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忙的港口上，不少漁民都在從漁船上回收貨物，陽光曬出魚腥味，讓空氣中都滿是潮濕的感覺。

萊茵斯特并不是一個靠海的城市，港口服務的，是那些通過內陸河流來往的商販。

他們在漁汛最繁忙的季節前往海域收獲，然后通過大大小小的商會船只在內陸開辟的河流中輾轉不停，將豐收的魚類帶回內陸，以此牟利。

因科斯珈帝國和克羅地亞宗和國之間的邊界沖突，最為寬廣的諾亞之海上常有科斯珈帝國的艦隊出沒，而克羅地亞地勢環境平坦無內海，這就使得港口的生意異常繁華，且利潤極大。

克羅地亞宗和國在機械產業上已經被教會全權控制，而在這種資源鏈上必然不會再放手，于是貴族們以較高的價格聯合商人公會，總算是拿到了港口貿易的核心權利。

因此每年幾乎有六成的魚類海鮮都送到了貴族的餐桌之上，而剩下的四成，才是給民眾分食交易的東西。

底層人們的生活，總是很艱難的。

“安迪，過來幫忙！”

“來了！”

在港口的人群中鉆出一個個頭高大而有力的青年，他朝著同伴的漁船飛奔過去，身材矯健，皮膚呈現出風吹日曬的古銅色，他雙手向前伸出，將滿是魚的巨大木箱接了過來，臉上露出溫和的笑容。

“今天又有這么多的魚？”

“是啊，聽那些商人說，最近的漁汛幾乎是一波接一波，像是神明的饋贈一樣。”

幾人分工合作，很快就將從商人那里購買回來的魚做好了分類，安迪和他的同伴坐在一起，稍作休憩。

“商人們每年都會留下一大批的魚來給貴族大老爺們提供，如今扣下來之后竟然還能給我們這些小商販分到這么多，看來好日子真的是要來啦。”

同伴顯得興高采烈，但安迪卻搖搖頭，不認同他的說法：

“漁汛是賭運氣的東西，也許只是這個月好一些，城里最近發生了好多事，你不也看到了嗎？”

“可那些和我們又有什么關系？那是大人物才會操心的事，我們這些普通人，只需填飽肚子不就夠了嗎？”

安迪笑了笑，沒有說話。

假如這樣的對話發生在另一個年代，一個頗具文化底蘊的世界里，想必安迪也會如那人一般豪邁的說一句：燕雀安知鴻鵠之志？

不過世界上沒有那么多的巧合和假如，安迪大字不識幾個，心中有再多的想法也不會表達出來。

但是他有夢想。

和在這個時代生活的所有年輕人一樣的夢想。

他不想一輩子呆在滿是魚腥味的港口，他也希望自己有朝一日能穿著優雅的西裝，在優雅華貴的舞會上與一位美麗的小姐邂逅。

真讓人振奮啊，這夢想。

安迪站起身來，臉上堅信那一天早晚會到來。

今日的收獲讓大家無比振奮，在眾人的擁簇之下，一群漢子們前去酒吧，度過了一個愉悅的下午。

黃昏將至，安迪和伙伴們就此告別，他帶著渾身的醉氣走在回家的路上，回想起酒吧侍女已有雛形的身材，安迪心中浮現出一絲火熱。

像他這個年紀的小伙子，總是有一些難言的需求的。

“該死，我是不是該找個女朋友了？”

安迪摸了摸腦袋，為自己的生理反應感到略有尷尬。

酒精讓他的腦袋有些發昏，他踉蹌幾步，在徹底睡熟之前找了個不會擋路的角落里坐下了。

不知過了多久，一陣冷風驚擾了他那個有關舞會的美夢。

夜幕降臨了。

“該死，怎么在這里睡著了？如果要著涼的話，還得去診所里找羅杰先生拉肚子的藥......”

安迪撐著墻站起來，他的頭有些隱隱作痛。

“你剛才說了羅杰？”

就在他半睡半醒之間，一個聽不出男女的詭異聲音在他耳邊響起。

“誰？”

安迪瞬間提高了警覺，看著聲音的方向，卻發現那里空無一人。

但在這寂靜的夜色之中，安迪仍注意到了一些詭異的事：地上被月光投射出的影子，正如波浪般蠕動變化。

如同液體。

強烈的危機感讓安迪向后退去，他走到街道上，本能性的朝著遠方跑去，可沒過多久，他發現自己又回到了原先的位置。

“怎，怎么回事？”

陰影中的聲音并不回答他的困惑，只是重復著那句話：

“你剛才說了羅杰？”

安迪的大腦無法解釋面前的詭異，他顫抖著點點頭，對空無一人的陰影表示回應。

陰影開始蠕動，它像是漆黑的墨汁，從磚石上流下，污濁了月光。

“你覺得，他是一個什么樣的人？”

安迪想要逃跑，可他驚恐的發現自己的身軀已經無法動彈，只能任由陰影逐漸逼近，流淌到他的腳尖。

“他，他是一個好醫生，對我們一視同仁，甚至還會主動減少藥費，大家都喜歡他。”

“是嘛。”

顯然這并不是那人想要的答案。

“不過也是，你只是一個什么都不知道的普通人，有自己的夢想，有自己要做的事情。”

“問你，我又能得到什么答案呢？”

“他究竟是個什么樣的人呢？為何使我如此在意？”

陰影中的聲音長吁短嘆，似乎對這個問題頗為困惑。

安迪驚恐的看著那漆黑的液體逐漸覆蓋了他的腿，一股噬骨的寒冷和惡意正在沖擊他的精神。

“算了，不管如何，他很快就會是個死人了。”

“如果他當時做出正確的選擇，或許事情還不至于如此。”

陰影中的人像是做出了什么決定，安迪也在這時候感到一股目光停留在了他的臉上。

“就從你開始吧，用這個開始，結束一個無聊的游戲。”

在他話音落下的那一瞬間，一陣刺耳的尖嘯讓安迪的雙耳瞬間撕裂，他發出痛苦的嘶喊，卻無法阻擋那些蠕動的陰影將他的身軀吞沒。

他耳邊嗡鳴陣陣，能聽到的聲音正在變少：

“看吧，可憐的普通人總是在充當偉大的祭品。”

“有時候，掌握力量就是一件讓人無比愉悅的事，因為你可以隨意的踐踏他人美好的夢想，蹂躪他們的尊嚴，然后像捏死一個臭蟲一樣捏死他們。”

“強大即真理。感受到心中的恨意和狂怒了嗎？是不是在對自己的弱小和無能感到憤懣？對我如今的行徑感到憎恨？那就去殺掉那些你討厭的人吧，因為我賜給了你這樣的力量。”

“作為交換，你那甜美的夢想就借我用用吧，就當是為了平衡做些貢獻......”

安迪已經說不出話了，他身軀上的陰影正在逐漸褪去，將那古銅色的健康肌膚熔鑄成了異樣的紫黑色。

“呃啊，呃啊。”

年輕人發出驢一般的叫聲，血紅的眼淚從他凸起的眼球中滲透出來。

這是他最后的求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