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今天之前，韓栩根本不敢想象，自己會跟一只鬼深夜暢談。

傀儡樹，惑人心。

弘智的故事并不復雜，卻聽得韓栩雞皮疙瘩直往外冒。

樹葉控制人心，樹干吸食人血，受蠱惑的人會在數年時間里以各種各樣的方式喪命，最終血肉靈魂用于供養詭樹。

后院土坑里白骨森森，尸骸堆積如山。

直到上個月，一切慘劇的始作俑者才看破了隱藏在美好下的丑惡，果斷將所有被蠱惑的僧侶殺盡，遏制住了傀儡樹繼續往外蔓延的趨勢。

“夢...弘智法師，你夢里的世界是什么樣子的？把它帶出來以后，還會繼續做夢嗎？”

萬千疑問堵在心頭，韓栩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所有。

“不會了，我的夢里只有它，至少在我看來，它便是唯一。”弘智苦笑道：“我也是死后才看清楚一些東西，對于那個世界，我的了解僅限于我自己，我能告訴的只有這樣一個真實的故事。”

弘智的夢境世界比較單一，與夢樂園基本沒有可比性，只能作為參考。

“那它為什么沒有連你也一起控制？或者直接把你殺了，它想殺你應該很簡單吧？”

“它的存在源自于我的內心，所以沒辦法用樹葉蠱惑我。殺我確實很簡單，但它想要的不只是我，而是留在這個世界，再沒有完全成熟以前，它離不開我。”

弘智仿佛蒙受了極大的折磨，臉上接連浮現出痛苦、壓抑、愧疚等情緒：“說到底，我才是這場災難的禍根，我死后，它本該就此消失，但有一個人...算了，你只需要知道，它扎根在我的尸首上存留下來便可。”

說到最后，他恢復平靜道：“你問我寺廟是不是地獄，不是的，我的內心沒有那么大的惡。”

一棵樹，釀造了一場波及千人的災難，若是一整間廟，后果不堪設想。

韓栩艱難的咽了口唾沫。

弘智似乎還隱藏著什么內情，但他已經沒有心思追問。

夢樂園目前所能看到的地界都比寺廟大出不知多少，光一套白骨過山車便能繞著寺廟轉十圈。

你一棵樹講得這么恐怖，有沒有考慮過我的感受？

“韓施主，你很危險，你身上藏著兩道深不見底的詛咒，光是靠近，傀儡樹就已經迫不及待的想要把你吃掉，你不僅給它帶來威脅，還帶來了它成長所需要的養分。”弘智提起紅色燈籠，朦朧的光暈貼近韓栩的胸口，映射出兩團幽藍色的熒光。

好端端的怎么又發光了？

懷里揣著的辦公用品不僅暴露了他的秘密，還莫名其妙的散發出獨特的香味。

韓栩已經預想到無數鬼怪把他當成盤中餐的畫面：“法師，那我的處境豈不是很危險？”

“不盡然，只要收斂詛咒氣息，外人便無法察覺，不是所有的鬼物都需要詛咒，傀儡樹的狀態很特殊，詛咒既是養分，也會對它造成巨大的傷害。”

鬼怪的威脅只是一部分，弘智還看出了韓栩的其它顧慮，安慰道：“施主不用過于憂心，我說過，每個人的心中都藏有一片地獄，災難是無法根除的，除非殺光所有人。”

“請法師教我！”

“很簡單，自我承受即可。”說著，弘智從懷里探出一顆乳白色的石子：“我之所以能夠感受到詛咒的氣息，是因為它們還沒有找到被詛咒的目標，你可以想辦法吸引它們詛咒你。”

“不是，法師，我有點沒聽明白，被詛咒難道不是一件壞事？”

韓栩聽的目瞪口呆，他以為是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詛咒這東西什么時候成了香餑餑了？被詛咒一下是能延年益壽還是得道升天？

“當然是壞事，輕者七竅流血死于非命，重者靈魂回歸地獄，永世不得超生。”弘智把亮起白色光暈的石子舉了起來：“但那是以后，馬上死，還是熬一段時間再死，你自己抉擇。”

“山門緊閉，我雖然壓制住了傀儡樹，但它還是不愿意放你離開。”

兩人交談間，已經來到寺廟的出入口，正如弘智所言，大門依舊鎖死。

“我把這兩件東西丟了不行嗎？”掏出懷里的亡者記事本和煉獄通行證，韓栩毫不留戀的狠狠甩飛出去。

然后，它們便憑空消失，重新出現在了韓栩的懷中。

“它們源于你，除非你死了，靈魂永遠與它們綁定在一起，否則詛咒物不可能獨立存在。”弘智自嘲一笑：“我一個月前也有過這種想法，我逃了，逃到距離傀儡樹很遠很遠的地方，它扎根在土壤里，總不能拔出來追我吧？

后來我發現我錯了，錯的很離譜，它真的可以從土里拔出來追我！我躲不開，只能和它一起埋進土里。”

“這么說，我死定了？”心態有點炸裂，任誰聽到這種噩耗都穩不住，韓栩不免心生沮喪。

這簡直比確診癌癥晚期還要令人絕望。

“只要是人，都會死。”輕笑一聲，弘智將手中的石子遞給韓栩：“但活多久，則把握在自己的手中。這截指骨，便可以助你今晚不死，你看，是不是多活了一天？只要能一直堅持，你甚至可以活到自然死亡。”

這句安慰的角度十分清奇，韓栩想了想還覺得挺有道理，只要抱著活一天賺一天的想法，就沒那么難以接受了。

接過弘智遞來的乳白色指骨，韓栩好奇的握在手中把玩：“法師，這是什么東西的指骨？竟然還能發光！”

指骨長度約兩公分，入手觸感冰涼，外表剔透光滑，如果是一般的動物骨，怎么都會有些瘆得慌，但弘智給的這顆像玉石過多骨頭。

“我手上的。”

“哈？”小手一抖，韓栩差點把指骨拋飛：“法師見諒，我不是有意冒犯...”

想到剛才把玩指骨的無禮舉動，韓栩尷尬的不行，連忙‘哈’了兩口氣用袖口將指骨擦拭干凈。

“...韓施主不必如此。”如果之前只是無禮，現在簡直是在侮辱，弘智嘴角抽搐，比韓栩還要尷尬。

干咳兩聲，弘智解釋道：“指骨只是載體，人死之后，靈魂若是沒有立即散去，便會不斷滋生負面情緒，我以佛法煉心，將情緒強制轉移到指骨中，這才保住了人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