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懷以為自己真的知道什么叫做窮，直到看到了那道上了鎖，卻依然有一條寬縫的木門才終于明白他所理解的窮，終究是很膚淺的。

看上去最大的那間房子似是年久失修，幾根實木房梁仿佛風一吹就會倒下，隨后帶起土墻厚重的灰塵，也許因為剛下過一場大雪，讓這里更顯得荒涼蕭瑟。

藍諳領著他走到了左手側的一間小屋子，時懷生平第一次看到了沒有玻璃，只有一層貼著透明膠帶的塑料窗戶，跟著藍諳進去以后，他足足愣了好幾秒，房屋里的陳設簡單的不能再簡單了，一張鐵架木板床，一個小木桌，一個衣柜，一臺老式電視機，一個燒煤爐，還有一個落了不少灰的風扇...

相比起時懷的震驚，藍諳則顯得平靜得多，曾經過年的時候，他們一家四口人就圍在這個小桌子旁邊吃一頓全素火鍋，或者和朋友圍在桌子旁邊，玩著類似于角色扮演，或是斗地主的游戲，有時候她也會一個人窩在床上新奇地瞧著電視上的肥皂劇，有一年冬天，她還在院子里堆了一個雪人...

“剛剛過來的時候，我見到有商店，你先在這里等我一下，我馬上回來?！彼{諳以為他是要去買糖便點了點頭，時懷其實是想借機去向鄰居們問一些關于藍諳的事情，糖果早就被裝在他的口袋里了。

可能是他運氣好吧，正當時懷在門口猶豫要不要進去的時候，突然出來了一個看上去六十多歲的老人，倒完垃圾的老人看向他：“小伙子，你找誰??？”

“老婆婆，我不找誰，只是想問一些關于您鄰居的事情。”老人看他的模樣也不像是什么壞人，于是就請他進去了，見老人很是熱切地遞了一杯熱水過來，時懷連忙起身道謝伸出雙手接過了熱水。

“你是那家的什么人？怎么要打聽他們家的事？”老人想不明白，在她的印象里，他似乎也不是那家的孩子，時懷便坦誠道：“我的一個患者剛好是他們家的女兒，所以，想來了解一些關于她家的事情?！?

聞言的老人卻嘆了嘆氣，思緒仿佛飄到了幾年前：“那個小妮子也是命苦啊，因為是不足月，生下來就體弱多病，他們家沒少借錢，有一天她在屋里哭，當媽的愣是沒聽見，要不是我恰好去了那屋，估計她就燒糊涂了。”

“應該是那小妮子上小學三年級吧，因為我孫子剛好也是和那妮子同一個學校，她媽媽經常出去打工，她爸又不知道去哪兒了，她又沒鑰匙，我就經常讓她來家里吃飯，寫個作業啥的，那年冬天下雪，那妮子愣是在雪里等著她爸從下午放學等到了半夜，這事還是后來我孫子告訴我的。”

“大概是七年前吧，他們家那個沒出息的上門女婿鬧了一出事，那天我正在和幾個鄰居拍話，突然就來了一個男的要砸那家的門，于是好多街坊鄰居都去攔著，后來才弄明白原來是他們家的上門女婿找了那男人的媳婦，結果被發現了，這事啊，還在我們這一片鬧得沸沸揚揚的?！崩先苏f著就不停地嘆氣：“后來，他們就離婚了，那妮子也就跟著她媽媽搬家了，再后來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

“謝謝您?！睍r懷起身向老人道謝，他突然沒有勇氣再問下去了，那個高大的男人站在破舊的小門前，穿越時光隧道，他仿佛看到了那個在冰天雪地里凍得瑟瑟發抖的小姑娘，路過的大人紛紛用奇怪的眼光看著她，可那雙澄澈的眼睛里卻閃著堅毅的光...

時懷推開了門，他看著小姑娘一個人在雪夜里點著煙花，看著小姑娘滿心歡喜地盼望著爸爸媽媽回家，看著小姑娘被鎖在家里扒著門縫和朋友說話，看著小姑娘因為沒有鑰匙只能從旁邊領居家的墻邊順著亂堆的磚塊下來，那個高度足足有一層樓那么高，看著小姑娘在雷雨交加的夜晚開著燈，卻因為害怕雷聲哭了一整夜無人問津...

而那個時候，她才十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