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爺，今天的晚餐可還滿意？”

發絲之中浮出蒼白的管家恭敬的站在餐桌旁，雙手背后，儼然一副悉聽尊便的姿態。

羅杰坐在餐桌前，沉默的看著餐盤中那兩塊完全不能稱之為食物的咸肉干，坐直了身軀。

紅木漆面的桌椅，和用金線裝飾的餐布，與這兩塊硬的和石頭一樣的肉干形成了強烈的視覺沖突。

“加百列，我們已經窮到這種程度了嗎。”

加百列的眉毛微微一挑，頷首道：

“自從上個禮拜開始之后就已經是這個樣子了?！?

好吧，羅杰將頭靠在冰冷的椅背上，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面前這一幕，清晰的為他展現了當前波爾曼家族面臨的窘境。

只剩下一個未被收回的大公外殼，那就好像這些裝飾華麗的餐布和桌椅。

內在卻和這塊肉干一樣，毫無價值。

金玉其外，敗絮其中。

那個倒霉蛋留下的記憶中并沒有對現狀的任何認知，顯然，他對這些漠不關心，一直做著召喚惡魔然后復興家族的美夢。

“我們，還有些什么？”

聽到羅杰問出這個問題的時候，管家眼底之中閃過一絲黯然，隨即回答道：

“自從老爺入獄之后，我們的產業和財產盡數充公，一個子都沒剩下?！?

“現如今還有這些錢置辦食物，基本上都是依靠變賣家中的那些畫或者古董來維持的，那些當鋪不愿意給高價，因為波爾曼大公曾提出過打壓他們的法案……其次便是娜塔莎在余燼教會的創辦的診所之中工作的工資，您也知道，前段時間的瘟疫讓不少人陷入了困境，所以他們急需人手......好在大部分的仆從都已經離去，不然的話光是為他們支付工資，就有可能讓我們徹底陷入絕境?！?

羅杰微微頷首，他記得那個笑起來有酒窩的小女仆，只不過在倒霉蛋的印象中，這種女仆是不配和自己說話的。

曾經他很看不起的女仆，卻和這位管家在波爾曼家族遭遇變故之時選擇了留下來，照顧他這個毫無希望的家伙的日常起居，甚至外出賺錢養他。

人情如水，冷暖自知。

他嘆口氣，又問道：

“那為什么你沒有離開？”

加百列看了一眼羅杰，似乎是不明白他為什么會問這種問題，解釋道：

“老爺對我有恩?！?

一句話中蘊含的信息就足以讓羅杰推敲，這時候他又一次發現了盲點。

那個倒霉蛋對管家的認知是零。

一起生活了這么久，你就只記得他的名字？

羅杰有些無語，而一旁的加百列卻覺得略有困惑。

因為他覺得羅杰少爺不像是會關心這些事情的人。

準確的說，何止是不關心，如果不是這次波爾曼家族突遭橫禍，羅杰這個眼高手低的少爺幾乎不可能和他搭話。

雖然羅杰對他的了解不比肉干多，但他對羅杰的尿性卻是一清二楚。

只是作為仆從，又加上波爾曼大公的恩情，他打心底不會對這位廢物少爺產生一絲一毫的怨恨。

這也是職責之一。

兩人各有所思，在沉默的氣氛之中吃完了這頓“豐盛”的晚餐。

“明天去把書房里的那些書籍賣掉吧?！?

羅杰站起身來，看向表情有些詫異的加百列：

“那些書留著也沒有用，不如讓它們在其他普通人手中發揮更大的價值?！?

“但那是波爾曼家族幾代人的藏書，而且其中還有不少對少爺您的‘研究’有關的東西......”

加百列搖搖頭，語氣變得嚴肅起來。

“平日的生活起居，娜塔莎和我會想辦法，錢的事情無需您操心，讓您為此感到困擾，絕不是我們這些下人的本意！”

看著加百列的表情，羅杰突然覺得非常惆悵。

那個死掉的家伙，真是讓人失望啊，要讓自己的下人為自己考慮到這一步......

但現在看來說服加百列似乎不太現實，就在他打算放棄之時，腦海中卻突然靈光一閃。

在那場夢中他花了許久掌握再度踏入那個叫做【心界】的城堡的方式，此時此刻，不就是驗證他能力的最佳機會嗎？

想到這，羅杰閉上眼睛，再度睜開之時，他的眼中已然開始浮現出暗紅的光澤。

“按照我說的去做?！?

羅杰的聲音變得飄忽異常，撩撥著加百列的神經。

他的腦海中不停的回蕩著羅杰的話，混亂的感覺由內而外的擴散開來，讓管家無法抗拒。

那聲音像是甜膩又惡毒的吐息，而那雙散發著暗紅光芒的雙眼，更讓他所有的顧慮和不安都完全消散，只剩下了認同和服從。

他陰差陽錯的答應此事，在羅杰的注視下緩步走上樓梯，前往書房開始將所有的書籍整理出來。

這些書籍大多都是波爾曼家族的收藏物，包裝精細，價值不菲，他們作為不動產同樣在那場浩劫之中被保留了下來，如果要拿去變現的話，應該能夠換到不少資金。

至少到那時，自己肯定不用再吃比石頭還硬的肉干了，要是等娜塔莎打工賺錢，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馬月......

羅杰心思回轉，眼中的暗紅光芒已然消散。

使用它似乎會消耗自己的精神，他稍微感覺有些頭暈，但完全可以接受。

這項副作用似乎和受害者的抵抗程度直接掛鉤，引誘的事情越觸及受害者底線，越容易變得困難。

像這類小事，不會給他帶來太大的負荷。

“好吧，看來它還是有點用處，如果善加利用的話，能夠將復雜的事情變得簡單化?！?

“媽的，我要是當醫生的時候有這能力，我豈不是也能搞一個心理專家的名頭當當？”

羅杰嘴中發著牢騷，心里卻高興了起來，先前因倒霉少爺折騰的那些東西，讓他下意識的忽略了語言的重要性。

事實證明，無論在任何時代，語言的力量都是極其可怕的。

他可以去當生意人，依靠這項能力將那些刁難的客戶和狡詐的同行馴服，走上人生巔峰；

也可以想辦法再度融入到貴族圈子之中，用極具煽動力的語言和他對人性的透徹認知掌控全局，復興這個家族，再度過上錦衣玉食的生活。

這才是【撒旦圣言】的正確用法。

羅杰按捺住心中的激動，他來回踱步，讓自己因未來前景而興奮過熱的大腦逐漸冷卻下來。

“如果，我可以擁有【權柄】，那么這個世上，是不是還會有人擁有這樣的力量？”

“倒霉蛋能夠通過血祭完成召喚，也就是說那些牛鬼蛇神的東西在這個世界并非無稽之談。”

羅杰的眉頭緊緊皺了起來，他感覺，自己似乎觸碰到了一點這個世界的隱秘面。

但這一切只是推論，尚且需要在未來的探索中尋找答案。

他知道過度依賴力量的人一般都沒有什么好下場，比起先前的高瞻遠矚，還是穩住步伐，腳踏實地的走下去。

在那么多的貴族之中，只有波爾曼家族遭遇橫禍，此事也頗為蹊蹺，說不定真實情況很復雜。

而作為龐大的貴族家族，他們也不可能沒有敵人。

思來想去，羅杰的心緒突然回歸到了加百列和他所說的話上。

“診所?！?

“我想這個世界，應該沒有心理醫生這種東西吧？”

羅杰突然一樂。

看來，自己又要做回老本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