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越下越大，天也黑的特別快，眨眼間就是狂風大作，涼風摻雜著雨珠吹的被雨淋到早已沒有溫度的軀體更是添上了層層寒意。

康檳小區離學校很近，公交十分鐘就能坐到，而步行時間卻更長。看著瓢潑的大雨，再看了看渾身濕漉漉的自己，林久希看都沒看公交站一眼便徑直朝康檳小區的方向走去。一路，她還是沒有從書包里拿出傘，哪怕雨淋的眼睛睜都睜不開了，前行的阻力越來越大，每走一步都跟灌了鉛似的，但她仍舊麻木的向前走著。好像只有這樣，她才能暫時的忘記一切，忘記過去到現在發生的所有，忘記自己也能忘記他。好像也只有這樣，她才能什么都不用思考，不用去管周遭的一切。

可以說自虐心理也不為過，要真有車從路邊經過的話，見暴雨中還不撐傘走的跟蝸牛似的人，沒準會跟看傻子一樣看著她也說不定。

雨要是能沖刷一切就好了。

就這樣放空了好久，林久希終于走到了小區門口，她停下抬頭仰望著灰蒙蒙的天空，眼中流露出了淺淺的倦，淡淡的哀。老實說，她還沒有完全接受這個事實。

但——

將思緒拋到腦后，余光中的一道身影落入視線，林久希緩緩回過頭，見到江侑言始終站在離自己身后一百米的地方靜靜地望著她時，她的眼底難免露出幾許詫異。

江侑言難不成在暴雨里跟了她一路？

大雨讓兩個人都顯得很狼狽，衣服就像在水池里泡過，不停的往地上滴著水，發絲全部粘在一起，連手指都早已冰涼到沒知覺。林久希耐著渾身的涼意將整個人轉向了江侑言這邊，似乎發現他一直跟在她身后時，她原本不好看的臉色變得更不好看了。

興許是暴雨讓人的感官變得遲鈍，也或許是雨水朦朧阻礙了視野，以至于林久希一路都沒有發現江侑言跟著。保安難道沒有跟他說讓他回去么？

林久希皺了皺眉，不會，保安肯定是說了的，現在結果是江侑言聽了卻還是跟來了。她真的沒想過有一天江侑言會在雨天跟了她一路，如果她知道的話……

林久希想到這，微微一頓，如果她知道的話又怎么辦呢？

“江侑言。”

林久希輕輕的喊了下他的名字，可是聲音剛從喉嚨里發出，就被暴雨的傾盆聲打得連骨頭渣子都不剩。

她也沒想到百米開外的江侑言聽力依然那么靈敏，只見他微微一動，邁開步子，穿過了狂風與暴雨朝她這邊走來，就像一道光，劃開雨幕，照亮了整個灰暗的世界。

衣袖下的手指下意識握成了拳頭，林久希站在原地，等著他走過來。

百米的距離，不長也不短，他走過來的時間像是經過了一個世紀的漫長，又像是轉瞬之間便到跟前。

現在，他們只隔著一米，面對面看著對方時都能從對方的瞳孔里看到彼此的身影，可是他們的距離又好像相隔萬里。萬事萬物，寂靜無聲，耳畔間只能聽見雨滴接連不斷打在地面濺起的聲音。

嘩啦，嘩啦啦……

在彼此的沉默中，林久希表情并不是很好看，“你不需要跟著我的。”

“需要。”他輕輕的道，聲音有些嘶啞。

林久希皺起眉，“怎么，怕我頭腦一熱想不開還是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

江侑言沒有回答，只是默默地看著她。

“這一點意義都沒有，”林久希冷聲道，“尤其是這樣的下雨天，最后感冒的還是你自己。陪著我一塊淋雨有意思嗎？”

“有。”

“你……”

江侑言輕呵了一聲，好像帶有著愉悅，“你在擔心我？”

“怎么可能，你想多了。”林久希突然覺得自己得重新審視江侑言的厚臉皮程度，這種話不是許翎那貨才說的出來的嗎？

江侑言輕輕的牽了牽嘴角，可是不一會兒又被苦澀所取代，“冷靜了嗎？”

林久希別開頭。

過了一會兒，她才僵著臉道，“你一路跟過來，就為了這個？”

“嗯，我不放心你。”

林久希抿緊了唇，拳頭松了又握緊，“江侑言，這本來就不是你的錯，你用不著愧疚。”

不是他的錯，不用愧疚，不用道歉……

林久希今天重復最多的話就是這些，到現在都還在顧及的他，不想多給一個人增加壓力和負擔，也不想把她父親的死遷怒于他。可是，這所有的一切也不是應該讓林久希獨自一人承受的。

江侑言：“我不希望你把自己束縛起來，把所有的事都攬到自己身上。”

“事情它已經發生了，我還能怪誰？”林久希反問道，“你？還是殘風幫？殘風幫想殺的人是你，爸爸用命保護的人也是你，這是他的選擇，我雖然接受不了但也怪不了你。至于殘風幫……我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協助你們工作，然后看著他們鋃鐺入獄，給爸爸一個交代。”

“我倒希望你怪我。如果可以，我愿意負責，包括命。你爸爸確實是為了救我才離世的，他本來可以不用死……”

林久希下意識道：“江侑言你是傻的嗎？！你的命是你的不是別人的！”

江侑言被林久希罵的有一瞬間的發懵。

好像他的話剛好踩到了某個點，林久希上前一步，踏過雨水，直接一把將他的衣領拽起靠近自己，怒聲道，“江侑言你聽好了，你是你，別人是別人，沒有任何一個人有權隨意決定你的生死，包括你自己。你的命是你父母給予給你的最寶貴的禮物，你憑什么把它拿來當作負責的交易？？？！你死了倒是落了個輕松，你父母怎么辦？難道別人救你就是想要你拿命來還嗎？！你敢說你這不是也在逃避？？？”

一字一句快速的質問，幾乎是一個人在極端的情緒下完全沒有經過思考而脫口而出的話語，卻恰恰也是人心底最真實的想法。

林久希真的不想看到有一天江侑言會是這副樣子，因為自責為了負責而不把自己的命當回事。他是光，本應該站在神壇的頂端俯瞰蕓蕓眾生，不應該低頭等著別人的審判。

江侑言怔怔地看著林久希，好像還沒緩過神來。

“……”

話說完后，林久希抓著他衣領的手猛的松開，后退幾步，最后再復雜地看了他一眼，轉身便朝小區里跑去。

大雨傾盆，終究不知道誰是誰的救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