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倒計時:十二天!
12:25
洛紀可站在一樓掛壁式電話區,等了半天才排到一臺。她摘下聽筒撥號,幾秒后響起熟悉的彩鈴聲。
“喂。能聽到嗎?”
“阿婆,生日快樂。”
阿婆是洛慎行的親奶奶,從小對她親。
“是可可啊。”
“是我,阿婆。今天您生日,我回不去家,就想著給您打一通電話。”
阿婆欣慰地笑了笑,問:“可可,你在學校過得怎么樣?”
“挺好的。”她哽咽了一下,“阿婆,我想您了。”
“阿婆也想你呀,乖孫女。等你考試結束,回來多在阿婆這里住幾天。阿婆給你做你愛吃的糖醋排骨,還有餛燉、燴面……”
“把我家乖孫女養的白白胖胖的。哎呦,上次見你都瘦了,阿婆心疼啊。在學校可要好好吃飯啊,千萬別學你爸和你哥,挑嘴!那可不興學。”
“嗯。我知道。”
“我家可可已經是大閨女了,要懂得好好照顧自己……”
聊完,洛紀可等阿婆結束了通話,還沒將聽筒掛回,便聽到一陣騷亂。
她一回頭,見幾個學生躺在地上抽搐,短袖短褲遮不到的地方,扎眼的紅疹,甚至浮腫。
他們口中發出痛苦的聲音,極為刺耳,已不似人聲。
一切來得太突然,在場所有人都愣在原地不敢動。不知過了多久,樓上有人大喊著:“打電話,快打120!”
“120……”洛紀可握著聽筒,指尖按下“1”。
“110。”
腦海中一閃而過血染的樓梯的黑白畫面。
她當即愣住,指尖停在“2”處,渾身開始止不住顫抖。
誰?
誰的聲音?
“你發什么呆啊,快打電話叫救護車!”
洛紀可口中碎碎念著“急救電話”,但心里有個聲音一直讓自己撥打“報警電話”。
她猛地閉上眼睛,快速按下號碼。
“滴——”
“喂,您好……”
“藍星學院。有人快要死了……”打完電話,洛紀可靠著墻,驚魂未定。
十分鐘后,救護車趕到將突發疾病的學生送往醫院救治。
“你剛才呆那兒干嘛?不知道這是人命關天的事兒嗎?”
洛紀可被這個來勢洶洶的女生吼得再次愣住,腦海里黑白樓梯的畫面趁機不斷閃現。
“對不起……”
“對不起有用嗎?耽誤最佳治療時間你負得了責嗎?”
“我……”
“啪——”
清脆的巴掌聲響起,干脆利落。嚇得圍觀一眾人都打了個寒顫。
“輕梅?”洛紀可看著護在自己身前蘇輕梅,露出不可思議的神情。
“你打我?”
蘇輕梅仰仗一米七八的身高俯視那女生,“打的就是你!有時間抱著你那小男朋友瞎指揮別人,你怎么不打120呢?”
“她明明離電話機更近。”
“剛才拿聽筒的又不止她一個人,你怎么不找別人說事兒呢?”
“我看你是沒事找事!”
安吉糖柑跑過來抱住洛紀可,像炸毛的小老虎一樣沖那女生低吼道:“別把他人的善意看作理所應當!!!”
“你們……”
蘇輕梅揮臂指天,正聲道:“我們捫心自問,在這件事上問心無愧!”
旁觀者被她的氣勢鎮住,什么也不敢議論。掃視全場無人再有心惹事,蘇輕梅轉身拉著兩人回寢室午休。
13:10
藍星學院各班級小群里都在討論那幾個突發急癥的學生,還有當時樓上視角的視頻流出。
蘇輕梅外班的幾個好姐妹實時更新最新情報給她。她坐在靠椅上瀏覽著,臉色越來越差。
奈何洛紀可在睡覺,她又不能開語音怒罵那些散播謠言的人。
“別氣了。”上鋪的安吉糖柑探出頭,趴在床邊勸她放下手機靜靜心。
蘇輕梅氣憤地關上手機,“什么‘當局者迷,旁觀者清’,現實是旁觀者頂多有百分之一是清醒的,剩下百分之九十九都是跟風散布謠言者。”
“他們都在關心那些人會不會耽誤治療時間……明明……那天圍觀的人只要有一個肯打電話求救,龍傾野也不會因失血過多……”
安吉糖柑慌忙伸手想捂住她的嘴,可惜上床下桌,她胳膊短。
蘇輕梅意識到說錯話,下意識看向洛紀可。
幸好今天回來的早,一般躺床上二十分鐘左右洛紀可就入睡了。
習慣有時候真的會幫大忙。
隨后蘇輕梅輕手輕腳地爬上床。
兩人都沒有注意到,洛紀可偏了頭,任淚水肆意滑落。
意識迷迷糊糊之際,黑白樓梯再現——
她站在一樓,注視著臺階之上被三人包圍的白衣少年。
一拳捶到心口,他踉蹌著后退。脊背撞上冰冷的瓷磚,不甘心的彎了下去。
他被揪住衣領,眼神迷離地看著眼前的人。
尖叫聲驟然響起,她煩感地捂住耳朵,扭頭見自己身旁不知何時多出一位女生。
樓梯口的銀漆鐵門劇烈搖晃,哐當直響。
視線轉向樓梯口,只見羽翼未滿的白鴿墜落在荊棘花叢中。
她想沖上去抱住他,可她被禁錮在原地,什么都做不了。
余光瞥見那女生后退,她又想喊她幫忙,但她終究處在事件之外——她改變不了既定事實。
她的呼喊沒有用,那女生驚慌逃離。掛壁電話屏幕上的時間跳到5:00整。
那時的她還在睡夢中。
只因失竊一事擾亂部分學生的心境,于是學校比往年提前四天調整學生作息時間。
她看著他一雙明眸漸漸失去光亮,瘋狂地想上前,隨后來的圍觀者擋住了她的路。
嘈雜的世界,無人在意的呼救聲。
人群的中央,格格不入的無助者。
待他呼吸徹底消失的那一刻,世界沒了黑白之分,灰色席卷——
一道又一道枷鎖加在她身上,沉重又不可掙脫。
而他的生命被澆灌了罪惡之花,至終未能瞑目。
14:10
午休結束,洛紀可塘塞過二女的詢問,一個人來到醫務室。
今天的校醫室依舊人滿為患,她突然后悔過來了,不習慣人群的她,只有龍傾野在身旁時才不會緊張。
她從室內退出來,卻聽見一名校醫站在角落里語氣焦急地對電話那頭說:“不行啊,學生的情況越來越嚴重了!”
她躲在綠植后想聽到更多東西。但校醫似乎意識到現在場景不對,回頭看了看。
而洛紀可混在剛出來學生中,走了幾步,回身再看時,校醫已經掛了電話改換打字。
她站在原地,臉色愈加蒼白。
她能清晰地聽到自己的心跳,心在慌——從小到大的經驗告訴她,出大事了……
高考倒計時:十一天!
4:50
天剛蒙蒙亮,藍星學院大門敞開,全副武裝的軍隊護送著醫護人員一批一批的進來,卻很少有人出去。
“怎么回事?”
習慣早起的學生陸續從寢室出來駐足觀看,十分茫然。
徹夜失眠的洛紀可早早出來,就坐在草坪上發呆。她目視著這一切,心里有種說不出的感覺。
行車的聲響吵醒了睡夢中的人,越來越多的學生起來湊熱鬧。
教師們開始維護秩序,驅散圍觀的學生。
世界開始變得嘈雜,靜謐被打破,洛紀可的情緒愈加煩躁,她想大吼一聲。
“我在。”記憶里最溫柔的聲音在喧鬧的人間中響起,按下了她世界里的靜音鍵。
她滿心期望地等待著下一句。
5:00的鬧鐘響起,徹底摔碎了她的捧在手心的希望。
永遠也不會有下一句了。
傾野!
“紀可,你去哪兒?”
洛紀可一路狂奔,穿越人群朝著撞到鐵門,下意識抓住柵欄。她盯著樓梯口的地面,想要看穿什么,可視線越來越模糊,呼吸也越來越亂。最后只聽哐當一聲,她便昏倒在地。
“紀可姐!”
隨后趕來的安吉糖柑和蘇輕梅急忙喊人過來幫忙抬她去醫務室。
兩人坐在醫務室里等待著病床上的人轉醒。已經過去三個小時了,洛紀可還是一動不動地躺著。
八小時過去了,醫生換了一個又一個,檢查結果都是無異常,但洛紀可就是昏睡不醒。
兩人坐不住,在房間里來回走動。
15:00
“nong……”
聽到微弱的聲音,兩人激靈一下,迅速圍到洛紀可身邊。
蘇輕梅俯身聽她說話,一遍又一遍,直到她的聲音漸漸弱下去。
“Nomeus gronovii.”蘇輕梅直起身,看著安吉糖柑緩緩將洛紀可說的詞拼讀出來。
“雙鰭鯧。”
雖然翻譯出來了,但安吉糖柑并不明白這個詞的含義。
“……小牧魚。”
二女相視一眼,正準備靠近,洛紀可突然驚醒。
“傾野!”洛紀可失魂落魄地坐在病床上,目光小心翼翼地觀察著周圍的環境。
見狀,蘇輕梅趕忙安慰她道:“別怕,沒事的。我們都在。”
“……我夢見世界末日……病毒肆虐……”洛紀可不知該如何用言語表達,下一秒,敏感的她察覺到氣氛的詭異,緩緩抬頭。
她看了看蘇輕梅又看了看安吉糖柑,問:“你們怎么了?看起來臉色不太好。”
安吉糖柑揪著衣擺欲言又止,蘇輕梅則直截了當回答她的問題。
“夢,是真的。”
簡簡單單四個字,卻像巨石一般狠狠砸在洛紀可心上。
公元2222年5月27日。
人類社會遭遇二十三世紀繼“默死”后,第二場大規模敗血性傳染疾病。
……
以學校為集中爆發點,在全球范圍內擴散。六大洲四大洋無人能逃的選擇性精神病毒———DVSW-22。
昏暗的實驗室里,出逃的小白鼠意外打開了電腦。屏幕上顯示的文檔,如是寫著。
屏幕前鍵盤上鋪著一張紙,上面有兩段用俊逸的字體寫著的看似毫無關聯的話:
『在事情發展到不可挽回的地步時后悔,只會得到四個字:追悔莫及。
因為把死亡說得鄭重,所以苦中作樂,把苦難視作調味劑。』
——龍傾野
2222.05.20