這些可惡的惡魔啊!!”伏在丈夫的尸體上,痛哭的女人,她無助地叫喊著,“為什么會有戰爭?!為什么還不結束?!”
在廢墟里的一隅,有個小孩跪在一塊石板旁,手里拽著一個大人的手,那只手上全是血污,而手的主人正在石板之下。毫無疑問,那一定是這個孩子最重要的人,不然小孩不會立在危房之下,拼了命的想搬開石板。他忍著眼淚,不停地用肩膀,用手,甚至手腳并用想搬開石板。小孩叫著:“你不要睡!你不要睡!”可那只石板下的手一動不動,其實小孩很清楚,那個人已經沒有生命體征了。
在離他不遠處,魔鬼們圍住了可憐的旅西登們,他們的笑臉多么令人作嘔!
“你們要是早早歸從奎息,何至于此?要知道,我們是無敵的!可悲的旅西登們,現在認錯已經來不及了!”看看那夸張的笑容,除了波酪還能有誰?
“為什么要發動這樣的戰爭?你們看不到這些皸裂的土地,看不到離散的夫妻和兒女嗎?”衣衫襤褸的老婦人痛心地說,“我不相信會有人以發動戰爭為樂,這是最沉重的罪孽!”
“弱肉強食的規則亙古不變,你們既弱小又不愿服從,當然是眼不見心不煩來的好!”戴世表情兇狠地說,“奎息給過你們機會,你們卻選擇幫助反叛軍!就算是訓練有素的他們,終究是我們的手下敗將!”
“嘿,老太婆!你不會是反叛軍的家屬吧?看著氣勢非凡!”駕馭馬匹接近老婦人,波酪圍著老婦人轉著圈,警覺地看著她。
老婦人一臉嫌惡,她拄著拐杖說:“怎么說起反叛軍,臉色還是這么難看!與他們那一戰很辛苦吧!”
老婦人眼神冷酷地看著波酪:“是險勝嗎?差一點就睜不開眼了嗎?一定是死去的冤魂也在幫忙吧!”
“哼!愛說鬼話的老東西!”波酪不爽地抽出劍說,“你最好不要激怒我!”
老婦人沉下臉,就在這空隙,她無意間瞥到,在這群惡魔的身后,有一個小隊悄悄來到,她能一眼認出是反叛軍的人。于是,她故意大聲說話,吸引惡魔們的注意力。
“你們都聽著,我相信戰爭會結束的!你們的下場一定會非常非常的慘烈!你們會被碎尸萬段,尸體被放在太陽下暴曬,禿鷲會叼走你們的肝臟!上帝不會輕饒了你們!”
“老東西!你竟然詛咒我們!!”急性子暴脾氣的戴世,聽不得這些不好的話,他抽出劍劈向老婦人。
一切發生的太快,剛剛來到的反叛軍,來不及出手阻止,就看見老婦人慘叫一聲倒地不起。本就害怕的旅西登們看著這出慘劇,他們中有人呆愣,有人尖叫,有人捂嘴落淚,有人選擇逃離,各種各樣,人生百態。
反叛軍的領頭人紅了眼眶,她抽出利劍帶頭沖向惡魔們,她叫著:“救出旅西登們!殺光這些臭蟲!”
被突襲的兩支軍隊亂了陣腳,很快反叛軍占了上風,戴世困獸猶斗,騎馬沖向領頭的人,一路上勇猛無比,不少阻攔他的反叛軍都臥于他的馬下。落在戴世身后的波酪,他好歹作戰數年,帶著士兵們反抗了很久。
眼看戴世越來越近,反叛軍的領頭人不怵,縱馬向前,迎面接住一劍,并且迅速抽出了腰間的匕首,像彈簧一樣躥起來,單手握劍反壓戴世一頭,另一只握著匕首的手,把匕首狠狠扎進了戴世的脖子!
噢!上帝!這個女人的力氣真是太驚人了!
“我的劍拔不出來!可惡!”戴世的劍像被磁鐵吸附一樣,根本不能從領頭人的劍上拿開,他對著那奇女子怒目而視。
“我知道,你們都是制式武器,有統一的標準——我的劍有個槽口,是專門針對你們的!”領頭人咬牙切齒地說完,力氣多加了幾分,那匕首完全沒入了戴世的脖子。
戴世的表情已經完全失控,痛苦萬分是最好的形容詞,他的嘴巴和身體抽搐著,握劍的手漸漸沒了力氣,他不甘地看著領頭人,終于還是松開手,從馬背滑了下去,落在地上不停抽搐著,兩只手拼命地捂住冒血的脖子。
丟下戴世的佩劍,領頭人冷漠地看著戴世說:“能體會到被殺者的痛苦了吧?”
說完,敏捷的領頭人,側首躲過其他敵方士兵的偷襲,利落揮劍把對方砍落,那個人的尸體不偏不倚砸在戴世的腦袋,戴世掙扎一會,也就不動了。
“戴世!!你們這些該死的!!”看見昔日伙伴慘遭毒手,波酪又氣又急,對著他的敵人連踹帶刺,一臉要喝人血的可怕模樣。
領頭人見波酪還在掙扎,果斷驅馬跑向波酪,等臨近他身邊,她勒緊韁繩,馬匹嘶鳴一聲,高高揚起的雙蹄給了波酪結實的一下,正打在波酪俊俏的臉上,波酪整個人摔到地上,他鼻子里流出的血,已經翻白的眼睛足以說明這一擊的威力。
“噢!為何惡魔會有這樣迷人的臉蛋?不過,你罪有應得!”跳下馬的領頭人,查看了波酪的情況,發出如此感慨。
接著,她對著那張臉狠狠地補上了幾腳,等那張臉足夠難看后,她心滿意足地去收拾剩下的嘍啰去了。
是否看起來很兒戲?事實上,這個領頭人的年紀也不算大,如果用現代年齡換算,也就是個學生吧!噢,還是未成年的呢。
用東方語言怎么說來著?真是自古英雄出少年!
等擺平一切,領頭人抱起老婦人的尸體,親吻著她的額頭,那些不敢輕易落下的淚水,就滴落在老婦人佩戴的頭巾上。
她難過地說:“等著我們來就好了,我們來了就好了!祖母!噢!祖母!你不該說那些話……可你說得對,戰爭會結束的。”
她輕輕放下老婦人的尸體,看著老婦人的面龐,抹去眼淚,握著劍堅定地說:“我向您保證,會結束這一切。”
人群里有人尖叫,領頭人心想,是敵人的支援到了,還是有漏網之魚?她趕緊循聲看去,原來是搖搖欲墜的危房下,有一個小男孩。
“天哪!塌了!房子塌了!”有旅西登在大聲說著。
“交給我!”說話間,領頭人沖了上去,兩個靈活的空翻躲過落石,來到小孩身邊,她不顧一切地抱起小孩,跳到石板上,一個就地打滾兩個人碰巧躲過塌方,濺落的石頭打過來,她緊緊護住小孩,任自己頭破血流。
“你們沒事吧?”后知后覺的士兵們跑過來詢問。
領頭人松開手,她懷里的小孩哭的很兇,他沒有感謝之詞,而是質問她為什么要救他,他說他寧愿陪著母親一起,結束在這災厄的一天。
“聽著,小子,你的未來有很多可能,你的母親也希望你有這樣的未來!”領頭人拼命忍住淚水,她抓住他的肩膀說,“相信我,我可以給你這樣的未來,因為我,也希望有更好的未來!”
小孩擦著眼淚說:“真的嗎?我憑什么相信你?你是誰?”
堅強的姑娘握著劍站起身,她的目光柔和而堅定,她看著小孩認真地說:“因為我是澀韋珥。”
在小孩的眼睛里,那個女人的身上似乎在散發著柔和的光,溫暖又神秘,給他帶來很奇異的感覺。他突然無比信服這個女人。
后來,聽說這個女人是反叛軍現任的首領,再后來,聽說她追上了奎息,他們在一個很遙遠的地方發生了最后一戰。
那個地方是荒涼的山頂,據說雙方帶的士兵都陣亡了,只剩下他們兩人,都是傷痕累累,憤恨地看著對方,像宿命中的對決。
彼時的奎息年近五旬,但身體狀況良好,力氣也依然很大。怎么看,反叛軍首領唯一的優勢,都是年齡,而劣勢,也是年齡。
“誰能想到,最后跟我決戰的,是個女人,不,你甚至都沒成年呢!”奎息不懷好意地打量著領頭人,囂張地說,“為什么像個男人一樣,要來反抗我?你應該知道,在你之前有很多前輩,他們有男有女,沒人能打敗我!哈哈哈哈!”
領頭人笑著說:“你沒發現嗎?正因為前輩們的存在與努力,我才能現在走到你面前!奎息,這么多年了,早該結束了!”
奎息臉色陰沉,他說:“真是聽不懂你在說什么,既然你殺了我那么多人,我不會給你求饒的機會,受死吧!”他深知先下手為強的重要性,握著劍沖向領頭人,速度非常之快。
領頭人卻轉身跑起來,奎息窮追不舍,他嘲笑著對方的懦弱:“臨到陣前,果然還是身體更誠實——我說過,你沒有求饒的機會!”
兩人你追我趕,很快到了懸崖。
“怎么?選擇跳崖自殺嗎?小朋友,不要太悲觀啊,說不定你撒個嬌,我就改變心意放過你呢?”奎息笑得滿臉皺紋都擠在一起,真是古怪而令人討厭。
領頭人依舊笑得云淡風輕:“在能打敗你這件事上,我從沒有悲觀過,我的內心告訴我,我可以做到。”說完,她臉色一變,揮劍刺向奎息。
奎息接住這一擊,擋開領頭人的劍,他趁領頭人沒站穩,快狠地擊出幾劍,預料不及的領頭人,下意識揮劍阻擋,不想對方力量巨大,震的她雙手發麻,險些拿不住劍。
可她的力量也不容小覷,她大喝一聲,用力把劍隔開,還抬起一腳踹向奎息的腰部,奎息似乎早料到這一擊,他沒有躲,而是用一只手抓住那條腿,并且發狠地用力擠壓它。
感受到腿部的巨大壓力,領頭人將計就計,以劍撐地,一個空翻,另一條腿直擊奎息的太陽穴。打得奎息腦袋嗡嗡作響,不得已松開了手,捂著腦袋,有了怒氣。
而領頭人獲得一只瘸腿,同樣疼得齜牙咧嘴,她摸著傷腿,冷汗直冒,還發現了撐在地上的劍,有些許歪折。
“真不容易啊,這樣的力量和身體柔韌度,經過不少非人的訓練吧!”奎息恢復得更快,他怒目看著領頭人說,“不得不說,是有些小瞧你了,短時間內就想到反擊的方法,是不錯。”
“不過,僅此而已。”奎息依舊語氣不屑,“你的劍出現問題了,沒有武器的幫助,你該怎么辦呢?噢,試著哭泣怎么樣?”
“白日做夢!”領頭人拔出劍說,“來吧!奎息,做個了斷!”
兩把劍再次撞在一起,山頂久久回蕩著劍器摩擦碰撞的聲音,幾個回合下來,兩個人都是血肉模糊,身上沒有一塊好肉。
尤其是領頭人的狀態,畢竟是個女孩,體力上吃了虧,又瘸著腿,身上還帶著幾個足以致命的傷口,現在已經氣喘吁吁,顯得很虛弱。
說起來,奎息也沒好到哪里去,他想不到這個姑娘真的還能打,給他造成一種不死不休的壓迫感。
“能告訴我,支撐你打到現在的原因嗎?”奎息試圖從對方的心理防線入手,“是為了親人,為了功名,還是什么其他的?”
領頭人搖搖頭沒有回答,滿頭滿臉的汗與血,還有不正常的呼吸頻率都在告訴她,她快不行了,不能再浪費體力。
看出對方狀態不好,奎息咧嘴一笑,提著劍再次沖了過去,只一下就把領頭人的劍打飛了,他心中大喜,毫不留情地一劍捅入對方的腹部。
領頭人噴出一口鮮血,她顫抖著用一只手死死扣住奎息握刀的手,另一只顫抖的手從腰部抽出一把匕首,在奎息剛反應過來時,那匕首已經快準狠的插入他的胸腔,并且越來越深。
奎息看見那個家伙的腰帶上還有兩把匕首,這太癲狂了!她一直帶著這些東西,她一開始就打算用它們對付他!
奎息的嘴角和胸口都在流出大量血液,他第一次感到恐懼,他感受著匕首帶來的絞痛感,不可置信地瞪大眼,他的聲音因為害怕而發抖:“你就是個瘋子!拿命開玩笑的瘋子!”
領頭人雖然大口吐著血,但是她笑的很開心,她說:“看啊,上帝為我作證,我沒有食言!奎息,你知道嗎?我永遠忘不掉兩個男人,一個是我的父親,另一個也是我的父親——他們一個叫康,一個叫飛利恩。”
康是反叛軍的上一任首領,兩年前被奎息帶領的肖扈敘偷襲,光榮犧牲了。
“……飛利恩?”奎息不明白為什么會聽到這個名字,那明明是不值一提的小人物。
領頭人笑著說:“是啊,你忘了嗎?當年,你可沒有抓住我!哈哈哈哈!”近乎癲狂的笑聲中,領頭人,或者說恩卓不斷退后著,奎息這才驚覺兩個人已經在懸崖的邊緣。
“都是故意的!你故意在這里被我打,就是想牽制住我,想讓我也掉下去!我不會讓你得逞!惡毒的女人!”奎息狠狠踹出一腳,手也隨之掙脫,他眼看著恩卓墜落。
奎息放聲大笑起來,可沒過多久,他就發現眼前越來越模糊,不知是因為失血過多還是匕首上抹了藥,奎息想遠離懸崖,可身體變得僵硬,他來不及再說一句話,整個人直挺挺的往懸崖栽了下去。
我們的女英雄用自己的生命,贏了這場賭局,為所有旅西登們換來一個新的未來。
清晨的空氣非常新鮮,下了課的毗施先生,經常會先在公共長椅上坐一會,再決定是回辦公室,還是去職工食堂。
一個白發蒼蒼的老人突然來到,就坐在他的身邊,老人笑著向他問好,出于禮貌,毗施先生微笑著回復他。
“你是歷史老師吧?”老人問。
“噢,是的,大家都知道。”毗施先生點點頭。
老人接著說:“關于那位澀韋珥的故事,你每次都講的非常動情,就像是難忘的往事。”
毗施被觸及心事,他用充滿回憶的口吻說:“老先生,說起來你可能不信,我就是當年被救下的孩子。我見證了澀韋珥的誕生,我目睹她的真容,您相信我嗎?”
老人家笑著點頭:“那是自然,畢竟作為世界上最長壽的人之一,你們的故事我都牢牢記住,也希望你們不要忘記。”
毗施疑惑地看著老人家,老人家突然站起身,對著他說:“戰爭已經結束,但歷史永不褪色!和平來之不易,都要好好珍惜!”
說完,他一眨眼就不見了。
只留下毗施一個人坐在長椅上,思考著老人家剛才的話。
(故事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