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尸體消失的一瞬,一段記憶涌入敖青腦海。
……
六百年前。
劉巧兒是北姜城平躍縣人氏,家中世代以紙扎傀儡為生。
折人偶,扎紙相,鬼紙下葬祭陰陽。
五花八門中第七門調(diào)就是講的紙扎匠,紙扎匠是一門手藝活,但也是在死人嘴里討銀子的差事。
這種陰門行當,大多為世人所避諱,自小在紙扎店棺材店附近長大的劉巧兒,自然成了眾人眼中陰氣纏身的不祥之物。
劉巧兒自小孤身一人,她在紙人堆里長大,生活在陰寒的環(huán)境里,晝夜顛倒。
夜里劉巧兒就托腮看著自己的父親扎制紙人,油燈燃起,一張方正的紙臉活靈活現(xiàn),然畫眼無睛,只能看到一雙空洞的眼眶。
白天不扎喪用傀,入夜不提鬼門事。
這是劉家紙扎的規(guī)矩。
在死人身上撈錢,禁忌頗多,大部分紙扎匠都有三忌:
一不扎糾纏不休的潑婦,以免魂魄不散恩怨不休;二不扎有孕在身的婦人,一尸兩命恐生兇兆;三不畫眼點睛,人笑眼開冤魂難走。
按劉家的組訓(xùn),在陰陽兩界徘徊,難免惹上不干凈的東西。
一日,富家小姐成婚當夜舊疾復(fù)發(fā),慘死在婚房內(nèi),其尸體被送去棺材鋪暫時停放,而劉家鋪子也收到了一筆生意,為橫死的新娘扎制喪葬紙人。
劉巧兒和劉老爺子提著油燈前往隔壁的棺材鋪。
背著一簍紙扎工具,正要動身時,卻聽棺材鋪的老板說,這橫死的新娘腹中還懷有胎兒。
懷胎而死,這是犯了禁忌!
劉老爺子自然不愿意接這單生意,千兩的金銀哪有身家性命值錢?何況紙扎子母兇,怪疾事小,若是運氣差點受了詛咒,嚴重些的世世代代難以擺脫。
可那新娘的父家母家都不是省油的燈,心中也不曾忌諱怪力亂神。
富家多紈绔跋扈,聽紙扎匠不肯扎隨葬人偶,一下便惱了,領(lǐng)著一眾家奴手握棍棒之類,堵在了劉家鋪子的門口。
按他們的說法,喪葬人偶不是關(guān)鍵,關(guān)鍵是劉家不給面子,就該打。
那男方父親是當?shù)乜h令,平日里呼風(fēng)喚雨慣了,自然不甘落下個被人說道“子母兇”之類的話。
萬般無奈下,劉老爺子只好點燈扎紙,提心吊膽扎成了新娘。
喪容儡儡,嫁衣血紅。
紙人落成后,劉家跪地連磕了幾個響頭,只為新娘黃泉路上好走,莫要回頭。
人偶傀儡交付給對方,這事才算結(jié)束,嗩吶聲起,棺材入土,傀儡被燒了個一干二凈。
然而幾月后,北姜城平躍縣出了瘟疫,疫病者身出紅疹干咳不止,直至口中咳出血來,便得商量著準備后事。
瘟疫感染者的數(shù)量日益增多,求神拜佛皆無用處。
朝廷怪罪下來,瘟疫災(zāi)禍推給了縣令,說找不出災(zāi)病源頭,就將縣令打入大牢,發(fā)配北蠻荒地。
縣令眼看就要自身難保,心急如焚下心生一計,將劉家父女告上了朝廷,篡改編排,說是紙扎匠不顧忌諱,為了幾兩銀子扎成橫死的孕婦。
子母兇一出,冤魂不散,北姜城在邪氣籠罩下才誕出了疫病。
當時紙扎匠扎子母兇一事,城中百姓知曉大半。
這本就是撈陰門的行當,在世人眼里的九流下品。
如今天降災(zāi)變,人心惶惶,一句“紙扎子母兇”成了發(fā)泄的缺口,在縣令的挑事下,劉家父女鋃鐺入獄。
災(zāi)禍從天而降,劉老爺子被屈打成招,抬起血淋淋的雙手簽字畫押。
老房內(nèi),劉巧兒搖著渾身是血的父親,嗚咽不止。
然而證狀已成,幾日后劉家父女被拉去菜市口斬首,半人高的大刀應(yīng)聲斬下,劉巧兒看著父親的腦袋滾在了泥濘的地里,雙眼不能閉,顯然是死不瞑目。
含著滔天怨恨,劉巧兒也死在了刀下。
怨念難散,劉巧兒的殘缺不全的尸體在地底修煉得道,成了尸妖。
生前的遭遇讓劉巧兒嗜殺成性,她剝?nèi)似ぶ萍埲耍老驳乜粗钊嗽诳謶种兴廊ィ门匀说耐纯嗵钛a內(nèi)心的缺口。
這是她成妖后的唯一樂趣——
殺人取樂!
……
記憶就此結(jié)束,觀完劉巧兒的一生,敖青不禁有所感慨,人有七宗罪,傲慢、妒忌、暴怒、懶惰、貪婪、貪食及色欲。
任何一種欲望的放大,都可能產(chǎn)生邪物。
邪由心生,劉巧兒因怨化妖,而她的死,正是因為世人心中的“妖邪之物”。
末了,敖青手中多出了一本古籍、一個手掌大小的傀儡。
古籍正是劉巧兒所修的《人皮傀儡術(shù)》,書籍紙張泛黃,表皮材質(zhì)柔軟細膩,但敖青能明顯判斷出這書封是由人皮制成。
而那手中的傀儡,卻是和敖青所穿一般無二,手握傀儡的一瞬,敖青對傀儡用途盡數(shù)知曉。
傀儡可以假亂真,借用手中傀儡施展邪術(shù),傀儡將完整復(fù)刻出敖青身體和氣息,金仙之下,難以分辨出傀儡的真假。
“這個人偶,是關(guān)鍵時刻替死的好物件。”敖青感慨。
雖說這次的獎勵沒有仙丹妙藥,但有了這兩樣邪物,或許關(guān)鍵時刻能派上用途。
收好仙劍和傀儡古籍,敖青轉(zhuǎn)身看向結(jié)界內(nèi)的男子。
那人滿臉冷汗,臉上的血液凝固成塊,此時蜷縮在地上,半醒不醒。
將他周身的結(jié)界撤去,敖青搖了搖男子的肩膀:“你家住哪兒?告訴我,我找人送你回去?”
他迷迷糊糊睜開眼,忍著劇痛說了家宅所在。
敖青頷首,叫來幾個壯漢將男子抬回了府邸,自己則拂去一身功與名,沿著山野小道往洞庭湖而去。
山野間有些初開理智的妖物,敖青看妖邪害人,便順手殺了。
但三日下來,遇到的最強妖物不過是煉氣期。
積小流成江河,雖說比不上之前的妖物,但穩(wěn)中求勝,敖青對術(shù)法的應(yīng)用熟練許多。
沿途鉆研修習(xí)的《人皮傀儡術(shù)》也算入了門道,現(xiàn)在就算拿幾片葉子,也能折出一個能跑能跳的小人來。
紙人在骨不在皮,待能親手制成以假亂真的紙人后,這才算小有所成。
差不多十五日的時限,敖青回到了洞庭湖。
抬首望去,湖水蕩漾,綠柳成蔭。
“這還是我重生后第一次準備回家。”敖青看著周圍景色,腦中適時浮現(xiàn)出細碎的記憶,沉思片刻,敖青身化流光,潛入了洞庭湖內(nè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