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啦知啦的夏天,是那毛豆與花生的夏天。翠綠伴落客,嘩啦嘩啦。蟬聒噪著,告知著課堂里百無聊賴看著表的學生,蟬停了,就下課了。
夜幕,陽臺,遠景。邊緣是模糊的寸景皆瞇了眼,葡萄藤綠了滿天。
幾瓶啤酒,呼啦呼啦冒著酒花,白色的曲線,談不上醉人,但沁人足矣。當然,今夜這酒浪當然不是主咖,只是那寄人籬下的毛豆伴侶罷了。一大盆的毛豆,還有一地的毛豆殼,富貴至極。這一地的毛豆殼是難打掃,腦殼子疼,但今天嘛,想那么多干什么!月光也不吝嗇,最起碼今夜不吝嗇,起碼賞了這小小陽臺一縷,比那綢緞算是寬了,不過比那流水還是細了,夠了。這縷月色啊,多半是看在那寬衣解帶終不悔的毛豆面子上才來迷醉一二的,今天來真的算是賞臉嘞!
月光旁,陽臺上,有兩把小凳子,又有兩把小凳子,加起來就是四把小凳子。凳腳處,毛豆衣裳尤多。玲瓏滿地,絲緞就那么疊著,不知可換金銀幾何?
謝嗣坐在一把小凳子上,小拇指上纏著繃帶,指甲傷了,還是纏個繃帶為妙。雖說是纏了繃帶,但反正也不礙撥毛豆的事,無妨!
謝嗣的對面,坐著他那個鄰居作家,就那個嗜酒如命的落魄書生。酒啊,毛豆啊都是他帶來的,非要來謝嗣家陽臺,說什么舉杯邀明月,月下四個人!昨天謝嗣還為著沒能好好告別而傷感,今天就一起喝起酒來了。謝嗣不是很明白,為什么是毛豆和酒,但也許這就是書生風采?亦或是落魄風采?他就那么一直樂呵樂呵的,悠哉游哉的撥著毛豆,小口小口酌著酒。也不知是何事讓他那么樂呵樂呵。是今朝為狐妖畫了眉,還是酒壇子里遇見了鬼?文弱書生,害。
說是舉杯邀明月,月下四個人。但實際上啊,月色獨憐一個人。只有那另一個平行世界里的作家,他也來了,在那月光下,被月光無盡的愛戴。無論他怎么編著理由、換著法子與謝嗣換位置,月色也嫁雞隨雞嫁狗隨狗,獨自傾斜在他一個人身上。獨領月騷。廣寒宮的那位小姐姐,倒是不那么高高在上,沒忘的自己還是個人。不過早已半老徐娘了,還學著個小荷半遮面,不知羞!
月色獨戀一人,戀的是那另一個平行世界的作家,也像個文弱書生,不過那個作家的眼里多少多了點自暴自棄,頹廢美?他穿的蠻怪,像是從那兒童童話里走出來的一樣。若是不了解他的人,多半會那么以為他不過是個打工仔,給大街上當當什么玩偶什么的。誰不喜歡玩偶啊!但謝嗣太了解作家了,也就大致估摸著出這另一個平行世界的作家是多么風采照人。若說作家是那古代今朝有酒今朝醉的落魄書生,那平行世界的作家就是那獨領六部風騷的那個最風騷的一個六部尚書。一語春生十五州。說的,便是了。
坐姿?這另一個世界的作家著實沒有坐姿,就那么蹲在椅子上,扒拉著毛豆。說好聽點,沒有教養,但都熟了嘛,要啥子教養?更何況,或許從沒陌生人那么說過他,有罵人是罵罵“謫仙人風流”的嗎?沒有教養啊,也是風流啊!他嘴上一直沒停,一直吃著,還一直講著種種趣聞,嘴里東西太多,吐字就一塌糊涂。勉強聽著,好家伙,還真聽出了那朝為狐妖畫了眉、酒壇子里遇見了鬼的志怪演義。每講完一段故事,便大口稱贊自己的口吐蓮花!佛珠轉世,妙語連珠!
第四個人是那平行世界的謝嗣,沉默著,也不吃毛豆,就那么沉默著。
謝嗣發著呆,機械般的將毛豆送入自己的口中。毛豆又不是未來,哪怕現在在怎么吃,也終究不是未來。接下來,他應該怎么生活?終點可能都不是生活了,是生與活。
要不去申請個殘疾證,然后去街上當一個乞丐?
不,還是算了吧。乞丐永遠是乞丐,和婊子戲子一路貨色,丟不起這人。
未來太飄渺,想要讓成功人士隨口說那么一二,指點一下。眼前的這個作家,那還是算了,失敗的經驗倒屬他最多;那平行世界的作家,謝嗣想問問自己究竟該怎么辦,可終究是開不了口。換句話說,人家文科生,他謝嗣之前體育生,不知道怎么說。哦,我不當體育生了,我現在該干什么?這么問好嗎?謝嗣也不知道,所以干脆就沒開口。
謝嗣那么低頭看著酒,酒光昏暗,不含那么一絲的月色。倒也清澈,倒影明亮。看著看著,謝嗣啊,是從前。
多久以前了呀,謝嗣盯著酒中倒影,怎么也不敢相信那史上最偉大的童話家,歐不,史上最最最落魄的作家會那么搬到自己的隔壁,與自己成為鄰居。全世界都是他曾經的粉絲。
那時候,沒聽說過這個史上最偉大的童話家的,沒看過他所寫的童話的,怕是只有那未滿十八歲的小屁孩了。小屁孩嘛,看這童話作甚?其余的,世上所有人,做過調查,清一色都是看過他的童話,理解他的童話。與陌生人初次見面,沒話題怎么辦?聊聊他最新的童話吧!而在事實上,也確實每個人都買了他的書。無論如何,確實是每個人都買了他的書。
他還獲得很多。財富,權力,佳人,沒有人知道他究竟獲得了多少。不過傳著,只要他想,地球都是他的了。這確實有點夸張了,不過每當他生豬仔一樣,新書一本又一本出來的時候,感覺可能是真的了。
何為風光?此之下即為風光。
但當然,這個童話家是個瘋子。
這是后來公認的。
風光不過在他之下,低著頭俯視著便是,他卻非要自己跳下去。
所有人都知道他是歷史上最偉大的童話作家,但他自己不知道。
他,說,這不是童話,這是現實主義。
他不再是世界政府的高高在上了。
所有人都知道他是歷史上最偉大的童話作家,但他自己不知道。
他,說,這不是童話,這是現實主義。
他在風光之下了。
所有人都知道他是歷史上最偉大的童話作家,但他自己不知道。
他,說,這不是童話,這是現實主義。
他又寫一本書,一本童話,或者他所謂的現實主義的巔峰。書,好,震撼,沒什么形容詞。但有個缺陷,最后一句話少了那么一個字。他說,除了他這個現實主義作家,沒有人寫的出最后一個字。
……
現在,這個落魄作家成了謝嗣的鄰居。
……
作家就那么喝著酒,也沒去問謝嗣的手。就像當年說他的書,不是幻想至上的童話,是真真切切的看得到的看不到的現實。就像當年全世界都在重金求著那一個字,懸賞著,卻不得。他只是笑著。
是不是童話又有什么關系呢?給不給最后一個字又怎樣呢?幾本書而已,能改變什么啊!
……
作家拿了把掃把過來,掃了掃毛豆殼,又拿了把拖把過來,可惜脫不掉月光。月光被作家摩梭著,作家也漫不經心開了口,“我要搬家了。”
“為啥?”
“有一個姑娘,高中同學,我從沒和她講過一句話。我沒法繼續等她了。”
“前程似錦。”
“嗯,前程似錦。這封信給你,我走了你再打開。”
“嗯。”
舉杯邀明月,月下四個人。謝嗣躺在陽臺地板上,可惜連月亮屁股都看不到,高樓壓著。
有人富有,有人有人有人貧窮。貧窮的一言不發,富有的愛莫能助。
要不,去申請個殘疾證?
要不,真正去當一個乞丐?
希望未來的日子里,有人有人有人有人富有。
乞丐?謝嗣我,是絕對不會當乞丐的。人生在世,有手有腳,討什么?要什么?享什么繁華!謝嗣此時站在“殘疾人辦理處”門口,等待著證件的辦理。
三歲時少年宮的獎狀、五歲時電子琴老師給的第一朵小紅花的第一手照片資料……當然,別忘了出生時醫院最安靜寶寶的證書。為了這些,謝嗣專門找來了搬家的人,畢竟東西一口氣搬了精光,才能發現想要找的。謝嗣兩手揣著,僵硬著,像是學藝不精的美術生筆下的畫作。讓右手被袖套掩著,只留雪白無暇一眼就能被人認出是繃帶的繃帶垂著,繃帶長度適中,畢竟太長會拖到地上,臟,臟兮兮的沒了那感覺,太短的話就更不行了,看不見的話綁個啥子繃帶啊。他乖乖排著隊,乖的像一只小白兔,隊伍的盡頭是一間小屋子,屋子正中央有個牌子,“殘疾證辦理處”,字不殘缺,是完整的。只希望辦理殘疾證的大爺們不是那大灰狼,或是那貔貅。
謝嗣從未平庸,看到自己曾經那么多成就,他感覺自己還蠻成功的。他雇了一個人,一個由“殘疾人辦理處”催生出來的人。畢竟來這的人,像謝嗣,按道理手啊、腳啊反正總有哪是不那么好使的,都是不能自己搬簡歷的。兔子都那么煮好了,上桌了,不宰?不吃?
他幫著謝嗣搬著他自出生起的各項獎項,獎項很多,剛好到了謝嗣身高的一半,86.234厘米。但謝嗣緊張萬分,緊張的心是87.234厘米,比他的榮譽還多一點。因為來這的人都太優秀了,千軍萬馬過獨木橋啊!他不錯,可就怕貨比貨,哎。人家的獎項,一個個的,都比86.234厘米高,四明山(我家鄉的一座小山丘)終是遇上了珠穆朗瑪峰,不自卑?你沒人家高,還沒人家白,沒人知道你是誰,憑什么不自卑?哎呀呀,又是一個競爭的**崽子,后面直接跟了一輛卡車,卡車開的烏龜,不敢開快,一塊,怕龜殼上的甲骨文灑落一地。真好,如果自己家境也富裕,那想必也能有那么一個龜殼。畢竟,獎項有時候確實與你優秀與否無關,獎項啊,來自于生活的每一次大大小小的觀察嘛!
為啥要簡歷?謝嗣也不知道,不過是他昨天來這的時候,看見排隊的每一個人都雇了這的人搬著,搬著這些平時找工作時要用的簡歷。本來兩手空空的謝嗣一下子心里一提,提到了嘴巴處,可又終是沒有問什么,心從嘴巴又一提,這次提的距離少,提到了眼睛處,就那么瞪著眼睛,看著、想著要不明天在來吧,回家先好好準備準備。至于那些人為什么要搬著,他們也不知道,他們也是之前一天才看見的……追根溯源,追不到啦,嘻嘻。幫謝嗣搬簡歷的人笑了笑。
謝嗣在他自己的心里原地踱著步,只敢在心里,畢竟真的踱步的話會發出聲音的。他熬夜做了不少資料,在搜索引擎上做的,其中就有人哭喪,他可能因為在排隊時呼吸聲太重,所以辦證失敗了。所以不能踱步,顯而易見。謝嗣盡量按照他那小本本上的一切,扭曲著自己的身形,以達到這排隊世界的標準。
前面不斷有人空著手,哭喪著臉,從小房子里走出來。“197,198……”連著198個人的眼淚,落在了那滴水石穿而形成的淚渠上了,流淌著,曬干了,全是鹽。還好,謝嗣的意志戰勝了本能,控制住了身體,沒有因恐懼而發抖。不能發抖的嘛,小本本里已經記上了。謝嗣遵循著小本本上的一切,只為自己的殘疾人證件能夠順利辦理。
門,開了。
到謝嗣了,他舉止得體,和平時不一樣的走了進去,幫他搬簡歷的小工對著門,抹了抹頭,虔誠說了聲謝謝,雙手合十,鞠了一躬,也跟著謝嗣進去了。
門,關了。
里面坐了兩只,肥成不知道是什么動物的動物,閉著眼,謝嗣知道,這兩個就是決定著謝嗣能不能獲得殘疾證的關鍵,他們是主審官,這里的一切,就是他們兩的一言堂,不過這建筑里也就只有這兩個人,都是從小本本上看到的。
旁邊是一個大火盆,讓室內暖和著。太暖和了,以至于謝嗣不停的流著汗,流汗是可以的,小本本里寫著的。謝嗣不知道要不要叫醒他們,小本本里沒記。其實謝嗣也不知道他們有沒有睜眼,臉上肉太多了,貌似是睜眼了。謝嗣杵在那,也不知道該不該露出手,露出那被砍掉的手指甲。
幫謝嗣搬簡歷的小工動了。三步并作兩步的,跳步著,把那86.234厘米的簡歷,嘩啦啦,扔到了火里,技術不錯,不用彎腰撿那飄散的紙,所有的廢紙就都成了火的一部分。謝嗣余光看著小工背影,腦袋是死寂了。準備了那么久的……火舌躍起,斯拉吼了一聲。那兩個主審官醒了,揉了揉眼睛,繼續在椅子上癱著。其中一個,把拳頭舉了起來,搖了搖。另一個直接閉上了眼。
謝嗣死寂著。
過了會,謝嗣反應過來了,“我的手……”
主審官擺了擺頭,“不要知道這個。”
謝嗣死寂著。
謝嗣一直死寂著。火扭曲著,謝嗣也不知道這兩個主審官能不能透過這攢動著的火看清自己。
響,震天響。閉上眼睛的主審官呼嚕和音樂劇里的和弦一樣。
謝嗣一直死寂著。
醒著著的那個主審官,輕聲發出了幾個音,“石頭,剪刀,布。”
謝嗣又楞住了,絞盡腦汁,幡然醒悟,“我的手沒法…”
醒著著的那個主審官又搖了搖頭,“那就用嘴。”
“啊?”謝嗣愣了一下,看著主審官厭惡的臉,馬上快反應,“那……那就……布?”
主審官看了看自己一直沒松的拳頭,思索了一下,“你過了。“
……
謝嗣回了家,門口,是宋牙宋主任。
“拿到了嗎?“
謝嗣想啐上那么一口,無拘無束了,管你作甚?但還是忍住了,看著宋牙,惡心,點了點頭。
“明天晚上訓練,別忘了。”
謝嗣起了。
現在是星期五早上,被窩里有余溫,沒有火爐那么炙熱,不過還是暖旺旺的。當然,已經早上了,床上只有謝嗣一個人了。
她剛走。
什么都沒有變,現在是周五早上,剛剛走了一個人,他還是體育隊的,他的生活不會出現問題。
謝嗣雙眼一大早好像蒙了層霧,就像有層純白的琥珀蓋住了他的雙眼一眼,迷離,看什么都迷糊。于是他盯了會自己那英年早逝的小指甲,用力的眨了幾下眼睛,光照進了他的眼睛,清楚了,于是他慢慢爬了起來,起床了。
謝嗣翻了翻柜子,翻出了那張昨日里的,不費吹灰之力就輕輕松松辦來的殘疾證,嘿,好家伙!放進了左邊的兜里,這張證明對他意義非凡,整了整衣冠,摸了摸右邊口袋,檢查了一下有沒有帶鑰匙,走,出門了。
昨天的事情,他打算有空了講給他的作家鄰居聽聽。就說什么,嗯,很難辦的證,昨天就他一個人成功了,嗯,嚴苛,嗯,簡歷不小心被燒了,不過還好慧眼識才……哦,作家已經搬家走了,喝著毛豆恰著酒已經告別了。
門外一群搬家公司的人在歇息著。圍著喝著茶,其實他們也沒那么懶散,不過確實沒啥活,這作家家里著實沒有什么好搬的家具,空空如也,他們身為搬家公司的也很無奈啊。是的,作家搬家了,在那毛豆的夜晚謝嗣就知道了,他去尋找他的星光了。那毛豆的夜晚里啊,就著絲緞般的月光,作家還給了謝嗣一封信,不過這封信謝嗣還沒有打開,他一直放在家里,就那么放著吧,不過是一封沒有星光的信罷了。謝嗣想著,如果不打開這封信,是不是作家就不會離開。就像他小時候最喜歡的那部電視劇,每一集,不吹牛逼,反反復復的至少都看了十遍了,多的,敢情都要三位數了,臺詞刻進dna里了都,角色張嘴,他就已經知道臺詞了。但是,第五季的最后幾級他拖到現在還沒看過,他覺得,只要不看,這樣他們就不會離開,就永遠不會完結。
街上的鋪子很多,但大多都沒有開門,閉著的門上都貼著“不歡迎勤奮的鳥兒”的布告。太早了,街上的乞丐都沒出家門開始工作。街上清清冷冷,聽見的,只有那這街上唯一的敲心匠那沉悶的、令人壓抑的、使人愉悅的敲心聲,還有那不關門的洗頭店的呻吟。死寂的,讓人覺得吧,云雀一整天也不會叫了。
謝嗣慢悠悠的在街上晃著,也不著急。嘿,他從未失業!他還有機會拿第一!不過訓練是在晚上了,他現在為殘疾人運動會而準備。嗯,什么都變了。
龍河浩蕩,巍巍乎如山。謝嗣不能乘船,這是這個社會的規矩,這也是他自己的選擇。他在橋上就那么走著,白云像條狗,溜了過去,霧玩著船,旋轉著拼出了“白月光”三個字,又散了,像著周五的清晨一樣。謝嗣就那么走在橋上,看著迷霧茫茫的橋下,迷霧下是有光的,一對一對,是有光的,是那橋下人望著橋上的眼睛。謝嗣不禁想著,乘船的話,會是一番如何光景?袒胸露乳,矯首昂視?可惜乘不了船,看不了那風光,想不到那風光,當時就應該選橋下的,起碼能乘船。害!
走過了橋,也便離開了龍河,也便忘了后悔。謝嗣繼續走著。太陽像是被一根最長的竹竿撐到了天空的最高處。因為平時的謝嗣一直是跑去體育館的,所以啊,這是謝嗣,第一次走過來的,是第一次看見這掛在竹竿之上的太陽的。現在離體育館還遠,現在只能大致看到那么一個隱隱約約的體育館的輪廓。謝嗣繼續慢悠悠的晃在路上。
街上沒什么人,畢竟上班時間嘛。況且天熱,乞丐也流汗,休息去了。只有那掃地的,隨風掃著落葉,伴著風潤物細無聲。早上街上肯定是沒人的,都在床上,中午也不大有人,熱熱熱,晚上要么老婆孩子熱炕頭,要么洗頭店里磨千金,也不知道什么時候的街道人會多一點。謝嗣也就那么一步又一步的逛著,不然的話他也不知道他這時候應該做一點什么。
謝嗣到了體育館門口,害,太早了,太陽才剛順著竹竿滑下那么一點。于是乎他就在體育館門口那么站著,假裝自己是一個雕塑,一個石雕,一個飽受尊敬的石雕。
太陽剛下穹頂,傻乎乎的看著這新來的雕塑,看了半響,了無生趣,一塵不變但又無法真正成為永恒的事物,有著什么意思呢?在太陽的彈指一瞬間里,他就又去追他那只看得到屁股的月亮姐姐了,起碼有個盼頭。
黃昏里,沒有太多光,影子總是特別長,張牙舞爪的,謝嗣這雕塑的影子也是這樣。影子越來越長,直到月亮終于懶散上班,讓路燈成了那堅守的光源,影子的長短才不變。
一只大手從體育場內前后搖擺著過來,謝嗣就那么看著,是宋牙的手,他一眼就看出了,因為手汗很多。但是,只看到了一只手,就那么在空中,浮著。謝嗣沒有在意這個,他只是在思考著,這時候,按時間來講的話,正常的體育隊應該是下班了,應該是鬧鬧哈哈的出來了,可為何,此時無人從體育館出來的。呵,倒也有東西出來,只是陣陣嘰嘰喳喳,、五顏六色的風,迎面吹來。“呵……”、“四……”、“物……”風聲入耳。
為何風有顏色?為何風有聲音?謝嗣懶得想什么。
“小嗣啊。”那雙令人厭惡的汗手搭在了謝嗣肩膀上,“來吧。”
這雙手朝著體育場擺去。
謝嗣跟著。
又一陣風,一杯土也跟著。
……
謝嗣在起跑線前。
他九根手指在線上蓄勢待發,只有一根右手小拇指微微懸著空,這只是一個不知何時而來的習慣罷了。要硬談,謝嗣可以飲著月亮看著酒,從那八竿子打不著的20年前他媽洗澡水的冷暖和你扯起,但沒人有興趣聽你那20年的曲折的、和大家一樣的生活,大家都只在乎自己的曲折的生活。
是的,他起跑一直不用右手小拇指,這是一個不好的習慣。但剛好,這受傷了嘛!
……
宋牙就在謝嗣家門口,等著,等著,一直就那么等著。他知道謝嗣當時對胖子有想法,他了解謝嗣,不過索性沒什么受傷,那就好。在他心里吧,體育隊里不能沒有謝嗣,就像西方不能失去耶路撒冷。呵呵,冷幽默。
……
謝嗣就那么在3號跑道準備著起跑,九根手指。跑道上就他一個人,其他的殘疾人運動員呢?他眼睛朦朦朧朧,只看到了那終點。
“預備——”謝嗣上弦——
“1號搶跑了!重來!”謝嗣瞟了眼1號跑道,空無一人。可能是自己搶跑了吧,宋牙報錯了。
“預備——”謝嗣上弦——
“跑!”
……
謝嗣沖過了終點。
全是汗的大手過來,拍了拍謝嗣的肩膀。“好樣的。”接著,這大手又指向了另一個方向。“奕號,你。謝嗣將代替你去參加殘疾人運動會。”
謝嗣順著大手的方向看去,空無一人。
謝嗣的兩只眼睛,霧茫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