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舊的房間內，老式燈泡掛高處，暗黃的燈光照射地面。

陸遠正頭朝南腳朝北，看起來在睡覺，睜開眼，眼前有點模糊，用手遮擋一會兒，才緩慢適應昏暗的環境。

“我不是在床上睡覺嗎？”陸遠坐起身，愣坐在沙發上，他剛才的記憶是自己從學校請假回來，一聲不吭地回臥室躺床上睡覺。

陸遠細細觀察房間內破舊的布置。

堂屋的門在南邊，正中央有一張掉了漆的儲物柜，柜子上擺放有一臺大屏幕彩電，玻璃屏幕上布滿灰塵。他自己正躺在靠套間的長沙發上（套間位于堂屋和東屋之間，唯一的門就在沙發南側），腳朝著大彩電的方向。

看著眼前即熟悉又陌生的環境，這是自己十一歲那年老家的布置，很古舊，為了遮掩石灰掉落后廢墟般的場景，母親用款式很老的布料釘在墻面。

“清醒夢，我也不是第一次做了，”陸遠知道自己的處境，目前自己就在自己的夢中。

摸了摸大彩電上的灰塵，像一顆顆微小的石子從手心劃過，飛落到地面。

“這真實感，話說我自己都不記得老家的細節，”想到最近自己經歷的事情都是特別不正常的，這可能就是自己尚未覺醒的超能力——過目不忘，只要看一眼就能記下連自己都不清楚的細節。

推開門，潔白的月光照亮地面。

陸遠才看清自己家里的樣子，是6年之前，還是八年之前，裝修之前的樣子。

家里的墻面用的是泥土混和切碎的柴火混和，是爺爺奶奶兩人一磚一瓦，一步一步建成的。

前面的南屋，現在還是土地，種著豆角、茄子、辣椒、黃瓜，自己從別人家里移植來的香椿芽依舊長在廁所旁邊的那塊土地上，石榴樹下的薄荷還在，唯一不足的地方就是廁所，后面的是個露天糞堆，雖然上面撒有少許草木灰，看著依舊惡心。

“我都快忘了，廚房竟然這么臟，”陸遠懷念地撫摸著被黑煙熏黑的墻壁。家里除了堂屋、西屋、東屋，其他都被翻修過。

或許是在城里呆的太久了，老家的樣子早已模糊，返修之前，陪伴了自己十二年的房子，早已忘得一干二凈，那時家里還沒有智能手機，要不然能拍個照留念一下。

家里的門沒有鎖，仿佛是特地為了陸遠的到來特意開的門。

“燈，”陸遠想像手里拿著一個亮閃閃的手電筒。

“想像它的觸感，樣子，”陸遠閉上眼睛，默念道。

“我去，還沒有，我都能在夢里隨意走動，真實感和現實世界也沒任何區別，怎么要個手電這么難嗎？”陸遠低聲道。看來他還沒有從自責的心情中恢復過來。

那時的村里的電經常不夠用，街上的路燈只是擺設，陸遠只好回屋拿手電，幸運的是，自己的想象可能有點作用，手電筒里的電都是滿的。

既然是夢里，陸遠可以為所欲為。

街上的房子都沒上鎖，全世界的大門好像都是在為他敞開，與其說這是在夢里，不如說這是自己穿越回過去來一次全新的探險。

陸遠街坊鄰居的屋里來回走動，串了一家又一家，把他之前特別好奇的房子都來一遍。

每個家都不盡相同，各有各的風格，好多都是陸遠之前沒機會進去的房子，按理說自己應該沒有這些地方的記憶。

大概有十分之九的房子里都不如自己家，廁所都是露天的，蹲坑大概2000立方厘米，下面沒有蓄糞池儲存，一下雨地上都是糞水，一看見別說上廁所，進去看一眼兩個小時都沒胃口吃飯。

“我去，我的眼睛，雖說這是在夢里，不過味道也太真實了吧？”陸遠捏著鼻子，趕緊離開這個臭氣熏天的廁所。

“原來我家是村里的中產階級，”陸遠忽然明白自己父母的偉大，他們做的一切都是能給自己和玲玲提供一個更好的環境。父母能在8年間在縣城買一套房子，除了貴人相助之外，也離不開他們自身的努力與能力。

“對，去趙慶家看看，”陸遠心里道。

張表村有三千多人，有兩條貫通南北的熱柏油路連接到各莊，趙慶家就在西邊的那條路西側，門正對著東邊。

跑了一會兒，陸遠來到趙慶家，白楊樹做的大門上的黃色油漆有點掉落，門上貼著沒來得及揭掉的春聯，原本鮮艷的紅色淡了許多。

陸遠推門而入，趙慶家里的院子比自己想的要少許多，面積沒有自家的四分之一，兩個房間的被子都是自己沒見過的花色。

“這就是趙慶的家嗎？”陸遠心里道。

看到堂屋西邊的輪椅，陸遠方才想起趙慶的爸爸是殘疾人，只能在家做點手工活，家里的條件在村里連低產階級都算不上。

“是我自己臆想的嗎？按照之前我看過一看但已經忘記的被子的款式，”陸遠沉思道：“不應該啊，就算我看過這么多，也不可能隨機組成一百個自己沒見過的房間，要是我有這天賦，學習成績咋就上不來呢？”

陸遠最想看的就是馬達行家和孫自在家，這兩位是他小時候最好的玩伴，可惜在初中之后三人就已經聚少離多，高中后馬達型只能考入陵水十三中，還是副榜，孫自在更是連職高都沒考，直接輟學出去打工，自此之后三人再也沒有聯系。

來到馬達型家，這里沒啥好看的，自己對這里也不算太懷念，畢竟小時候自己不經常來這里，玩耍的地點多是自己家、孫自在家和南邊的小樹林。

“嘖嘖嘖，還不錯，挺懷念的，”陸遠瞧了瞧趴在西邊狗窩睡覺的兩只狗，那只小花狗是馬達型最喜愛的小狗，名叫貝貝，可惜只活了兩年，那只大紅狗如果現在還活著也已經9歲了，前年自己回老家的時候還看見了它。

孫自在家，家里依舊沒鎖門，陸遠直接進去，孫自在家院子很大，卻只有堂屋西屋廚房三間。

陸遠迫不及待地進去，桌子上擺的和以前一樣，電視桌上擺著熟悉的盜版游戲機和游戲卡槽。

“忍者龜對打、超級瑪麗、忍者龜冒險、魂斗羅、雪人兄弟……”陸遠驚訝地說，好多游戲內容他自己都想不起來，沒想到能在夢里重新出現。小時候沒有太多娛樂方式，家里能有一臺盜版游戲機就當地最靚的仔。

“能玩嗎？”陸遠把游戲卡插入游戲機上的卡槽，通上電。

熟悉的音樂，熟悉的畫面。

“臥槽，竟然能玩？”陸遠都佩服自己大腦，那些小說家，或者是過目不忘的人也應該有這種本領，當真正發生在自己身上才知道那么不可思議。

玩了一局，反正是夢里，玩著也沒什么感覺，也不能讓現實有什么改變。

“馬達型家還是地磚路，這個時間點應該在學校裝修之前，”陸遠道。

小學是他的遺憾，一年級時自己沒好好讀書，輟學了一年，之后自己再回去的時候小學已經重蓋，景色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回到小學，陸遠看著眼前的一切，太陌生了，卻又感到異常親切，仿佛還能看到自己在小學里是多受女生歡迎，雖然學習不好，但也是班里的社交最牛逼的，可惜卻被父母逼著不能和同學玩，只能乖乖的趴在桌子上學習。

“這不好的回憶，竟然又回來了，”陸遠臉緊貼在窗戶上，過往的一幕幕在教室里浮現，像一臺電視機播放3D立體式的電視劇。

“原來是這樣？難怪我會這么恨我父母，他們把我交朋友的天性扼殺在萌芽之中，”陸遠淡淡地道。他也不知道自己對父母的感情是恨是愛，他們毀了自己的交際能力，也是為了讓自己好好學習。

“也不怪他們，他們連初中都沒上完，能有什么先進的價值觀，”陸遠心里有點難受，他分不清是為自己悲慘的童年心痛，還是因為對不起父母給自己的物質條件感到太愧疚。

陸遠無助地蹲在墻邊，他不了解自己現在對父母是怎樣的感情，說是愛吧愛不起來，說是恨吧也恨不起來，他就像在人生的分岔口，中間有座黑暗森林，只有左和右兩種選擇面對父母。

“既然兩種都不想選，我就選擇第三種，中間沒有路的話，我就給它開出來，之后就看著辦吧，”想到之后如何面對父母，陸遠目光堅定了許多，心情豁然開朗，給人的感覺都變的不一樣了。

陸遠在操場上逛了一圈，才發現學校的大門之前在北邊，一年后才改建到南邊。

坐在木秋千上晃著，陸遠不斷回憶自己學習的初衷是什么？

“我究竟為什么才學習的，我記得那一年是四年級，”陸遠蕩著秋千。

漆黑的夜里只有陸遠一個人，天邊的月亮突然消失，外面的風變大。雖然是夢里，可感覺很真實，躲進房間里關上門，風好像是黑色的，不斷朝西邊竄去。

陸遠關緊門，用桌子頂著。

從窗口朝東邊望去，天邊的月亮已經變成血紅色，與東邊的地面連接，遮蓋了三分之一的天空，外面的景色好像變成火星上的紅色沙漠，詭異的黑風還未停止。

“這到底是什么怪夢？”陸遠罵道：“還這么真實。”

“對呀，這是在夢里，”陸遠直接走出去，黑風已經停止，血紅色的大月亮依然在。

……

“媽媽，我會保護你的，”陸遠正在以第三者的角度觀察小時候的自己說保護母親的話。

“對，就是這一年，這一年到底發生了什么？”經歷了五次夢，陸遠終于來到自己想要的夢。

爸爸正頹廢地癱在沙發上，胡子也沒剃，像個活死人一樣。

“媽媽的手，”陸遠看到母親的手包著紗布，纏著石膏，妹妹在一邊吃泡面。

“對，這一年媽媽摔斷了手，爸爸也失業了很長一段時間，”陸遠心里道：“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獻祭父母，法力無邊。”

“不不不，”陸遠可不信這種小說里才會有的事，每當主角的父母好友死后，主角就能變強，成為人中翹楚。

“答應媽媽，要是我有一天不在了，好好學習，保護好妹妹，”王秀梅親切地撫摸趴在懷里的陸遠。

“這讓我頭一次感到危機感，對家庭有了責任感，當時父母好像隨時會離開，我當時只想保護好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