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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 謝嗣
  • 謝嗣
  • 7726字
  • 2022-02-01 16:31:13

KTV里。

五彩迷醉的燈光閃著,給了人一種廉價的鎏金感,人人嘲諷的金色亦使人紙醉金迷。燈光閃著,跳躍著,抽動著,像是那好久以前的街邊的霓虹,可惜沒了香味,也就不怎么吸引人了。這燈照亮的地方不多,也就更令人容易讓人注視周遭黑漆漆的空氣,使人多了一點思考,也就使人知道自己在思考,認識到自己的智慧。啊,我多聰明啊!啊,我多么智慧啊!

一個包間里,一排排沙發富麗堂皇,上面撒著淡淡的金粉,撒的淡點,就沒暴發戶的感覺了。包間很大,就是這個城市里最大的包間了,大到不知道什么情況下可以使用這間包間,實在想象不出什么情況下用的上這間包間,真正有錢的人自己家里就有不輸此地的包間,一般有錢的人也說實話出不起這血,或許,只有那些并不多少富有的人請他人尋歡作樂時用的上。來客樂著,付錢的人就使勁多看這包間兩眼,用力用鼻子吸著,富貴氣息是鍍金的,皮革氣息是臭的。

謝嗣就在這包間里,謝嗣一個人在這包間里,謝嗣就坐在這包間的一個角落,雖然只要他想,他坐哪都行,畢竟這么大的包間只有他一個人。若是能頭戴個皇冠,手拿個高腳杯,頹喪著,晃蕩幾下,晃出幾朵浪花,就更像小丑了。嘻嘻。

他的面前豎著幾瓶五顏六色的雞尾酒,跟彩虹絕配,惜是沒有彩虹,也沒那柯克季平時吹的彩虹屁,這雞尾酒倒是和這晃眼燈光絕配。每瓶酒都已經被打開了,但只有離他最近的藍色的那瓶酒少了那么小半口,藍色憂郁嘛。酒貴的離譜,是那種不符合它價值的貴,也是這真真正正的配的上這包間的貴。理論上來說,酒不就是大米葡萄與時間嗎?可能唯有在酒上,時間的珍貴才能真正體現。開了瓶就一定要買下,規矩不能違背,可謝嗣只喝的下那么小半口,這所有酒都打開了,不知要花多少冤枉錢,就像這個大包間一樣,是用冤枉錢堆起來的。但我不在乎,嘻,不在乎,他醉了,他不像他了,聲音都尖的娘兮兮起來。雖然只喝了那么小小的一口酒,雖然這酒的度數和白水差不多,但他還是醉了。他的口、齒、唇、舌已經太多年沒接觸過酒精了,它們排斥著。他忍著不吐,又第一次發現這該死的酒精是那么香甜。

他今早還是像往常一樣就那么早早的起了床,他也想再睡一會,但就是你媽的做不到了。他不想吃營養餐,他不想街邊晨跑,他不想到田徑隊,沒什么意思,沒必要給自己徒增那么些的辛勞。人生在世,閑來無事,享樂完事。他連挑戰自己成為第一的可能都沒有了。

他輸了,不單單是輸了,是那種最最最丟人的輸了,那種沒挑戰一下就灰溜溜跑了,那種哪怕是所愛之人大聲罵著“懦夫”,他都沒法解釋的輸了,真他媽丟人,但真的不想比。這個胖子就那么在跑道上滑楞滑楞腿、隨隨便便跑的成績就遠超他的歷史最佳成績,那什么比!呵!天賦!馬桶怎么和人比跑步啊!啊!害,為什么隊里沒有兩個參加世界賽的名額啊!謝嗣知道,他的名額肯肯定定、絕絕對對是屬于那個胖子的了。

但或許,他又覺得自己該嘗試一下,不過還是算了,算了吧,這是競技體育,不是雞湯里的故事,總有人要成功,但真的不是你。現實里,沒有那么多對弱者的憐憫,也沒有嘲諷,永遠是忽視,群眾不知道你是誰,你對群眾而言是不存在的。謝嗣沒有信心相信那成功人的勵志。他人有著他人的成功,成功者可以那日日夜夜的紙醉金迷,所擔心永遠不是那生存、生活,而是在外人眼里的形象是否得體。謝嗣現在就那么紙醉金迷著,在最大的包間,喝著最貴的酒,可以叫來最貴的小姐,雖然只能有那么一次。太貴了,太值了。

謝嗣好多年沒喝酒了,很多年沒來過KTV了,很多年沒這樣無所事事的躺著了。真他娘的舒服!最使人焦心的永遠不是眼下的困難,而是瞎戚戚的未來。當下,見不著了未來,舒服!

酒精很好,KTV很好,無聊很貴。

謝嗣醉了,躺在沙發上,兩眼呆呆的,看著天花板上服務的價目表,如果不是躺著,怕還真的是看不見這寫在那么隱蔽處的價目表。誰家價目表寫天上啊。電話撥通了,“就這樣吧。”

……

一只黃鼠狼搔首弄姿、一扭一扭扭了進來。“謝老板,夏天無?這真的不怎么建議哦!她不用那么貴的包廂都能叫來的啦!她就唱唱歌個瘋丫頭啦!”

謝嗣躺著,白了這個黃鼠狼一眼,服務員訕訕笑了笑,搓了搓手,還好沒搓下一根的毛,就識相的離開這個包間,叫那“夏天無“去了。離開包間時輕手輕腳關上了這個包間的門,然后對著門狠狠吐了口唾沫。這包間的人,她可不敢惹當面惹啊!或里面的人真的惹不起,或里面的人為了面子就成了瘋狗、還是惹不起。

謝嗣呆呆地目送這黃鼠狼服務員離開,頭一轉,又呆呆對著那幾乎沒動過的雞尾酒的發呆,雙眼死在酒里了,像活在福爾馬林里一樣。夏天無啊,好久好久了,嗯。謝嗣呆呆看著酒里扭曲的自己的呆呆倒影。

一襲淡黃色的長裙卷進了這個包間,頭一轉,看了看謝嗣,然后就那么在原地楞住了。呆呆的,就像剛才盯著酒瓶的謝嗣一樣呆。嘴角揚起,泉水流過了百花,風兒提前知曉了春的到來。

謝嗣努力揚了揚嘴角,太累了,也算是對這個曾經的青梅打過招呼了。“來首《二號v四》吧!“

夏天無笑了笑,拿起了麥克風,清了清嗓子,音符流出。

一曲結束,“來首《u埃爾規劃》。”

夏天無繼續唱著,她笑得很燦爛。在這魚龍混雜里,夏天無只是想做一個歌手,一個單純的歌手。她很窮,她沒有錢,沒事,所以啊,她就在這KTV里做一個陪唱。她想的簡單,練歌又滿足自己的生機,理想幫著她活。說實話,她也沒那么想著成為一個歌手,在那很多很多面前唱歌,去享受那享受不盡的富貴榮華,她只想著每天能唱唱歌就夠了,她太喜歡唱歌了,哪怕是一個人貼花黃的時候對著鏡子唱。她想的簡單。但是,現在啊,現在大家都想的不簡單。于是,她每天的工作就是義正言辭的拒絕這些想當嫖客的人。她想唱歌,可這些客人想要的,從不是唱歌,于是,打他蛋!打他蛋!她從未向別人妥協,也就從未有人向她妥協。同一家店,同樣的價錢,你,呵,別人,嘿嘿!

有誰還會推薦她啊!有誰還會點她啊!于是,與其說她是一個陪唱,不如說她是一個打手,專門幫著踢那糾纏不清的客人。不過收不了保護費,只能領著最低的工資,真正只能吃口飯。沒事,夏天無她可以一個人對著鏡子,唱唱歌,這就夠了。若是能偶爾當當那陪唱,那就太太太好了。

“來首《歷歷萬鄉》。”

夏天無全心全意干著自己喜歡的事,一直這樣。嗣哥啊!好多年沒見了,但在她心中一直就在那。嗣哥是個溫柔的、和別人不一樣的……

謝嗣撲了過來……

……

謝嗣灰頭土臉的溜出了包間,他知道,他在夏天無心中這下也是那種人渣了。謝嗣知道自己從來就不是什么好東西,他算得上是對夏天無一直有非分之想,只不過他也一直在努力成為一個好東西,不去干什么壞事。但這回,他喪失了控制自己的能力,他把自己惡心到了。天都知道,現在的夏天無是見他如糞箕了。他真的不是一個好東西。

前臺的黃鼠狼服務員看著謝嗣臉上鮮紅的巴掌印努力忍住不笑,但一想到這個看上去就灰頭土臉的反正已經出了包間,有忍不住吃吃笑出了聲,拿著謝嗣求饒的聲音當配菜,笑得更放肆了。人生嘛,笑一笑才有趣嘛。

太陽懶洋洋的從天邊出來了,慵懶到都懶得伸懶腰,謝嗣僵硬的從床上翻了個身,像條剛腌好的咸魚。一會,又慢悠悠的立了起來,揉了揉肩膀,咸魚出鍋了。套上了一身綠色的訓練服,悠哉游哉的出門去了,路過餐桌時順手拿了塊面包就那么叼在嘴上,吊兒郎當出門去了。掏掏口袋,空空的就像他家里的冰箱一樣,沒地兒去,沒事兒干,那么今天在去隊里看一小眼罷。雖說他并沒有被隊里開除,但肯定拿不了第一了,他也不知道他去隊里干什么,但如果不去隊里,他也不知道他能去哪里。

大街小巷,林林總總,早已煥發了獨屬于這座城市的活力。謝嗣看了看天上的太陽,太雞兒辣了,就蜷了蜷眉,打算叫一輛出租車。等了良久,各種出租車呼哧呼哧的經過,可就是等不到他那最喜歡的藍色的出租車,反正慢慢來,他這次可以等,藍色出租車那是他少時最美好的回憶。“呸”,隨地吐了口痰,惡狠狠的看著街上人來人往、川流不息,等,一定要等,就那么等一波的回憶。又過了伙,太陽都厭倦他了,猛拍一下腦殼,咣當,才突然想到那種藍色的出租車早已銷聲匿跡了。太久沒坐出租車了,乃至于給了謝嗣一種甚至于被時代拋棄的錯覺。潛心于工作,落后于時代。謝嗣狠狠啐了自己一口,有那么一點點沾到了自己鞋子上,只好從口袋里掏出了一張紙,彎下腰來擦了擦。

其實今天完全可以像往常一樣跑著去體育館的,但一個是因為街上人多了、麻煩事也可能接踵而至,一個是太陽今天穿的太少了,謝嗣感覺自己今天虛的不行,身體吃不消,更多的是因為自己啊,真的不想跑了。于是謝嗣耐著性子,還是叫了一輛五顏六色的殺馬特出租車。這車,真丑。

“師傅,體育場。”,說罷,謝嗣就癱在了后座,上半身毫不收斂,下半身還是理性控制著,讓自己的鞋印子別臟了師傅的車。謝嗣想著,如果以后真的不能跑步了,那么今后該以什么為生,想著自己還能不能跟上這個舉著高腳杯的社會。又或者,干脆像柯克季一直以來做的那樣,在短跑隊當個吃白飯的,得過且過,混混日子。哦,那還是算了。倘若必將一事無成,也他不愿碌碌無為。沒準他可以當個作家,但他又感覺自己也沒那么會忽悠,他也不知道被過度解讀這種好事怎么才能找上他。

窗外的風吹過,謝嗣感覺自己的昨天也被一點點吹走了。天上的云飄過,謝嗣知道遲早會落下點什么的。

車子行在龍河的橋上,謝嗣就在車上靜靜的看著河面,又暗自慶幸,當年自己選的是上橋,而不是坐船。選擇坐船的,他們做個出租車過龍河該有多麻煩啊!生活是幸運的。

河面上的擺渡人忙忙碌碌,亦如那橋面人來人往。這個城市有個早已成文的規矩,這規矩不知是什么時候開始定下的,好久好久以前了,好像是在著城市的誕生以前了:年滿18歲后,要選擇路過龍河時是上橋,還是坐船,選擇后一個人一生就只能遵循著那個選項。上橋的就再也不能坐船,坐船的也再也不能上橋。大家都很認可這個規矩,因為大家都覺得,一個人18歲了,就要學會承擔責任了,雖然也不知道這是什么責任。

眼睛跟著一艘船駛進了龍河上的迷霧,謝嗣的目光也從河面回到了橋上,看著車前進的方向,聽著風被甩到腦后的聲音。自己18歲那年,想的很簡單,就是因為討厭河上的迷霧,就是因為河上會看不到前進的方向,才選擇了橋上,可現在才慢慢明白,橋上也有看不見的,比如那腳下的橋下。那橋下,又會是一番什么風景呢?若是選了坐船,他的人生會不會改變呢?若是那樣,胖子是不是就不會出現呢?

車子行駛著,過了橋,馬達繼續轉著,不一會就看到了體育場,看到了體育場大門前一個人影在烈日下被無限拉長著。車子靠近了,謝嗣瞇著眼睛,張著。視野里因為過熱所以看上去晃動著的人影逐漸清晰,謝嗣也只能自啐一聲“晦氣”,是那個宋主管,那個吃吃閑飯還總是居高臨下的死家伙,那個把胖子帶到了隊里的畜生。謝嗣的目光一下子從車的前進方向扭了過去,看著回頭的景色,臉龐抽搐起來。他和宋牙間也沒有什么矛盾,討厭他也不是從他介紹胖子是才開始的,厭惡好像是第一眼的事,這世上有那因為見色起意的一見鐘情,也自然有那命里終有的相看則厭。

車終究還是停了,像每一輛車一樣,謝嗣只能恨恨著這輛車的平凡。磨磨蹭蹭下了車,慢慢悠悠關上了車門。剛關上門,主管那滿是汗水的手就糊在了他的肩膀上,汗水多到甚至順著謝嗣的肩膀滑了下來,謝嗣討厭水生動物,從現在開始。

眾所周知,這主管與眾不同,謝嗣也曾經想過主管的與眾不同是不是就是他所厭倦主管的原因。怎么個與眾不同法,這么說吧,明明所有人工作時都會變成動物,像謝嗣,一短跑,就會變成狼,昨天的服務員就是黃鼠狼,該死的胖子偏偏是駿馬,汗血寶馬能不能流汗流血流死啊!而主管,偏偏工作時什么動物都不會變,這是謝嗣知道唯二兩個工作時不會變動物的,另一個嘛,是夏天無。正是因為夏天也這樣,所以謝嗣才明白自己可能不是因為宋牙主管的與眾不同才討厭他的,或許是因為什么其他的更深層的或者說更玄學的理由。

主管滿是汗的手還在拍著謝嗣,滑膩膩的,謝嗣惡心的像是被雷劈中了一樣,“你個工作時都還只能保持人樣的、吃閑飯的家伙別他媽碰我!”謝嗣張牙舞爪,但也就只敢那么想想,畢竟是主管,說是萬萬不可,呵!對了,如果我今天退隊辭職了,那能不能痛罵這家伙一頓?謝嗣在主管手下一動不動,只是不住的想。但我辭職了到底能干什么呢?

“跟著我來吧!”謝天謝地,大汗手終于遠離了謝嗣骯臟的肩膀。接著,謝嗣就跟在主管的后面,擦拭著肩膀,隨著主管的步伐一步步走向了體育場。他厭惡著主管,可他面對著主管的時候卻總是不想發出什么聲音。好吧,不是不想發出什么聲音,是不敢發出什么聲音。他還記得他蠻喜歡的一個小說家,有著一個惡編輯,惡編輯把的書稿拿到黑市里去變賣,他卻一直不敢發聲。知道惡編輯死了,他才開始譴責。或許,我謝嗣也一樣。今天是打算離開隊伍的,那我是不是就能那么嘗試著說幾句惡狠狠的話?

謝嗣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心里默念著“三,二……”他打算默數到“一”的時候,就叫宋牙主管狗血淋頭……

“喲,老宋,可把你的前任王牌等到了!恭喜恭喜啊!但沒用的,別浪費時間了!怎么看,都是你們那個新來的胖子天賦更好”過道里,一只犬類動物的發聲打斷了謝嗣那剛要默默數出來的“一”,這個犬類動物向著令人作嘔的宋牙打著招呼。宋主管只是淡淡回了句“那可說不準”。

謝嗣“哼”了一聲,在心里,悄悄的。善,必是偽善!正暗自咒罵著,宋主管突然停下了腳步,謝嗣一直低著頭,沒注意到,也就一下子撞到了主管身上。抬起頭,才發現隨著步伐,已經到跑道附近了。跑道很紅,謝嗣從前一直沒注意到跑道竟然是那么紅的,那紅的像血,還仿佛能聞到那么些許的腥味。

宋主管就那么盯著謝嗣,一直就那么盯著盯著,盯的謝嗣感到發毛于作嘔。發毛的感受源自于對他個人的厭惡,對同性的厭惡,對上下級關系間的厭惡,這感覺尚未褪去,宋主管接下來就說了一句讓謝嗣知道作嘔界更有人上人的話,“遲到了,這次就算是特例。我清楚你現在心里是個什么感受。但論天賦,在我心中,你絕對不輸這個胖子。你不會輸的,看了你那么多年,我相信你的天賦。為什么你現在會比他慢?”宋牙語速很慢,卻還那么的賣了個關子,“因為你始終還是堅持著九指起跑。堅持是好事,但是時候做出改變了。”自以為是!謝嗣為了忍住想吐出來的欲望,沉默著。嘿,這跑道上必然死過人,不然是什么東西那么臭啊!

確實,所有的短跑選手都是十只手指著地,發力起跑的。謝嗣不一樣,他覺得十只手指和九只手指毫無區別,所以他就一定堅持著九只手指著地起跑。這就是他的堅持,那不明所以的堅持。他真偉大。

關于這點,宋牙已經跟他談了很多次了,苦口婆心。每次謝嗣聽了,也點頭了,但謝嗣屬于謝嗣,宋牙屬于宋牙,謝嗣在自己的行動上卻最最直接表達了自己的抗拒——還是九指起跑。當然,無論他怎么抗拒,世界大賽的名額也永遠是他的,因為他是最快的,因為只有他的速度配得上這個名額,嘻嘻。宋主管無奈了一次又一次,但從未成功扭轉一個人的執念。他其實也知道,他從未改變謝嗣對他那不知從何處來的成見。而每當謝嗣看到宋牙也會無奈的表情,內心深處總是一陣不知何處而來的歡喜。

謝嗣面無表情。

烈日穿著性感,卻下著刀子,像是殷素素說過的“從來不要相信漂亮女人一樣”令人無奈。“呼哧”,謝嗣聽到了一聲沉重的呼吸,牛,汗毛順帶著瞳孔一下子炸開了鍋。他感覺自己一下子雙腳沒了所依,他脖子附近濕乎乎的,主管的兩只手拽著他的衣領,讓他身體懸了空。

“這次聽到沒?聽到沒。現在中午了,給我在食堂里好好吃個飯,然后熱身,測試。和那新來的胖子比一比!沒比過怎么就認輸了呢!要是讓我看到你九指起跑,就……哎,你不是為了我跑的,你是為了自己跑的啊。”

謝嗣吞了一大口的口水,有他自己的,也有宋牙剛才噴濺出來的唾沫星子,他點頭如磕頭,磕頭如搗蒜,恨不得用下巴戳破自己的胸腔,露出自己的心臟來表示自己真的聽進去了。他嚇壞了,這個人都有點傻傻的了。多少年了,這是他第一次看到宋主管發火,第一次看到宋主任發那么大的火。最怕好好先生發火!他一直以為宋主任不過是個玩偶,對外界不會有什么在意的,彌勒佛嘛!所以他一直肆無忌憚的,一直用著自己的行為來表示對宋牙說教的不滿。但這次,他聽不到自己的呼吸了,聽不到自己的心跳了,聽不到了,耳里的,只有宋主任的咆沸。

……

食堂里。

謝嗣的營養餐吃完了,拿了張紙,擦了擦嘴。大步離開了食堂。宋主任拍了拍他的肩,嘴巴咧開笑了笑。謝嗣想肩膀一縮,避開宋牙的手,卻又終是不敢那么做。

“晦氣,這還得跑一次!”惡狠狠的,想。謝嗣感覺自己真的很渺小很渺小,他離自己小時候夢想里的樣子越來越遠了,他不是一個不畏強權的人了。謝嗣心里真的不想那么跑一場、比一場,他感覺自己現在心里有件東西還沒破、還沒碎,如果真的下午跑了,怕……

過了沒多久,一個帶著口罩的人進入了食堂。取了一份營養餐。謝嗣又吃了一頓。他知道,他要多吃點,這樣他下午的成績會一塌糊涂,那就差一點嘍。我壓根沒宋牙想象的那么有天賦!

謝嗣就是討厭宋主任,其實也沒什么特別的原因。工作時仍保持著最初的樣子,這理由在他自己內心深處或許也只是一個借口。他只是討厭宋主任,那種因為八字不合的討厭。

……

下午,天氣沒那么熱了,太陽在天上屏著氣,收斂著,地上的各工作人員也懶洋洋的,放肆著。謝嗣并不緊張,因為他不想贏,他打算就那么起跑的時候認真一下,然后擺爛,只要不認真跑,他就永遠不會輸。胖子也不緊張,因為他想不到怎么輸,其他人更不緊張,因為只是做個看客罷了,只可惜沒了那茶樓上的雅座、沒了那熙攘的圍觀、沒了那目不識丁的指指點點。從古至今,天下興亡,王朝交替,若不及百姓,那就是最有趣的戲,千旬老農亦愛拄拐而觀,一尺小兒亦會咧嘴而笑。謝嗣與胖子,對這些人來說,換了啥又能改變啥?和天上的太陽一起屏著氣的,只有宋主任,只有那宋主任。嘴唇塞到了牙齒里,上眼皮讓下眼皮抄了家,所幸,緊張是不致死的,若是緊張也能致死,一千遍都不夠!其實謝嗣和胖子無論誰贏了,對宋牙的工作都沒有那么一絲一毫的影響,他還會是這的主任。但是,一個人總是有著希望與不希望的。

謝嗣在起跑線上慢慢準備著,十只手指壓在了起跑線上,臉部肌肉擰了一下,他的全身上下一下子長滿了毛發,除了右手的小拇指略微禿禿的。其實十只手指起跑也沒什么不舒服的,但他就是一陣反胃,左臉頰上的肉快殺了右臉頰的。他看了看旁邊的胖子,胖子趾高氣昂,此時已化為了駿馬,但這馬只有兩個蹄子在起跑線上,另外兩根蹄子懸在了空中,像動畫片里的馬一樣,就那么站立著。謝嗣不禁擺了擺眉毛,為這超出常識的站著的馬,更為這他第一次看到的有人比賽時起跑用的站立式。一下子,萬千情感開著萬千輛車在一個十字路口相撞,煙火撒了漫天。

其實這是胖子第一次站立式起跑,因為他蹲下時看到跑道上有只蟲子。

“砰!”槍響,起跑。

謝嗣從腿上到十只手指到每一塊肌肉一齊發力,整個身體前傾著沖了出去。完美的起跑!然后,他讓腿部的肌肉略微松了點,這樣……

但此時,終點處已一陣高呼聲,人們高呼著胖子的名字,謝嗣停住了,他看向了終點,胖子已經在那了。就那么無所謂的站著,無所謂的看著他人的歡呼。就在這仍舊思考著松弛肌肉的功夫,胖子已經結束了一切。宋牙在旁邊也鼓著掌,面色平靜。

謝嗣笑了笑。人們高呼著,歡笑著,謝嗣加入了他們,一起笑著,仿佛是那空氣中彌漫著骨灰味的原始祭祀,叫來的神就是這個方從駿馬變成人的胖子,祭品呢,就是他這只暮狼。

暮狼歸不了鄉,因為所有人都忘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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