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放仍然有大量疑問待解,所幸他已經解惑了一些,因此這一晚他能夠平靜入睡。
無夢,順利一覺至天明。
早上八點一刻,對于暫時仍算無業人士而言的他來說,算是醒在一個不算早也不算晚的時刻。這些年,他已經習慣了不緊不慢的獨居生活,所以花費一個小時洗漱、做早餐,然后慢慢吃完,這都很平常,唯一不習慣的是沒有了抱抱跟著他的腳來回溜達索要食物,也不用給抱抱鏟屎。
將餐具洗完,再洗個澡換上干凈衣服后,已經是九點半,這個時間剛好,藍放走出家門,在社區門口掃一輛共享單車,然后慢悠悠地出行。
大約到中午時,他終于抵達尾市的東南邊。
這個時候的海潮遠離防潮堤,防潮堤面向大海的一側是數米高的斜坡,他找個了面對太陽的位置,舒服地躺了下來。
秋日正午的陽光是最好的陽光,給人以暖意,又不會顯得很熱烈。藍放覺得在這樣的陽光下,海風涌來,鋪蓋在身上,耳中是連綿不絕的潮來潮去,一定正宜入眠。
但他沒能睡著。
陽光一粒一粒的,灑在他身上,尤其是照射著他的臉,落在他的額頭,雙目之間。
恍惚之間,他甚至能分辨出那種顆粒感,數不盡的光粒以驚人的速度,鋪天蓋地而來,齊聚在他雙目之間,那里像是開通了一條隧道,這隧道幽靜深沉,通往他的大腦。
那些陽光的顆粒活潑地跳進隧道,嘩啦啦啦,使他想起很小的時候,在鄉下,人們在秋收時將谷粒倒進糧囤中,顆粒飛躍、碰撞,然后堆積起來,堆成一個精準的錐形。
這些光的顆粒由他雙目之間的隧道而入,也是一樣,沖進他的大腦,在他大腦的那些溝回之間囤積,堆出了一座一座精準的錐形。
這些錐形極其微小,它們由光的顆粒組成,當然微小得不可思議,當無數個這種光的錐形彌補藍放的大腦溝回,竟似乎將所有的溝回填充抹平了。
“……以太的本質是介質,是空氣,是塵埃,是種種充滿虛空的介質,所以光當然也應當是以太?”藍放的大腦以不緊不慢的速度運轉著,平靜思考。
與此同時,他的右手下意識虛握,拇指屈于手掌,指尖抵在尾指根部,那里套著一枚銀灰色的金屬指環,隨著拇指指尖的緩慢撥動,它也緩緩地轉動。
藍放是沒有對右手尾指的知覺的,所以他的右手尾指感受不到指環的轉動,但他能隱隱感受得到,沒有知覺的右手尾指似乎成為了一處奇特物質的集合處,這根手指中蓄著電和光,這電和光一旦發動,上升到大腦,與那些鋪滿大腦溝回的“以太”結合,便能化為一束光,沖出他的雙眼,然后凝成一枚光的錐子。
他大概明白了自身關于以太能力運用的邏輯。
能力在他的右手尾指中,通過對蓄積以太的激發,則成為術的運用。
當太陽漸漸西沉,藍放睜開眼。
他起身爬上防潮堤,遠方的大海上,潮水像一道續接著一道的線,從天邊遠遠滾來,抵達海岸時與大地猛烈碰撞,噴射出漫天白沫,像飛雪。
他倚靠著防潮堤的欄桿,沒有急于離開,而是拿出手機,刷今天的各種外界信息。不出意料,關于余晚唱感情生活的信息擠滿了互聯網,那些繪聲繪色的描述令人震動,并且所有新聞都標配那張照片。
藍放搓了搓下巴,忍不住有點擔心,懷疑自己是不是該戴一頂帽子,再把平光眼鏡換成墨鏡,否則可能會有危險——每一條相關新聞下面,都充斥著余晚唱粉絲歇斯底里哀嚎,表達對照片中那個眼鏡男的痛恨。
這位新晉天后過往這些年在個人感情生活方面實在過于清白,甚至連緋聞都沒有能存活超過一天的,她的擁躉們習慣了高高在上的女神圣潔如天上明月,這突如其來的一悶棍著實將他們敲暈了。
最可怕的是,余晚唱沒有如以往那些年面對緋聞時立即親自辟謠,她一整天保持安靜,直到剛才,大概一刻鐘之前,發出了一條關于巡回粉絲見面會第二站,港城粉絲見面會馬上就要開始的消息。
她的粉絲們嚎叫得更加慘烈。
她不可能不知道這一天霸占半數熱搜的那些新聞,但她沒有半點表示。對于習慣她作風的粉絲們而言,當她不再辟謠,粉絲們不得不開始恐慌……或許是真的?
于是,當藍放騎上共享單車回家,當遠在港城的余晚唱開始第二場粉絲見面會,互聯網上開始了一場尋找那個眼鏡男的行動。
這場行動從線上落實到線下,戰場當然是那張照片的源頭所在地——尾市。
互聯網上上演了一出魔幻般的戲劇,多線并進,不斷有熱心粉絲上傳疑似“案犯”的照片,也不斷有人站出來表示自己是“案犯”的親戚、朋友、同學、前女友、小三……這出戲劇變得越來越離譜,甚至有點荒誕喜劇的味道。
晚上九點三十五分,重磅劇情登場。
余晚唱結束了第二場粉絲見面會,在社交媒體發了一條消息,感謝港城粉絲的熱情,并在這條消息的最后補充了一句話——
“請大家不要打擾他。”
——“他”是誰?
當然就是那個天殺的眼鏡男!
回到家后剛做好晚餐,一個人在桌子邊坐下,準備邊用餐邊看這場鬧劇后續的藍放目瞪口呆。
他放下手機,用完簡單的晚餐,將碗筷洗好,然后坐到沙發里,對著手機通話記錄里的那個號碼猶豫了大概十分鐘,最終還是選擇撥通。
“藍先生,你好呀!”
余晚唱的心情似乎挺好,“你打電話給我,有點意外哎。”
“我看你一點也不意外。”藍放冷笑著說道,“余晚唱小姐,老實說吧,砸錢炒作這個新聞的不是別人,就是你自己吧?”
電話那頭長時間的沒有回應,然后才傳來余晚唱匆匆的聲音:“啊,藍先生,你說什么?機場風好大,我要登機啦,有什么事回頭見面再說,再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