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戲中人,戲幕落
- 斬詭:我有百詭圖鑒
- 白天斬黑夜
- 3906字
- 2022-02-25 14:12:00
“鈴兒,我的鈴兒,你真的回來了!”
倆老人家來到了她的身旁,一左一右拉住了她的手。
“是這種感覺!這是鈴兒的手!我們的鈴兒,真的就站在這里!”老翁和老嫗不斷用顫抖的手撫過她的手掌,聲線激動,熱淚縱橫。
一上來就被招呼住的‘鬼新娘’有些茫然。
面前的分明是兩個人類,她一指即可切碎的人類,膽敢在她面前如此放肆,理應說她沒有留手的理由。
可不知為什么,心中的猶豫彷徨使得她久久沒有下手,這兩個老人身上有種熟悉的感覺,在召喚著她,讓她的心異常平靜,遲遲躁動不起來。
“鈴兒,你從那只惡鬼手里逃出來了!太好了!你怎么逃回來的?沒有傷著吧?那伙鎮民沒有把你怎么樣吧?”
“我們再也不要把你給那只惡鬼嫁過去了,也不要管我們了,你現在就走,逃得遠遠的,逃到那些人再也找不到你......”
老翁和老嫗急切地問長問短,口中叨叨有詞。
什么......
鎮民?
惡鬼?
嫁過去?
逃走?
‘鬼新娘’的身體一怔又是一怔,隨著這些詞接連涌入腦海,仿佛不可名狀的情愫在心中勾勒起來。
倆老人把她拉到了宅子中,‘鬼新娘’看著這里的四壁,那種熟悉感愈發彌漫起來。
她的目光視線停留在柜子上的老相框,不用頓住了。
“那個照片中的人影,跟我一樣?”
老翁和老嫗在宅子里東翻西找,打點撿拾,整理起一裹行禮。
“鈴兒,跑吧,就像你之前做的一樣,跑吧。不要被鎮子里的人抓住。這是家里所有的盤纏銀錢,里面還有些吃的,夠你吃上好幾日,都給你帶上了。”
“一個人在外面風餐露宿,務必要多多加以小心。晚上的時候不要亂跑,找個歇宿的客棧住下,小心遇到壞人。金錢銀兩不要外漏,以免惹禍上身,等到了城里面,那里治安穩定,就沒人能夠對你不利。”
“爹娘腿腳老了,跑不動,跟你一起走只會成為累贅。那些壞家伙要來抓我們就抓吧,反正老命也剩不了幾年了。我會當面狠狠地唾那只惡鬼臉面,告訴它鈴兒是你永遠也別妄想得到的寶貝......”
‘鬼新娘’聽著聽著,身子好像有了什么反應一樣,開始止不住地微顫。
臉頰上有潤濕的痕跡,她伸手拭拭眼睛。
為何她的眼角,會泛著淚水?
老嫗將行禮揣在‘鬼新娘’手里。
“鈴兒,走吧,現在就走!離我們遠遠地,再也不用被那只鬼盯上。爹娘不會再做出錯誤的選擇了。爹娘再也不會耽誤你了。”
老人家邊說著,邊帶‘鬼新娘’走出了宅子,來到庭前。
“鈴兒,走吧!”
“鈴兒,爹娘舍不得你啊!”
“鈴兒,鈴兒......”
‘鬼新娘’的瞳孔再度震動。
心頭有一種難以割舍的情緒,不斷刺痛著她。
可她還是遵循著老人的話語,一步步邁下臺階。
不知不覺間,視線模糊了。
直到那些呼喚聲戛止,她回頭一看,自己已經走出很遠了,遠離了不便跨下臺階的老嫗老翁。
鈴兒立在原地,久久怔神,好像從一場大夢中醒過來。
“陰陽分兩路,人鬼皆殊途。人知鬼恐怖,鬼曉人心毒。”
聽見身后的話語,她回過頭來。
一直在逃的江逸,此刻卻出現在這里,站在庭院外邊,就像是等待著她的到來。
反而鈴兒卻沒了殺意,眼中只剩悵寥,再不似之前的陰毒狠厲。
怔怔望著他問:
“這里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有些事情,你可能都已經忘了。”江逸道。“你還記得你是誰嗎?”
鈴兒看著雙手,語氣有點茫然:“我......是只鬼。”
“從誕生以來我就知道了,我的本能就是汲取過往男子的性命,只有這樣能使我變得更強。而且我恨透了那些男人......每次看著他們在最幸福的婚禮上露出最絕望痛苦的神色,我絞痛不安的內心就能得以平靜。”
“那只是因為,你感同身受,腦海里的執念,讓你喜歡上看別人重復自己的不幸。”江逸道。
“自己的不幸?”鈴兒呆住了。
“對。你是人,不是鬼。”
“至少在生前的時候還是。”
江逸用一幅老生常談的語氣道,話音里綣起一絲悵然。
樹下的影子婆娑搖動,陰與陽的相隔,斑駁間雜。
......
都說美麗的女子是天生受到上天眷顧。
她們與生俱來的優勢,引得多少旁人羨煞、贊嘆。
但是就像過度亮麗的花卉,往往引得外人采擷,女子的纖嫩柔弱,又使得她們沒有自我保護的能力。
鈴兒就是這樣一個典例。
當惡鬼邁入鎮子里,對于這里橫行霸道、肆意破壞時,卻發現了宛若珍燦的鈴兒。
而惡鬼修煉的是‘汲陰補陽’之術,為此害死的女人不計其數。
每一個被盯上的美麗女子都會被逼著和它成親,無論年幼。在它肆意玩弄享用之后,再殘害吃掉。
而鈴兒,就這么成了被惡鬼盯上的人,惡鬼承諾,只要她答應嫁過去,就放過鎮里的其他人。
然而一個正值芳年的女孩,對前途充滿翹楚,又怎甘就這樣嫁入一個惡鬼之手,毀盡一生。即便是鎮子里蠻民們三番五次地前來催逼,她都拒絕不應。并以死逼迫。
消息不通的老父老父又不知強求的對象竟是惡鬼,只知是鎮上外來逼迫,幾犯難色,最終請求她看在鎮子存亡份上委屈己身。
鈴兒不想讓事情牽連到他們,沒有告訴他們真相,獨自一人外逃。
正值這時,卻聽見那幫惡徒,以她的父母性命做要挾,要對那對老人家動手。
無奈之下,鈴兒只得再度回家,答應入嫁。
于是有了庭前的那一幕,江逸入戲處,便是從這里開始。
直到那些惡徒對鈴兒拳腳相加,話語里暴露出‘鬼’字,老翁老嫗二人這才惶惶而知,初覺真相。
但無奈為時已晚,被惡鬼派來的迎親隊推開了老父母,當著他們面搶走鈴兒。
......
再之后,鈴兒所經歷的一切,轎夫們的被殺,進入新房時看到死去的新娘皮囊時驚恐,以及意欲逃跑時被惡鬼抓住謀害,江逸都如有體會。
這些是根據她生前記憶編撰出來的,和實際哪怕略有不同,但大致方向一致。
鈴兒死后,卻魂魄未安,不知出于何種原因,竟汲取了鬼力,身化念鬼。
謀害新娘們的惡鬼心覺不安,不敢再待于此地,忙去了其它地帶行兇作惡。
而鈴兒用鬼力產生的大霧裹住了鎮子四周,使內在居民不能外逃,外來人在里迷路。
之后她不斷地依據‘念鬼’本能行事,秉持著心中的執念。
每將路徑的年輕男子帶于此地,來到生前宅院的門口,又逼迫他們和自己成親,再用同之前惡鬼一樣的方式,殺害他們,汲取陽氣,把他們皮囊做成墜飾。
又呵令當年鎮子里那幫惡徒組成迎親隊,在他們身上附上‘縛靈紙’,予以控制。不定時則會殺掉其中些許。
被帶來的年輕男子扮演著‘新郎’的身份,卻又在她的故事中遭遇著‘新娘’的經歷。
鎮子里愈發凝重的怨氣摻和到大霧當中,經久不散。
......
女兒被帶走后,兩個腿腳不便的老人無比愧疚,導致大病難愈。本就有著難處的聽覺和視覺更加不好使,更是落下了心病。
他們在這里一天天地等著,一直在等,渴望能等女兒回到這里。一年又一年。
如此長而久之,心病郁結,漸漸地錯亂精神。每逢外來之人,都會恍以為又到了女兒出嫁的那一日,彌留的不甘使得他們想要留下女兒,改變結果。
但是每一次,相同的結果又會再度重演,他們永遠也不曾見到過鈴兒。
直到江逸到來。
他將已然失去體溫成為念鬼的女兒再度帶到他們面前。
但在兩個老人眼里,還是那么地溫暖。
這場戲的結果,也最終得以改變。
倆老人家彌合上了心愿,以為他們女兒幸福地經此一生。
以及面前的鈴兒。
“你的執念,也該散了。”
江逸輕言道。
不知何時,鈴兒的雙眸已然紅潤,兩道淚渠從面頰上流下來,帶著嫁妝里的胭脂紅,有如鮮血泣痕。
隨著江逸的話語,點點記憶在她的腦海里匯聚起來。
她好像做了一場很長的夢,今生過往。
“不斷地殘害過往路人,不斷地重演著自身的悲劇,真的能讓你內心的恨意得到釋解嗎?”
“既然自己對此深惡疼絕,又何必將之施加于別人?”
“被‘惡’打倒的人,軟弱無能的人,才會屈居于‘惡’的淫威之下,成為它的助紂幫兇,因為自己無力反抗,而希冀著在別人身上看到同樣遭遇。”
“你是因為心中的恨意不能釋解,才至于如此的。”
“但是現在的你,既知真相,還不能夠放下嗎?”
放下......
鈴兒眼中茫然,望向街道上輕輕揚起的微風,路邊花瓣凋落,被沙子掩埋。
她非‘她’,而曾經那個少女才是她,她本該已經離去。現在的她,只是不甘死心的,露水之中倒掛的,殘存下來的惡念嗎?
本該如此,她就不應存于此世。
江逸又說:
“因為是被人看到容貌害得你這樣,你才習慣性地蓋上白蓋頭,于是當我讓你掀開的時候感到十分惱怒,乃至恐懼。”
“我,我......”鈴兒輕顫著手摸著兩靨,罔知所措。
“你都是被內心的執念操縱的,那不是你本意。”江逸解釋。
“我當時也是為了確認,你是否就是我剛來時在柜頭照片上看到的老人家女兒,你究竟是不是如我所想,就是他們在等的人。”
“鈴兒,那個人就是你。”
“老人倆心中一直正直善良的你。”
最終,他把鈴兒從新房里帶到這里來,也是為了讓她感觸到這一切,而并不是逃跑。他本身逃也逃不掉。
能在念鬼的領域里解決掉問題的,只有它們自己。只有它們心念的豁然通達,能讓自己得到平歇。
這也是他唯一能有的做法。
‘滴答’,‘滴答’。
整個空氣中安靜下來。
只剩霧氣凝在花瓣上的水珠不斷滴落。
江逸留給鈴兒思考的時間,不再言語。
許久。
鈴兒點點頭。
她存在于世上,只會給別人帶來更多危害,讓自己曾經最痛恨的事,不斷重演。
至少看到老父老母安康,心愿得了一半。
眼眸輕闔,她將安然離去。
但是另一半......
她的眼瞳倏忽睜起。
“但有一愿,鈴兒懇求公子答應!”
“在我散掉前,我會把我的鬼力化作一顆念珠。”
“拜托你替我收下,汲取其中力量,如果能找到當年那個傷天害理的惡鬼,一定要懲治于它!或是公子以此作為價籌,另募他人幫鈴兒解決掉仇事!”
江逸本是沒那個必要。
但是身在戲中,感同身受。不由情感上的共鳴又多了幾分。再者見到如此花樣大好的女孩就因之化作厲鬼,本身也為之憤慨。
更何況要能解開念珠里力量,就要完全解開其中鬼物執念,他從圖鑒上找到的。
于是他輕點頭:“好。”
鈴兒笑了。
戲幕起,戲幕落,既是終點,亦是初始。既是輪回,亦是因果。
戲外人成了戲中人,戲中人亦不知自己身在戲中。
戲的結果已經改變。
當初在戲里一遍又一遍徘徊,尋找著答案的戲角。
也該下臺了。
林蔭下的陽光,穿透到她身上。
鈴兒的身影在那些光芒的映襯下,逐漸變得虛幻、縹緲。
最終如晶沫消散彌去,原地只剩了件紅婚紗。
一顆晶瑩玉珠落到江逸掌上。
鎮子里的霧,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