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府的床很舒適，舒適得讓人禁不住沉淪。冰蠶絲編成的薄薄錦被蓋在楊積俊的身上，讓他在熾熱的夏季中頓感清涼無比。

房間中傳來草藥與熏香混合的味道，藥草味道自然是苦不堪言，但是混合了一縷縷熏香味，藥草的苦味竟也不那么刺鼻。

楊積俊搖了搖頭，從床上醒來，身邊站著嬌小玲瓏的丫鬟小云云，一雙黑曜石般的眼睛靜靜地看著他的臉龐。

剛睡醒的十秒鐘，人的腦海中什么都沒有，什么都不想，是最幸福的時候。

楊積俊恍若回到了從前。

他伸手就要將小云云拉到自己的床上，但是他稍稍一動，身體就傳來劇烈的疼痛，他又被迫躺在了床上。

身下傳來清涼的感覺，本來纏在他腿上的蠶絲棉布帶有斑斑的血跡，此時已經被人更換過了，雪白蠶絲棉布比冬至的大雪還要更白三分。

他伸出手，顫抖地指著小云云的鼻子：“是你給我換的藥？”

小云云沒有說話。

“我的樣子，你全都看見了？”

小云云同樣沒有說話，但是眼神中傳來了若有若無的憂傷與憐憫。

她的眼神中好像有憐憫，又好像沒有憐憫，仿佛蒙娜麗莎的微笑，令人捉摸不透。

但是落在了楊積俊，小云云就是在憐憫，甚至在嘲笑他。

“出去！立刻給我出去，我不想見到你！”

小云云蹲在了他的床前：“小王爺，沒事的，即使你變成了這樣，被切了，不是男人了，我也不離不棄……”

項瀧的廚藝是非常好的，在做菜的時候，他可以把一根香腸精準地沿著中軸線切成兩半，在他切其他任何東西，當然也是如此。

“住嘴！”楊積俊癲狂了，他怒氣沖沖地拍打著紅木床沿，將它拍打得“嘭嘭”作響，“出去，立刻給我出去！”

“唉！”小云云輕嘆了一聲，轉身邁著小碎步離開了。

“你嘆什么氣！你什么意思？”他咬著嘴唇，嘴角流出了鮮血，他想要追出去，想要將小云云踢倒在地，讓她跪地求饒。

但是他不能。

他不完整了，他成了公公，此時別說站起來追上小云云，就連坐起來都成了奢望。他無助地躺在了床上，黑暗將他徹底吞噬。

“我的兒子啊！”在房門外傳來一陣陣動情的哭聲，屬引凄異，在房間中回蕩，哀轉久絕。

楊積俊的生母谷夫人淚水如同決堤的河水，恣意地掉落在胸前的絲綢罩衣上，她推開門，無助地坐在了楊積俊的床前。

他眼睛中充滿了希冀，直愣愣地看著母親，但是很快，他眼中的希望就變成了失望。谷夫人面對他，一邊搖頭，一邊嘆氣。

“父親怎么就不敢跟李世民干一架呢？”

“憑什么李世民都欺負到我們頭上來了，我們還要忍氣吞聲。”

“這一刀砍的不是兒子，砍的是父親的臉！我的東西沒了，就等于爹爹的臉沒了！”

“你住嘴！”谷夫人心痛地看著楊積俊，她非常理解自己的兒子此時的心情。

“娘你也讓我閉嘴？為什么？我此時就要說，我就要讓所有人知道，我爹的臉沒了！”

“你聲音小一點，兒啊，這樣做又有什么意義呢？”谷夫人撫摸著楊積俊的臉頰，“你知道你惹了誰嗎？”

“誰，不就是李世民嗎？李世民是厲害，可是還沒有厲害到能夠逼得爹爹做縮頭烏龜吧？”

“你知道是誰把你切了嗎？”

一想起項瀧，楊積俊恨得牙癢癢，他的口中傳出一陣陣磨牙的聲音，雙手攥得指節發白：

“不就是李秀寧手下一個小小的侍衛嗎？我父親手下帶甲百萬，良將千員。諒李世民腐草之螢光，如何比得上天空之皓月？”

“等我抓到了那名侍衛，我就要將他沿著中軸線切成八份！讓他看一下，我也不是好惹的，我折磨人的功夫也是登峰造極！”

“你不要這樣憤怒了，唉。”谷夫人用手按揉著楊積俊的胸口，好讓他好受一點，“唉，將你打傷的那人，是楚霸王項羽的嫡子——項瀧。”

“什么？他是楚霸王項羽的兒子？這！”

楊積俊仿佛被一個大錘子擊中了胸口，嘴角頓時流出汩汩鮮血，臉色變得蒼白無比。

“什么味道，怎么一股奇怪的味道？”谷夫人抬起鼻子，在空中亂聞著，明顯是一股尿騷味。

在這個房間中，谷夫人只是有點腿軟，但她明顯沒有失禁，那么就只能是楊積俊被嚇得失禁了。

再看床上的楊積俊，此時臉色極為蒼白，沒有一絲的血色，比小云云白膩的皮膚還要更白三分。谷夫人輕輕搖著他，但是他一點反應也沒有，明顯是暈了過去。

谷夫人掀開楊積俊的冰蠶絲被子一聞，一股腥臊味撲面而來，她幾乎要被熏得暈死過去。

她連忙口中呼喚著：“小云云，小云云，快進來，給俊兒換一下衣服，換一下藥！俊兒被嚇得拉在兜里了！”

小云云一直在門外守著，此時聽見谷夫人的呼喚，連忙推門走了進來，一股草藥味與惡臭味撲面而來，熏得小云云也幾乎作嘔。

小云云在楊積俊的床邊左右看了看：“這冰蠶絲的被子和身下的褥子都要換了，郎君身上的衣服也要換，還要擦拭身子，我一個人做不到，我去多叫幾個人！”

谷夫人點點頭：“去吧，快去！多叫幾個人！”

小云云轉身快步離開房間，也不過一盞茶的功夫，她一口氣叫了七八個丫鬟，還有不少趴在門口好奇張望著的小丫鬟。

七八個人七手八腳地將楊積俊從床上抬到了地上，她們眼睛中帶著好奇，將他骯臟的衣服全都脫了下來，隨后丫鬟們將他團團圍住。

“哦哦哦！原來變成了這個樣子啊！”

“難以想象，雖然他本來也不好看，現在更難看了。”

“快用溫水沖洗一下吧，郎君都拉在兜里了。”

木盆中盛滿了溫水，年輕的丫鬟們皺著眉頭，為楊積俊擦拭著身體。

就在這時，楊積俊似乎受到了水流的刺激，漸漸地蘇醒了過來，他張開眼，看著蹲在自己身邊的丫鬟們，他又看了看自己的身體——此時正渾身赤裸。

他渾身顫抖，傷口似乎又迸裂流血了：“你們怎么敢這樣？誰讓你們脫光我的衣服？”他揮舞著手，想把房間中的丫鬟們都趕走，忽然他又像是想起來什么似的，用手遮擋住身體。

“別遮了”

“看見了，郎君太慘了。”

“切面光滑如鏡子，要是我這樣，肯定已經疼死了！”有的丫鬟語出驚人。

“你疼不死，你也不會這樣，別開玩笑了……”

“我們給郎君擦一擦，我們根本不想看……”

丫鬟七嘴八舌，楊積俊氣得猙眉怒目，再次昏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