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麗和霍蕓豆從會議室里走出來，發現任壺就站在會議室門外等著。
霍蕓豆瞥了一眼任壺，心里想著“嘖嘖嘖，你這年紀輕輕的，還挺會拍馬的嘛”，嘴上啥也沒說，扭扭屁股走了。
在跟喬麗長談了一番之后，霍蕓豆感覺自己豁然開朗了。
活了大半輩子了，第一次遇到女上司，也第一次有人這么認真地傾聽自己。這使她感到格外被看重了，心想著為了科室的長遠發展，有些事情就只能忍著。
這是年輕人的世界，她一個快要退休的女人，不想計較這些瑣事兒了。只要不觸碰她的利益，今后愛誰誰，愛咋樣咋樣。
想起了喬麗說的那句話：“當我們把傷口暴露在外面的時候，雖然可以被陽光曝曬一下，但同時更有可能引來無數的蒼蠅叮咬。”
她霍蕓豆也不是非要暴露傷口，可她遇到的事情，擱誰身上誰能忍？比竇娥還冤呢，怎么忍？
但現在嘛，情況不一樣了。
一是傷口確實會招來蒼蠅，她霍蕓豆這么多年對老公不離不棄，絕不想陷入桃色事件中被別人越描越黑；二是傷口已被喬麗給包扎妥當了，不疼，不癢，不流血，沒必要拿出來曝曬了。
更何況，喬麗承諾了，只要她好好聽任壺組長的調遣，年底之前一定想辦法將她的退休待遇提高一級，這是多大的實惠啊。
這個實惠不能錯過了。
霍蕓豆久經風霜，知道什么時候該跳出來爭一爭，什么時候該偃旗息鼓，默默地守株待兔。
想到這里，霍蕓豆回頭看了一眼喬麗：這個女人，怎么那么老練呢？和她的年齡完全不相符的老練。
砰的一聲，撞到了預記科辦公室的玻璃門，霍蕓豆尷尬地摸了摸前腦殼，朝喬麗難為情地笑了笑，拉開玻璃門，進去了。
喬麗和任壺看到了這一幕，兩個年輕人相視一笑：霍蕓豆這個人看上去很難纏，其實很簡單。
“任壺，霍蕓豆是公司里的老人了，你要多多關照她。”
“喬姐，哦，喬科長，你放心。你當初把她派給我，我心里還嘀咕呢，怎么把這個難搞的女人派給我。現在喬科長您親自搞定了她，我還有什么話說呢！”
“少來了你，一副拍馬屁的嘴臉，記住了，凡事過猶不及。”
后勤科派人來搬東西了，站在預記科門口。
喬麗走進預記科。
這是自己待了五年的地方，和其他七個人同進同出同呼吸了五年的地方。
還有對面寫字樓里的童樺，默默地陪伴了自己加班了一年的童樺。
喬麗最后一次站到這扇窗戶前，對面的反光玻璃在雪后初晴的普照下，散射出彩虹一樣的七彩光芒。
喬麗的心也跟著像七色彩虹一樣絢麗多姿了。
從沒有想過，畢業五年就能當科長。賈科長對自己嚴苛至極，卻在最關鍵的時候，保舉了自己，給了自己知遇之恩。
從沒有想過，在這樣陌生的城市里，也有陌生的人陪伴自己，陌生的童樺變成了最了解自己的人。
從沒有想過，自己會包容那個罵自己是狐貍精的霍蕓豆呢，難道不是打壓她嗎？趁著自己手里有點兒小權，趁著她墻倒眾人推沒人相信她，狠狠地修理她，為什么不呢！
然而她本能地選擇了包容。
這一切，多么奇幻，完全沒有邏輯。
也許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吧？也許是滌蕩煩惱心胸開闊了吧？喬麗的臉色變得格外溫柔而且美麗。
“喬科長，東西都搬好了，這是科長室的鑰匙。”
喬麗回了神，也回了頭，接過科長室的鑰匙，并把預計科的鑰匙也交給了后勤科。
真是有點兒舍不得啊。
以后再也不能站在這里看對面的窗戶了。
“喬科長……去吃飯了……去不去？”科室里的人走過來跟喬麗打招呼。
哦，都中午了是吧，看了一下手機時間，確實是中午了，你們去，你們去，我約了人。
喬麗并沒有約人。
她去了科長室，這是一間獨立的辦公室。
以前經常來這里跟賈科長匯報，現在成為這里的主人了，暫時的主人。
她關上門，坐在藤椅上，打了一個電話給賈科長。
“賈科長，感謝您對我的推薦。”
“喬麗啊，不用感謝我。要說感謝的話，還得我感謝你啊。早上的事情，多虧了你給我迅速處理了。要不然，我真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喬麗沖著電話微笑著。
在打電話的時候，就算看不到對方的臉，也要設想對方就坐在你面前，要微笑著。
對方可以從你的語氣里判斷你的表情，從你的表情判斷你對他的喜惡。
“賈科長，我打這個電話，主要還是想跟您匯報一下，我剛剛答應了給霍蕓豆提高一級退休待遇。可是，冷靜下來一想，難度很大。想著您在總部，見多識廣的，有沒有什么好的途徑……”
“呵呵，喬麗，你咋變了個人似的呢？你這上任才幾個小時，你就給人下套了啊？”
“賈科長，我這不是遇到困難了嗎？是您推薦我的，總不能看我笑話吧？”
“你把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我也不能拒絕。不過，你不能只提一個人的退休待遇啊，還有其他人，差不多的，都要一并提。”
“這個事情，我也想過，可是那么一來，面就廣了，難度更大。”
“面也不要鋪得太廣，夠得上條件的也不多，一碗水往平處端。”
“好嘞，有您這個指示，我就有方向了。”
掛掉電話，喬麗看到了一個更好的自己，一個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的自己。
原來這就是自己嗎？
不計過往，不計得失，一個道德高尚的人。
喬麗對自己的狀態心滿意足。
中午簡單地吃了個饅頭，躺在科長室的沙發椅上午睡了半小時。
下午把黃金會員活動方案初步討論了一下，就結束了一周的工作。
站在回家的地鐵里，喬麗放松了自己的身體，拽著拉環，隨著地鐵的晃動而閉目眼神。
剛出地鐵口，王韻的電話就跟過來了：“喬麗，我采風回來了。你今兒晚上不用加班了吧？”
“不用加班了。當了科長了，具體的事情都甩給兩個小組長去干了。”
“哈哈，你這科長當得順風順水啊！好像你天生就是當領導的，以前的崗位都不合適你，只有領導這個崗位適合你。”
“王韻，你別奚落我啊。我跟你說，你打給我的那筆錢，我星期一再轉給你。真不能要你的錢，我就壓根兒不是窮人。”
“哎呀！我不是跟你講過了嗎？我壓根兒也沒把你當窮人啊！窮人能借到錢嗎？壓根兒也借不到啊。哦，對了，我不是告訴過你嗎？你特別像我十歲那一年遇到的一個女人。”
“你就編吧？你怎么可能遇到我這樣的人啊？”喬麗知道王韻是一個大城市里來的富家女。
“我真沒編。就是事情發生得太早，我當時又太年少無知，幾乎都快遺忘了。認識你以后，你平時的言行舉止，慢慢地勾起了我的回憶，但我也只能回憶起幾個片段，很多細節都忘掉了。”
“啊？真有這樣的事？”
“真有！就是沒人信。所以，我也一直憋在心里，沒跟別人說。”
“那么，講給我聽吧？我一直都很好奇，像你這樣的富家女，怎么可能天天黏著我這樣的窮家女。”
“你老是窮啊富的，哪怕我對你這么好，你都要跟我有隔閡嗎？”
“也不是有隔閡，就是覺得不可思議。哎呀，算我錯了。你的故事什么時候講啊？”
“那是一個很長的故事哦，我現在去吃飯，晚上再和你講。你可不能期望太高了。我就是為了滿足你的好奇心，想到哪兒，就講到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