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亮獰笑一聲,舉刀再砍,身后田守業已合身撞向王亮的后腰,王亮一個不留神竟被撞得向前撲倒在地。田守業向前搶出兩步,拿住身形,猛撲向王亮,右腳腳尖用力蹬在王亮的太陽穴。王亮慘呼一聲,身體軟倒在地。
馮友林撿起刀割開田守業手腕的繩索,田守業活動手腕猛力抽向馮友林,馮友林被抽得一個趔趄,捂著臉惱怒道:“你這不知好歹的小廝,這是作甚?!”田守業的眼中閃動著怒火:“你誆騙我師徒二人自投羅網,導致我師傅葬身火場。若是今晚僥幸得活,我勢必要向你討回?!?
馮友林心下了然,他滿不在乎地道:“若老天垂憐,讓你我活過今天這場,我答應你任憑處置?!?
田守業穩定著情緒:“張雙喜匆匆離去,想必是要對雷霆帳中各衛所將領動手的,若是他們全軍覆沒,大同府防衛便形同虛設。”他看向馮友林,略一思索:“淑晴娘倆既然已逃出營中,你還是盡早接上娘倆離開大同府為妙。你那筆賬...我且給你記著。”
馮友林眼神中有了一絲溫暖,但他斷然道:“笑話,本人身為大同監軍,身負監軍紀功,奏察違謬之職。如今明軍岌岌可危,我又豈能坐視不管。”
夜晚,青州府北向十五公里外,破舊的山神廟門口陸先生左右踱著步,顯得焦躁不安。在他身后的林中,一支遠道而來的馬車隊伍靜靜地停著,戰馬及馬夫流露出彪悍肅殺之意。陸先生的神色很復雜,他的雙手隱在袖中,竟然有些顫抖。
山道之上遠遠傳來馬蹄聲,陸先生凝神看去,過不多時高勤培的身影出現在頭排,緊隨其后的是十幾條精壯的漢子。陸先生雙手附于身后,冷漠地看著一群人走近,高勤培的神色有些緊張,僵硬地向陸先生點頭示意。陸先生揶揄道:“高大人帶這么多人前來,果然惜命?!?
高勤培臉上有些掛不住,嘴硬道:“你身后那群馬夫都是邊軍所扮吧,高某不防君子防小人,小心為上。”
陸先生擺擺手,將高勤培等人領至林中,掀開馬車露出成排的木箱,用鐵鍬敲開箱蓋露出銀錠。陸先生退后一步:“二十五萬兩,如數奉上。”
高勤培的眼中放射出貪婪的光芒,他揮了揮手,屬下上前挨個拆箱查驗。過不多時,屬下回報匯總共計二十五萬兩。高勤培點點頭,陸先生道:“我要的東西呢?”
高勤培笑笑:“陸先生稍安勿躁。那么貴重的東西我怎敢放在身上。”
陸先生的眉頭皺起,比了個手勢,馬夫頃刻間動了起來!從腰間抽出兵刃到將錦衣衛圍住,不過幾息時間!慌得高勤培面無人色,雙手連擺:“陸先生誤會了,誤會了!”
耳聽得林外一聲吶喊:“將人放了!”眾人急忙回頭望去,只見蔣虎斌從對面林中施施然走出。陸先生瞇著眼看著對方行到近處,語帶譏誚:“蔣大人,你我之間交通向來便是通過高大人,怎么今日竟敢涉險來此呢?”
蔣虎斌卻并不介意,他的目光透過陸先生看到林中白花花的銀錠,眉開眼笑道:“小心使得萬年船,老夫尸山血海中打滾,臨了可絕不容許翻船。”他從懷中掏出一個狹長的鐵盒扣動機簧,只聽嚓的一聲輕響盒蓋打開,他將鐵盒遞給陸先生,陸先生接過去抽出泛黃的紙張,蔣虎斌道:“有了它,你家主人終于可以高枕無憂了。”
陸先生將紙放了回去,臉上看不出喜悅的表情,甚至有一瞬間蔣虎斌覺得他是悲傷的。陸先生擺手,馬夫收回兵刃慢慢退出林中:“這些馬車掛的是輜重車的旗號,往來州府無權查看。至于你如何轉運,那就愛莫能助了。”
蔣虎斌道:“不勞陸先生費心了,老夫......”正在此時,林外忽然響起炸雷一般的聲音:“姓蔣的,哪里走?!”蔣虎斌嚇得一激靈回首望去,隨著這一聲吶喊坡下涌出數十個身影,手持利刃向自己迫近。
當先一人正是秦志冠,身旁便是顧曉陽、趙思誠等一眾心腹捕快,馬文彪身體文弱落在了隊伍后方。陸先生和蔣虎斌對視一眼,陸先生一揚手:“快撤!”領著馬夫向山神廟旁的陡坡上跑去,他一個箭步躍上陡坡,回身催促馬夫:“快快!”馬夫沉默地從他面前依次通過,他回首望去,恰在此時馬文彪也抬起頭。二人的視線交匯,陸先生轉身,背影消失在黑暗處。
秦志冠看清場中形勢,向趙思誠道:“看來陸先生得手了,我去追他你來殿后!”
蔣虎斌眼中兇光大盛,咬牙道:“小的們,榮華富貴便在眼前,如今有人卻妄想擋我等的財路,你們說怎么辦?!”
眾屬下看看身旁整整齊齊的銀錠在夜色中泛動著幽光,再看看沖到眼前的捕快,齊聲暴喝道:“殺!”自古財帛動人心,幾乎不用蔣虎斌下達命令,錦衣衛抽刀迎向捕快,瞬間喊殺聲沖天!
山坳后的陸先生放慢了腳步,他的眼神游移不定,他知道當他轉身時,即將告別人生中最重要的那個人。子承父業進入軍營的他,終日與泥土、兵刃、鮮血為伍,即便抽調入邊軍,得孫藝程賞識步步高升,也未在生活中投下一絲波瀾,他要做的仍然是在戰場中保全自己的生命并盡可能多地殺死擋在面前的敵人。他一度認為自己將會死于某場戰斗,或者以其他沉默而卑微的方式離開。
當他在田壟中看到挽著褲腳的馬文彪時,他才知道人生還可以有其他選擇,譬如可以用自己的力量改變另一部分人,并為之奮斗終生。他才知道當他也想為別人做些什么的時候,那種幸福感又是如此地撼動著他的心靈,甚至來自孫藝程的催促也未能使他動搖。
但該來的還是要來,他曾在私下設想過無數次告別的場景,只是他沒想到如今的告別顯得冷酷而狼狽。他再一次回頭看去,只聽喊殺聲此起彼伏,打得好不熱鬧。
秦志冠的計劃幾乎是在開始施行時便宣告夭折,蔣虎斌眼光老辣,早已洞悉他的意圖,親自率人搶占了山神廟旁的陡坡,封住眾人的去路。他雖已年過五十,但體力充沛,一把鋼刀舞得密不透風,手下的錦衣衛更是如狼似虎。
那邊廂高勤培的長刀快捷無論地攻向顧曉陽,咬牙切齒地道:“該死的叛徒!”
顧曉陽的功底不弱,格擋之際尚能調笑道:“高大人,看來后天的晚宴是吃不成了?!?
高勤培恨得咬牙切齒:“他娘的,老子剁了你下酒!”
此時的場面混亂之極,莆一交手錦衣衛便呈現出壓倒性優勢,相較于捕快的畏手畏腳,錦衣衛的出手更果斷更狠辣!很快慘叫聲傳來,一名捕快腹部中刀,跌跌撞撞向后跌倒,他的對手,一名強壯的青年錦衣衛向地上吐了口唾沫,上前一步手起刀落,一顆大好頭顱落地。捕快哪里見過這樣的陣勢,登時嚇得魂飛魄散,緊接著第二名、第三名......捕快相繼受創,死傷者在短時間內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增加。
趙思誠與秦志冠聯袂夾攻蔣虎斌,仍未能討得好,耳聽得身后慘叫連連,忍不住分神查看,卻被蔣虎斌覷到空處,一刀削中左膀,他吃痛之下動作不免遲緩。蔣虎斌后招連綿不絕,刀刃如寒光匹練卷向趙思誠,間不容發之際,秦志冠猛地將其撞向一側,隨即胸口處傳來如電擊般的刺痛,登時血光迸濺!
二人雙雙跌落在地,幾名捕快在顧曉陽的帶領下涌上來堵住蔣虎斌攻勢。趁此喘息之機,趙思誠拉著秦志冠站起身,他回顧戰場,只見捕快已漸漸不支,照這樣下去不等追到陸先生自己的隊伍便要全軍覆沒。忙呼嘯一聲道:“退守山神廟!”當先便架起秦志冠的右臂,在顧曉陽的向山神廟退去,眾捕快聽到趙思誠命令,忙抽身戰場,紛紛向山神廟躲避,那邊廂馬文彪也在兩個捕快的護持下向山神廟急退。蔣虎斌哈地一聲桀笑:“今日在場的官差不得放走一個,殺一人賞一個銀元寶!”
已經殺紅眼的錦衣衛齊喊:“殺!”銜尾追去。馬文彪離山神廟較近,因此最早進入廟門,來不及喘息便回身接應起同伴。有跑得慢的捕快被錦衣衛凌厲的鋼刀撂翻,登時便被錦衣衛三五成群包圓,刀劍齊下,登時了賬。趙思誠只瞧得目眥欲裂,一口鋼牙幾乎咬斷。秦志冠用右臂別著趙思誠:“趙大人,援兵轉眼便到,切勿戀戰,快走!”
蔣虎斌輕蔑地撇撇嘴,長刀揮出,顧曉陽勉力招架,但仍被刀背磕在頭上,他只感到頭暈目弦,喉頭一甜,一口血噴將出來!蔣虎斌飛起一腳,將他踢出四五丈遠。顧曉陽拄著刀,支撐著站起身。蔣虎斌道:“有眼無珠的狗東西,要怪只怪你錯跟了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