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錯纏繞的藤蔓灌木后，站著軀體瘦高、渾身潰爛的尸體。

那具尸體四肢僵直，發紫破損的白骨上掛著筋脈和爛肉，蛆蟲游走在腐爛的肉瘡中，細長的多足蜈蚣在它猩紅的眼球里爬進爬出。

正欲發狂的尸妖站在原地，似乎是不理解為什么眼前的少女一臉淡定。

與尸妖對視幾秒，敖青露出一抹人畜無害的微笑。

“別怕，我是好人，你只要乖乖回答我，我是不會殺你的。”

尸妖布滿血絲的猩紅雙眼靜靜注視著敖青，粘稠尸液從參差不齊的尖牙里流出。

潰爛嘴唇一張一合，它發出一陣低啞的嘶吼。

緊接著，尸妖手指浸出鮮血，忽然揮動尖銳利爪，朝敖青的面門抓去！

“死！”

一道黑影撲面而來，尸妖怒聲嘶喊。

眼見利爪便要撕扯向敖青的臉皮，她隨手一揮，纖細手指輕輕擋住了撲來的猙獰鬼爪。

灌木叢前，矮上尸妖一個頭的少女面帶微笑，一臉愜意輕松，她看著尸妖，清澈的眸子微微瞇起。

……

對于眼前的所見所聞，程子躍感覺自己的世界觀正在一點點崩塌。

他有那么一瞬間，甚至分不清楚誰才是鬼。

“我在做夢，我在做夢……”程子躍捂著腦袋，靜靜注視著眼前跳躍的火光，誠然是一副生死由命富貴在天的豁達表情。

尸妖見自己被輕輕松松擋下，低階鬼物并無太多殘存的理智。

在某種程度上，尸妖就像是一只未經馴化的野獸，它低吼不斷，發怒似的朝敖青再次撲去。

而這一次，尸妖卻撲了個空。

它的身體前傾，下壓的力沒有支點，身體在劇烈的沖撞下險些跌倒。

血紅眼珠微微轉動，眼前卻沒有看到料想之中的少女。

尸妖疑惑，捶胸頓足，將森寒的視線轉向了火堆旁的程子躍。

下一刻，尸妖卻見身后閃過了一道冷光。

還沒等它反應過來，一道疾風般的外力橫掃而過，對著脖頸重重切去。

——“嘭！”

白光過目，人頭落地。

尸妖龐大干瘦的軀體一陣扭曲抽搐，重重倒在了地上。

須臾，尸體化為膿血，粘稠的液體內蛆蟲來回扭動翻滾，像是受到了強烈的刺激。

在肉眼可見的速度下，膿血揮散，只余一地枯骨。

看著地上的一具白骨，敖青有些無奈：“我早和你說過你不聽，你說說，你要是乖乖聽話，配合我回答幾個問題，我說不定會放過你。”

搖搖頭，敖青腦中記憶走馬觀花，白駒過隙。

這尸妖本是一名獵戶，以獵殺野物販賣皮毛為生。

一只初開靈智的狐妖被獵戶捕殺剝皮，血染雙眸，狐妖心有不甘，滿是怨氣的魂魄依附在獵戶七竅之中。

正所謂天道好輪回，他前半生犯下孽債因果無數，年過半百疾病纏身痛苦不堪。

狐妖魂魄在獵戶的軀體內蠶食侵蝕，宛如寄生其內的蠱蟲妖魔。

尋醫問藥多年無果，獵戶死于頑疾。

死后狐妖魂魄凝成一只通體血紅的蛆蟲，蛆蟲從自眼而出，盤曲在眼眶附近，化為齏粉飛灰消散湮滅。

獵戶長子辦了喪事，敲鑼打鼓將獵戶葬在了烏桕山中。

而后，其長子做起了鏢局生意，被迫四處漂泊闖蕩，這獵戶的墳墓無人照料，這才荒草瘋長，成了一方無人照料的孤墳。

地底尸體沾染了狐妖魂魄詛咒，機緣巧合之下成了氣候，修煉成妖。

……

觀過尸妖的一生，敖青手中多出了一張罕見的畫皮鬼身。

畫皮由少女的肌膚拼接而成，怨念濃郁，隱隱似有哭聲傳出。

人皮觸感滑嫩，竟好似少女肌膚，常人觸之，能喚起內心深處的欲望，貪欲生人心，在欲望的驅使下，手持人皮卷者，會漸漸沉溺在深淵之中。

敖青欣喜，這人皮正是制作紙扎人的大好材料！

將人皮放入芥子，敖青拍了拍手上的灰塵，一臉無事發生的模樣，默默走回了火堆的位置。

見敖青走近，程子躍下意識僵在了原地，近也不是退也不是。

程子躍腦中還回憶著方才發生的一切，崩塌的世界觀縫縫補補，但還是滿目瘡痍混亂不堪。

誰能告訴他，為什么一個小姑娘能把一具僵尸的腦袋輕輕松松砍下來，還是一副無事發生的模樣。

這個世界到底是怎么了？

他抱著手里的書卷，臉色發白。

見程子躍臉色難看表情呆滯，敖青干咳一聲，將走神的程子躍喚醒：“別怕，我真是好人?！?

程子躍的身體抖了一抖。

這姑娘是不是對好人有什么誤解？

咽了咽吐沫，程子躍結結巴巴道：“姑，姑……娘，在下只是一介書生，從未做過什么傷天害理的事情，姑娘你大人有大量，我我……”

敖青耐心等他說完，笑了笑：“別怕，我是一名除妖師，來此除妖的?！?

“我只殺妖，不殺好人，你不必擔心?！?

“除妖師？”

程子躍驚訝，他以為除妖師都是年過半百的老道士，沒想到還能是一名十五六的及笄少女。

程子躍恍然大悟，直呼自己是木魚腦袋死腦筋。

“原來姑娘是除妖師？”程子躍起身，對之前的大意道歉。

“姑娘小小年紀竟有如此成就，真是年少有為，讓小生萬般佩服！”

敖青點點頭，默默坐在了地上。

心里想著，要是這貨知道自己已經一千多歲了，會作何感想。

夜色漸暗，冷風嗚咽。

漆黑如墨的夜空中忽然出現了一片暗紅的血絲，伴隨著血絲的纏繞蔓延，樹林里的溫度也開始急劇下降！

敖青凝神，抬首望去。

不過須臾，弧形的結界顯現而出，結界呈現出倒扣狀，將大半個烏桕山都罩在了其中。

此刻，結界表面爬動著大片的血絲，好似一根根蠕動的血管。

血絲爬動的速度極快，濃郁的血腥味彌漫四周，那爬滿結界的血管好似蛆蟲一般，還在沿著結界表面劇烈扭動。

忽然，蠕動的血管驟然緊縮。

而就在血絲附近，緩緩走出一個人影。

月色清冷，空中的女人踩在一片蠕動的血絲上，她身后也纏繞著大片血霧，如影隨形，詭異非常。

女人身穿一件破爛不堪的血紅嫁衣，脖頸上方無頭，只有半截參差不齊的脖頸斷骨。

而她的雙手則緊緊抱著一顆人頭，這顆人頭雙眼緊閉，長發如瀑鳳冠步搖。

最滲人的是，人臉鮮紅的嘴唇向上揚起，露出了一抹森寒的微笑。

女人除了懷抱人頭的雙手外，身上還另外長著兩只慘白手臂，空出的兩只手臂垂落在裙擺附近，在移動時好似無骨的皮肉，輕輕搖晃著。

生四臂，著嫁衣！

敖青凝神聚氣，今晚真正的主角終于出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