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地窗外的晚霞,漸漸地由橘黃色變成了粉紅色,再由粉紅色變成了火紅色,再由火紅色變成了藍紫色,如同變換莫測的彩帶,環(huán)繞著旋轉(zhuǎn)餐廳。
夕陽的余光經(jīng)過晚霞的過濾后,透過藍鈷玻璃,照到了落地窗邊坐著的三個人身上。
三個人放下手中的咖啡杯,各自手拿一只螃蟹,低頭認真地品嘗著。
叮鈴鈴,一串細微的鈴聲響起。
這么細微的鈴聲,要是他們在高談闊論,恐怕就聽不到了。
三人抬頭在桌子上環(huán)視了一圈,是擱在桌子邊上的手機發(fā)出了響聲,那是喬麗的手機。
喬麗習(xí)慣將手機倒扣在桌子上。
她抽出一張紙,擦了擦手上的蟹黃漬,翻起手機一看,是弟弟的電話。
“是我弟弟的電話。”
用手指劃過接通按鈕,一只手將手機摁在耳邊說了一聲“喂”,另一只手指了指電話,沖霍蕓豆和童樺示意,準備離開座位接打電話。
兩個人都點點頭說“去吧”。
弟弟在電話里問:“大姐,你下班了嗎?說話方便嗎?”
喬麗站起身,從座位里退出來,環(huán)顧了一下餐廳,只有電梯口那里有點兒空地,那里沒有餐桌,于是朝那里走過去。
一邊走一邊說:“我在公司總部旁邊的一座旋轉(zhuǎn)餐廳里吃晚飯,在這里可以俯瞰全城哦……”
一看喬麗離開,霍蕓豆八卦的心思瞬間活絡(luò)了,轉(zhuǎn)頭便問童樺:“小伙子……”
被童樺打斷了:“霍大姐,我可是有名有姓的,叫童樺。”
“童樺?這名字還挺好聽的。”
聽到霍蕓豆認可了自己的名字,童樺得意地笑了:“我爸媽給我取的,希望我活在童話里。”
霍蕓豆心想,哦喲,這么大白話的名字,誰聽不懂啊!誰的名字不是爸媽取的?這個小伙子還真的很天真無邪呀!
也沒有再追究,繼續(xù)八卦道:“你和喬科長什么時候認識的?”
童樺不假思索地回答:“要說認識的話,五年前就認識了。”
“這么早啊,怪不得你們看起來很搭,原來是老朋友了。”
“也不能算是老朋友。因為,五年前雖然認識了,但一直沒有聯(lián)系過。”
“那你們是什么時候開始聯(lián)系的?”
“上個星期五。”
霍蕓豆掐指算了算:“今天星期三,星期二,星期一,周日,周六,哦!天啊,你們才認識五天啊?”
“是啊。”
“嘖嘖嘖,認識五天,就跟認識了五年一樣,你倆的關(guān)系,這是火速發(fā)展啊!”
“霍大姐,真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們雖然只聯(lián)系了五天,但確實認識了五年。”
“沒聯(lián)系能叫認識嗎?”
“不能。”童樺只得向這個觀點妥協(xié)。
他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沒辦法讓霍蕓豆理解自己對喬麗的感情。
霍蕓豆笑了笑說:“我跟你說啊,你沒認識喬麗以前,喬麗可不是現(xiàn)在這樣。”
“以前咋樣?”
“以前吧,就是特別軟弱,特別好欺負,別人讓她做什么她都不拒絕。尤其是賈科長,天天把她欺負得跟只小貓似的。”
“現(xiàn)在咋樣?”
“現(xiàn)在吧,就是特別有主見,特別有想法,特別有智慧。賈科長呢,也是,突然間對她言聽計從了。”
童樺朝喬麗的方向看了一眼,心里面對這個女人充滿了更深的好奇。
喬麗正靠著電梯口,接打電話,臉色十分溫和。
“大姐,我今天把爸爸媽媽都說了一頓。我跟他們講,大姐給的錢,我一分都不要。”
“干嘛不要啊?”
“那是你的錢,不是我的錢。你要是孝順父母,給多少,我都不反對。但你要說把這筆錢給我,我堅決反對。”
“為什么呢?”
“大姐,你要是真想幫我,就不能給我錢。我要是拿了錢,轉(zhuǎn)眼間就能把錢花得一干二凈。花完了,又指望著你再給,這么一來,一輩子就沒出息了。你總不希望你親愛的弟弟,一輩子就這副吊兒郎當?shù)臉幼影桑俊?
“那要怎么幫你呢?我現(xiàn)在只能給你一點兒錢,又不能幫你別的忙。”
“老話說,授之以魚,不如授之以漁。不如你教我怎么讀書,我將來讀了研究生,讀了博士,有了謀生的技能,何愁掙不到錢?”
“呵,你這些理論都是從哪里來的?!說起來一套一套的。”
“說起來,你都不信。我也是受了你的啟發(fā)的。”
“啊?受我的什么啟發(fā)?”
“我從柜子里翻到了一本摘錄本,是你小學(xué)時做的摘錄本,厚厚的一本,工工整整的字,滿本子都是好詞好句。你還記得不?”
“嗯,好像是有那么一本,我以為不在了。”
“我看著這本摘抄本,整個人都震驚掉了!原來你那么努力!我以前一直以為你學(xué)得很輕松。”
喬麗想起了自己讀書時的情景,不由得感嘆道:“哪有那么容易的事情啊。”
“我先是震驚,后是理解,再然后就是希望滿滿。”
喬麗緊跟著問:“希望滿滿?”
弟弟拉高了音量,似乎在給自己打氣:“大姐,我要是跟你一樣肯下功夫,早超過你啦!”
喬麗哈哈一笑:“歡迎你超過我啊!現(xiàn)在努力也不晚啊!”
“所以啊,我現(xiàn)在打算去讀研究生,名都報了。”
“這么一來,你真的就要超過我了。”
“還早!還早!三年五載超不過你,十年八年,肯定超過你。”
“哈哈……要是被你超過了,就沒法做你大姐了。”
“大姐還是大姐啊,這個變不了的。”
喬麗換了個站姿說:“有你這句話,我好欣慰啊!”
“大姐,我有一個問題想問你,以前咱家也沒錢買課外書呀?你那摘抄的好詞好句是從哪里抄來的呢?”
“你還記得隔壁有一個叔叔,他有幾年一直在城里收破爛嗎?”
“記得。他經(jīng)常收來一些廢舊的報紙,書頁破損的書刊雜志,封面撕了的,書頁卷曲著,上面還有黃色的水漬和油漬,倒在門口曬。”
“那就是我看的書!還有別人家?guī)锏臅急晃夷眠^來,看完了,就立刻還回去。”
“啊?我天!大姐,你就是一個強大的人。”
姐弟倆沉浸在童年往事的述說里,喬麗說話的音調(diào)越來越高,偶爾哈哈大笑,完全忘記了吃晚飯。
霍蕓豆用叉子叉了一個小番茄,咬在嘴里,一邊嚼一邊想了想,放下手里的叉子,面對著童樺故作神秘地說:“依我看吧,這里還真有問題。”
“什么有問題?”
“你想啊,賈科長怎么突然變得對喬麗言聽計從了呢?”
童樺笑了笑:“賈科長是不在其位不謀其政,喬麗是新官上任三把火。”
“我跟你講,憑我這么多年修煉的直覺,沒那么容易!
而且啊,賈科長是股東女婿,五年前突然來我們這樣的小科室做科長?太大材小用了吧?
有問題,有問題,絕對有問題。”
窗外的天空漸漸地暗下來了,服務(wù)生沒有開燈,而是端來了燭臺,每個餐桌上擺了一個。
“什么有問題啊?”
喬麗已經(jīng)打完了電話,在搖曳的燭光里坐下來,拿起剛才沒有啃完的螃蟹繼續(xù)啃著,用疑惑的眼神看著霍蕓豆和童樺。
霍蕓豆說:“在聊你呢!說起你剛來公司那會兒多不容易,如今當了科長,可算是熬出頭了。”
童樺也跟著附和:“是啊,喬麗,你總算是熬出頭了。”
剛剛和弟弟有了一場愉快的直達靈魂的聊天,此刻又在浪漫的燭光里被好朋友祝福著,喬麗心里無比幸福,不由得感嘆道:“真浪漫啊!”
三個人憶苦思甜,各自說了一些往事,大概到晚上八點鐘才結(jié)束晚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