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衍，你告訴我那又如何？有其他選擇嗎？我已然活了幾千年，得道成仙是能困住你們的牢籠，你以為我會稀罕嗎？我只是恨自己為什么要將自己的成就凌駕在奪取他人性命之上，除此之外，活的越久越是沒有人陪著，剩下的越是難堪和絕望。”

這個問題幾乎沒有答案，所以我不愿能束縛我的東西是長生，是傳言中的極樂世界。

倘若極樂世界里沒有親人朋友和愛人相伴，那樣的極樂世界怕是這世上最無情無義的人才愿意前往的地方。

所以跟我講得道成仙...畢衍你是有意如此嗎？

“你還是同千百年前時倔強?！?

“看來畢衍你倒是伴了我千百年了。”

口口聲聲是凡人的畢衍，居然也是羌人...居然還有與我同齡的人活著，實是幸事，只不過這人對我似乎也全是失望...

“我并非伴你千百年，只是師父口中的你就如這般，我原本以為可以憑借一己之力改變你?！碑呇軓暮诎道铿F出身來。

“改變我？我不應該殺他們？任憑他們殺掉往生處的所有羌人，并連帶著也取了我的性命？”

我不信畢衍能是非不分到這種地步。

“生死有命。”

“哼，既然生死有命，那便對誰都是，既然他們死在我手下，那便是他們的命?！?

畢衍曾在明樓時護著我，為我對抗修長百，同時對肖讀盛和林尉的離開表示憤怒，那時的畢衍贊成我為了自己活命而殺害這么多人嗎？

是不是其實當時若我也如剛才一般，畢衍同樣會悔恨自己沒能及時阻止我？

可是憑什么死的人就應該是我？

“白無牙，生面不是只對著身死，你不應該只給他們死的結局，懲罰犯錯誤的人的方法有很多種，你非要用最快最沒有意義的那種？”

她想說什么，剛才她分明不贊同我的做法，現在又是何意？是怪我沒有加大懲罰的力度與強度？是不應該叫那些人痛快的死去嗎？還是說她想從出家人的角度出發，想以寬厚度化那些人？能度化的了嗎？

若是能，哪里會有持續千百年的恨？

“什么意思？”我問她。

她已坐在我對面，夜里微風拂面，她眉眼上的擔憂像溫熱的泉水緩緩澆淋著我。

“他們確實死有余辜，但你的負累太多，我不想你在余生再生孽緣，上一世沒能護著你，這一世又不能...”

眼前的人究竟是誰？為何她眼中流露出的心疼越來越多？

“你究竟是誰？”

“我是明衍的妹妹?！?

明衍？她不是被白無牙帶回府里甘當廚娘的一介女流？只是在往生處的照拂下才順利的活了千百年？

等等，我突然想起剛才那個為首的男人在我極度驚訝他們異常順利的殺死千言時所說的話，他們完全多虧了白域的某個人...哪個人？是明衍嗎？我正要憑直覺應該尋找的那個人？

那個我自以為只是略有姿色的平庸女人？

明衍，畢衍...為什么先前我從未想過兩者的瓜葛呢？我以為只是碰巧兩人的名字里都有衍字...畢衍生而為道，不再想看盡世間事。明衍身處鬧市，心界被所見所聞煩擾...

所以有沒有一種可能，往生處的羌人之死皆由明衍造成？不論她故意為之還是無意促使，因她而死的人命都是無法掩蓋的事實？

而畢衍在此時告訴我她是明衍的妹妹...忽然而來的頭痛欲裂，我撐著額頭閉上眼睛。

“我們很久未見，多年前我與她因為戰亂失散，那時姐姐已經二十五歲，我不過才七八歲。后來我被師父收留，因為再也尋不到她，便一直認為她已經徹底從世上消失。我拿她的頭繩做了一個小小的冢一直祭奠著，可就在前不久我游歷到白域時偶然間發現一位婦人與千百年前的姐姐長得一模一樣，只是臉上些許風霜。我試著叫了聲姐姐，她起先并未認出我，看我的衣著打扮還以為我是哪個沿街乞討的騙子。我追上前，伸手扯扯她的衣衫，她竟一下將我推到，口中喊著放肆。我那時還不知她是往生處的廚娘，在白域，往生處的羌人有著絕對的不可侵犯的優越感。城區里的人應該是認識她的，眾人都圍上來將我堵在中間。按理說往生處因為你的緣故，人緣應該是差的，沒想到眾人上來不分青紅皂白的開始拳打腳踢，我一急之下飛身起來抓住姐姐的袖口大喊叫她看看我究竟是誰。姐姐愣了愣神，直到我說出自己的名字她才終于意識到我是她失散多年的妹妹，可是我與她之間的重逢跟我幻想的每一次都不同?！?

畢衍臉上現出落寞，我不知如何安撫以及應不應該安撫，只能等她繼續說下去。

“她很冷淡，但周圍的人見她確實認識我便都漸漸離開，白域的羌人沒有八卦的心思，如同明衍表現出來的那樣。她問我這些年過的怎么樣。因為是多年后的第一次次相逢，我很激動，我希望我們可以找個地方坐下來慢慢訴說。明衍打量著我猶豫著不做決定，我現在想想也許當時她還是未能相信我的緣故。誰也不會輕易相信一個千百年沒見過的人突然跑出來同自己認親，更何況我與明衍都是凡人。我長生至此皆是因為得師父授教指點，而明衍竟也能活到現在，我十分不解。對于她的身份起先我沒有做任何懷疑，可是在與她交流的過程當中，她絲毫沒有流露出任何長生千百年的原因，哪怕我直接問出，她也不作回答。只告訴我雖然軀殼仍在，可早就物是人非了。她拒絕將我引見給她相識的人，當然我也不會強求，千年的生疏豈是一兩日就能消除的。我在白域多留了幾日，日日盼著能與她相見，她有時會來我們初次見面時的小店，但次次謹慎，我以為她應是有什么不便，叫她告知與我，或許我能幫上什么忙。但她一口回絕，叫我顧好自己便是，至于她，大可當做從未見過。”

畢衍的眼眶泛紅，修煉多年的人不入塵世之苦，只道沒有在意之人，現在牽起心頭的肉，即使是畢衍也難自控。

我接下話口，不想畢衍陷入自己的回憶中。

“我在往生處見過幾次她，但與你所說不同，她不似你說的那般沒有情味。我初入府宅時，她興師動眾的來質問我，一副忠人臣的模樣?！?

我沒有客氣的描述明衍的好去討好畢衍，覺得應該理所當然的把實情描述出來，便又繼續說道。

“后來又見過幾次，次次直言不諱，快人快語，我以為她不過是得了白無牙寵幸的的廚娘?！?

對于她能活千百年我從沒有任何懷疑，只因為我覺得她同其他往生處的羌人一樣，壽命長些沒有疑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