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個女人,戀愛,結婚,以及工作都避不開男人,這可真煩人。
要是沒有男人就好了。
喬麗從桌斗里拿出了一本日記本,認認真真地寫著今天的日記。
像這樣的日記,她從初中的時候就開始寫了,已經堅持了十多年了。
今后,會不會把這些日記拿出來出版呢?
桌子上沒有臺燈,只有房間正中央的天花板上吊著一個白熾燈。
喬麗側著身子坐在桌子邊上,以避免白熾燈把自己的影子投到了筆記本上。
刷刷刷,一口氣寫了洋洋灑灑兩頁紙。
因為在這個陌生的城市里沒有朋友,喬麗就養成了寫日記的習慣,把自己的心思寫在日記本里。
王韻也算朋友的。但王韻只能分享自己的快樂,憂傷的事情只能只字不提。即使提了,也會被王韻搶白一頓。
“憂傷還是快樂,這是一個問題!”喬麗在日記本里寫下了這個結論。
她的精力極好,每天就跟打了雞血一樣,幾乎不用睡眠。
長久的興奮,以及長久以來缺少的睡眠,使她的精神消耗極大。
“叮叮……”手機在響。
這么晚,還有誰呢?喬麗拿過來手機一看,果然是童樺,也只能是童樺。
“你還沒有睡。”
“沒睡呢。”
“看看窗戶外面。”
喬麗站起來,朝窗戶外面看。
就在窗戶外面,童樺站在一盞路燈下,溫柔的燈光披在他的身上。
她驚喜地合不攏嘴,愣了老半天,發了信息:“我不能請你上來坐了,太晚了。”
“我就站在這里和你發會兒信息。”
喬麗悄悄地開了門,輕輕地走下樓梯,打開鐵門,走到童樺的身邊,拍了一下童樺的肩膀。
兩個人默默地向小區門外走,出了巷子口,來到了大路邊。
“咳!你怎么又來了?”喬麗半是責怪的口吻。
童樺解釋道:“我有一點兒問題沒想明白,你為什么要憂傷?你本身很好啊,高學歷,高收入,人長得很甜美。”
喬麗瞪了一眼童樺:“你還真是多管閑事。”
“我不是多管閑事啊。
你不是跟我說過海邊救魚的那個故事嗎?我覺得很對啊。
我知道我幫不了更多的人,但我既然見到你了,就盡最大可能來幫助你。”
“我的憂傷可能來源于我的童年經歷。工作以后,我幾乎沒什么挫折。
可糟糕的是,我已經忘了我的童年經歷了,腦子里一片空白,徹底地把過去遺忘了。
我現在只知道我有一個爸爸,一個媽媽,還有一個弟弟。
我對他們的記憶也只有我工作之后的片段,之前他們對我怎么樣,我一概都不記得了。”
喬麗認真地訴說著自己的苦惱。
雖然她寫了一本厚厚的日記本,可是日記本里記錄的,真的發生在自己的身上嗎?
她怎么一點兒印象都沒有了呢?
最近幾年,她經常做夢,夢見一個男人和自己交談,夢見一個小女孩來找自己要抱抱。
她很想搞清楚,這到底怎么了。
“喬麗,你失憶了,選擇性失憶癥!”
選擇性失憶癥就是將自己特別痛苦的經歷,有選擇的遺忘掉。
假如真是這樣的話,那么喬麗一定經歷了常人無法想象的痛苦。
真正讓人感到煩惱的,不是忘不掉過去,而是怎么都不想起來過去的事情,如同走在一個神秘的山谷里,四周全是霧,看不見山,看不見水,看不見路,如何辨別方向?
真正讓人感到快樂的,一定是把過去的事情都捋清楚了的,一絲一絲,一縷一縷,清清爽爽,知道自己厭惡什么,知道自己喜歡什么,也知道自己不需要什么,更知道自己需要什么。
好比一間屋子,被打掃得干干凈凈,知道哪里放著碗,哪里放著盆,哪里放著鞋,用什么取什么,缺什么買什么,一清二楚。
而喬麗的腦子里卻是混沌一片,不記得過去發生了什么,不知道自己喜歡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厭惡什么,更不知道自己需要什么。
內心深處的善良,使得她不愿意拒絕任何人,也不愿意看到任何人受苦受累,更不愿意和人起沖突。
萬事能忍則忍,不能忍也得忍。
喬麗接著說:“心情不好的時候,偶爾忍不住也要沖人發火,然而很快又會自責,主動上門和人妥協。這樣一來,反而縱容了別人對自己的態度變本加厲的惡劣。”
“你是不是害怕被人拋棄啊?無論什么樣惡劣的關系,只要他不拋棄你,你都能忍著他對你的暴力。”童樺開導著說。
“害怕這個世上,再沒有人理我了。”喬麗默認了說。
“你的父母拋棄過你嗎?”
“我不記得了。”
“你真的忘記了過去的經歷?”
“忘了,我忘了。但是我做夢的時候,隱約又記起來了。”
“也就是說,你搞不清楚你做的夢是不是真的。”
“搞不清楚,我完全搞不清楚。所以,你知道嗎?我害怕跟別人提我的過去。
我只要一提我的過去,別人就叫我忘掉,可是他們不知道我記不起來我的過去了。
你們雖然并不記得你們童年,但你們能肯定你們有一個無憂無慮的童年。
但我不能這么肯定。我有童年嗎?我的童年又在哪里呢?沒人告訴我。”
童樺無比同情地說:“是啊,只有搞清楚自己從哪里來,為何而來,才能知道自己到哪里去,又為何而去。
那些勸你忘掉過去的人,因為他們根本沒有經歷你所經歷的。
他們說得輕飄飄地叫你忘掉過去,哪里能夠知道你比他們每一個人都要堅強。”
喬麗說:“謝謝你的理解。我只是最近經常做夢,夢里的我比現實中的我活得更幸福。
這使我懷疑起我現在的生活。我本來也可以不用經歷這些痛苦的,肯定是我哪里做錯了選擇。
我到底哪里做錯了呢?可我的腦海里已經沒有過去了,怎么回憶都回憶不起來,根本不知道錯在哪里。”
童樺嘗試著解讀喬麗的述說:“這個感覺,我懂。你因為忘記了過去,所以你懷疑,你現在擁有的一切,是不是真的屬于你。就比如,你的爸爸,他是不是真的是你的爸爸。
也因為夢境里的你過得很幸福,所以你懷疑,是不是你在過去哪一個環節做錯了選擇。”
“對對對,”喬麗忍不住點頭如搗蒜,“就是你說的這個樣子。咳,你這個人,真不簡單啊!你又沒經歷我經歷的,怎么就知道我的心理活動呢?”
童樺被表揚得快要飛起來了。
他覺得他在拯救一個天使。
天使折了翅膀,落到了污水溝里,成為一只丑小鴨似的怪物。
而他要把天使從污水溝里救出來,讓天使的翅膀重新長起來。
“你就像一個天使。”童樺說。
喬麗俏皮地開了一個玩笑:“天使的未來是在空中飛翔,不食人間煙火哦!”
“啊?”童樺不知所措地說,“那么,你能不能做一個眷戀紅塵的天使呢?”
“不能!我只能做天使,因為我是天使呀。我明日要去總部一趟,親自把秦燕和霍蕓豆的退休待遇給敲定了。”
“你真的要做天使啊?沒見那兩個人對你有什么恩啊!”童樺表示了不理解。
“誰讓我是她們的科長呢!”
“哎!你真的是一個天使!”
“你好像不太喜歡天使了。”喬麗很敏銳地捕捉到了童樺的情緒變化。
“我喜歡天使,但我不喜歡你成為天使。”童樺感慨著,“你本身也是需要被關心的人,卻一直要關心別人。”
“你女朋友什么時候回來?”
“星期三上午到達。”童樺接著想到了一個好主意,“嗨,什么時候,你來見見她吧,讓你感受一下,我們有多恩愛,你就不會替我們擔憂了。”
“你!”本想嚴厲制止,想了想童樺就是一個吃軟不吃硬的家伙,于是緩和了語氣,柔聲細語地說:
“正是因為你們恩愛,所以我們才沒有辦法成為朋友。我的直覺告訴我,我只能把你拉黑了,永遠不能再和你聯系了。”
“為什么呀?”童樺心里面發出了一個不能理解的疑問,然而他什么都沒有說。
他覺得喬麗的童年一定有太多的陰影,是這些陰影阻止了喬麗前進的腳步。
從沒有照過陽光的人,才會害怕陽光,拒絕陽光吧?
他在心里默默地決定了,一定要把喬麗帶進陽光里。周五的黃金會員聯誼會,就是一個很好的機會。
想到這里,童樺便不再刨根問底了,看著時間已經凌晨一點半了,馬上就要天亮了。
互道了晚安,告了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