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后拜訪騎士團老前輩自然是不合適的，盡管亞度也沒喝幾口，不過為了避免給泰倫斯留下不好的印象，群青還是建議亞度次日再上門。

第二天晚飯后，亞度兩手空空地跟著群青來到泰倫斯房門前。

倒不是因為疏忽，常年接受武技指導的群青算是泰倫斯的嫡系，對其可謂非常了解。

不同于團內其他幾位。

給喬絲汀帶瓶酒，給巴克帶點好煙草，給真紅隨便劃拉點豬蹄燒雞之類的，都算投其所好，多少能獲得一點好感。

泰倫斯不同，性格古板的他基本沒什么愛好，非要算的，話就是鉆研武技與偶爾畫畫素描了，就這兩項還分別是從作戰需要和偵察繪圖中衍生出來的。

給他帶禮物不僅很難獲得好感，甚至可能會讓他覺得油滑諂媚，產生反效果。

將門敲響，冷淡的男聲從房間內傳出。

“進來?！?

群青推開門，帶著亞度步入房間。

泰倫斯正背對著門口坐在一副畫架前，側過頭看清來人后，他收起手中的炭筆，放下畫架頂端的蒙布將完成一半的圖畫遮起，轉過身來。

“什么事？”

“泰倫斯老師，打擾了?！比呵鄾]有敬軍禮，而是微微鞠了一躬，道：“我和亞度說了團徽紋身的事，他也感興趣，我就帶他過來?！?

見泰倫斯的視線轉向自己，亞度連忙站直，做匯報般道：“泰倫斯大人！我想紋在右上臂處……可以嗎？”

泰倫斯輕點了點下頜，手指指向一張木椅，示意亞度坐下。自己則走向儲物柜，拉開抽屜取出一個鐵皮盒，里面是紋身用的染料與工具。

群青見狀笑著拍了拍亞度的肩膀，也沒有離開，而是斜靠在門框上圍觀泰倫斯調制染料。

泰倫斯從盒中揀出個小瓷瓶，拔掉瓶塞，抖出少許質地細膩的深灰色粉末，倒入一個淺淺的玻璃小盞中。

緊接著，又拿起金屬小勺，從一個瓷罐中挖出幾勺色澤明亮的深藍色粉末，一同盛入玻璃盞。

慢慢攪動金屬勺，將兩種粉末混合在一起。

突然，泰倫斯似乎想起了什么，拈著小勺的手一頓，輕敲兩下盞壁將粘黏在金屬勺上的粉末抖落，指了指盛放深藍色粉末的瓷罐。

泰倫斯臉上帶著一絲玩味的笑容，看著亞度道：“這就是‘群青’。”

群青聞言翻了個白眼，卻又忍不住笑出聲來。平日嚴肅的人偶爾開一次玩笑，即使內容不好笑，也很容易讓人笑出來。

亞度有些不明所以，愣了好幾秒才反應過來。

“群青”是一種顏色。

聽說前輩的瞳色便是他名字的來源。

同時，群青也是一種礦物染料，色澤明艷，性質穩定不易褪色，價格也頗為昂貴。

森人習慣使用自然中存在的事物為后代命名，群青父親的名字“靛藍”，同樣也是一種顏料。

泰倫斯之前盛出的那種灰色粉末似乎不是尋常染料。

明明只有群青五分之一不到的劑量，混合時卻迅速地將其同化，當兩種粉末完全調勻后，玻璃小盞中的混合物顏色已經接近于黑。

亞度好奇地看著亞倫斯從鐵皮盒中取出個包裹著軟墊的莢囊，并小心翼翼地從中抽出一支很小的玻璃管瓶。

玻璃管中流淌著少量散發著金屬質感光澤的液體，看上去有點像水銀，卻不如水銀濃稠。

小瓶的瓶塞同時是一個滴管，泰倫斯輕輕擠壓了下瓶塞上的氣囊，幾滴液體便被滴管吸了起來，隨后滴了四滴到盛放染料粉末的玻璃盞中。

亞度注意到，泰倫斯的手非常穩。銀色液體滴落前掛在滴管口上，卻沒有絲毫的顫動。

當銀色液體接觸到混合顏料粉末時，黑灰色粉末就像碰到鐵水的冰雪般，瞬間融化。

根本不需要攪拌，眨眼間玻璃盞底的粉末便全部消融，化為一汪閃耀著金屬光澤的暗藍色濃稠液體。

亞度有些吃驚，他沒想到泰倫斯準備的染料有這么多門道，這真的只是紋身用的顏料？

“等等，特殊的圖案，神奇的顏料，難道這紋身是一種特殊的符文？”

亞度眼睛微微瞪大，少年人特有的好奇心讓他興奮起來。

“別想太多，紋身只是紋身?！笨吭陂T框邊的群青嘿然道，教導了近半年，他太清楚這小家伙的思維方式了。

“泰倫斯老師是完美主義者，即使是紋身顏料也要求盡善盡美。這種加入煉金材料調配的顏料永不褪色，不會隨著時間暈散模糊，同時還有金屬鏡面似的反光感，效果不是普通紋身能比的。”

“……”

亞度自己也說不清楚，此時的心情到底是期待還是失望。

“你的猜測倒也合理?！?

泰倫斯取出幾根長短粗細不一的金屬針，用酒精擦過一遍后在手邊擺成一排，“比如剛剛那種水銀似的液體，是一種固化劑，牽星海的武士們紋身時也會使用。”

見亞度一臉不解，泰倫斯又看向群青，想著讓后者替自己講解，結果發現群青同樣是一副不明所以的樣子。

泰倫斯嘆了口氣。

一邊感嘆現在年輕人知識面越來越窄的同時，開口解釋道：“牽星海的紋印武士們秘傳有一種紋身技藝，能大幅度提升紋身者的爆發力，不過應該有相應的代價，我交手過一次，他們的耐力相當一般。”

“還真有符文能作用在生物身上？”群青驚訝道，這有些顛覆了他對符文的認知，按理說符文的作用對象只能是物品。

“這方面我不是很了解?！?

泰倫斯搖了搖頭，繼續道：“可能他們身上的紋身，或者說符文作用的對象不是‘人’這個整體，而是具體某塊肌肉或者韌帶?！?

“好了，我們繼續亂猜也沒有意義，如果光靠瞎琢磨就能琢磨出原理，那也稱不上秘傳了，以后你們有機會見到再說吧。”

泰倫斯拈起一根較粗的金屬針，盯著亞度問道：“你確定紋在右臂是么，下針之后可沒辦法更改，這種顏料沒有任何辦法洗褪的。”

亞度望著閃爍著寒光的針尖，心中不由有點緊張，但還是確定地點了點頭。

泰倫斯沒有直接動針，而是伸出食指在亞度的上臂上勾勒了幾下，似乎是在腦海中確定紋身圖案與范圍。

片刻后他端起玻璃盞，將針頭沾入盞內的顏料中，少許墨藍色染料如固體般凝結在針尖，然后對著亞度的手臂皮膚刺下。

人對針扎最大的恐懼，永遠是針刺下前的瞬間，當針尖真正刺入皮膚后，反而不會覺得有多疼。

至少亞度覺得，這種程度的疼痛完全可以忍受，松了口氣。

心神放松下，他甚至好奇地扭過頭，盯著泰倫斯手中的針一次次沾上染料，刺入自己的皮膚。

看著熟悉的圖案，漸漸在自己手臂上成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